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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走出硝煙的莫德裡奇們

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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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勒諾維奇是克羅地亞的一位研究狼群的動物學家。1990年的冬天,他來到韋萊比特山北部達爾馬提亞的一個小村莊,他要拍攝一部關於狼的紀錄片。

有一戶牧羊人家住在石頭堆砌的小房子裡,當老人和5歲的孫子說謊時,附近就是狼群棲息地。嘖嘖稱奇的巴勒諾維奇拍下了一段畫面。

小男孩身材瘦小,穿著大人衣服,揮舞小鞭子,趕羊群在亂石中穿行,不遠處就是駐足觀望的狼。他居然一點都不怕。

2017年,巴勒諾維奇將這段紀錄片上傳到網上。眼尖的球迷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個小男孩,他就是莫德裡奇,克羅地亞現役最偉大的球星。他猶如球場上的靈魂舞者,表現美好得像莫扎特的同名歌劇《魔笛》,人們喜歡叫他“魔笛”。

紅圈內小男孩即莫德裡奇,膽子太肥了(截圖來自網絡)

群狼環伺,看似凶險,但很多年後,莫德裡奇回憶往事,卻覺得說謊很幸福。因為世界上還有比狼更惡毒的東西,那就是人類自相殘殺。

莫德裡奇1985年出生在克羅地亞摩德西郊區的一個小村落,他的爸爸和媽媽在附近的針織廠乾活,每天都要加班。他只能被送到爺爺那裡,讓老人來養育。

爺爺被大家親切地稱為老盧卡,莫德裡奇大部分時間都與他一起,感情日益深厚,很多人都認為,誰也不能夠把這爺孫倆分開。

直到戰爭來臨。1991年,也就是莫德裡克6歲那年,他的祖國爆發了內戰。

當時克羅地亞屬於南斯拉夫社會主義共和國,克羅地亞族人厭倦了外族的統治,渴望脫離聯邦,民族獨立。與此同時,居住在克羅地亞的塞爾維亞族人反對脫離聯邦。

雙方起初有過停火協定,但根本沒法達成一致,南斯拉夫的歷史、民族及宗教,實在太複雜了。

“南斯拉夫”即“南部斯拉夫人的土地”,公元7世紀,斯拉夫人湧入巴爾乾半島。塞爾維亞族和克羅地亞族是南斯拉夫兩大民族,塞爾維亞族人口和土地最多,信奉東正教;克羅地亞族人口與土地次之,信奉天主教。雙方為爭奪南斯拉夫的長官權,打了一個多世紀。

兩個民族內耗難止。殊不知都是大國的獵物。

巴爾乾半島的位置十分重要,早先是東、西羅馬帝國的邊界線,後來又長期是奧斯曼帝國和哈布斯堡王朝的爭奪焦點。

在長期的分分合合中,領土變更,人員遷徙,南斯拉夫又形成了若乾個小民族以及宗教。

1918年,“塞爾維亞人、克羅地亞人和斯洛文尼亞人王國”成立,後改名為南斯拉夫王國。在這個國家裡,統治者是塞爾維亞的卡拉喬爾傑王朝。但是克羅地亞是最大的自治區。

1930年,第一屆世界杯在烏拉圭舉辦,為抗議南斯拉夫王國把足球總部遷到貝爾格萊德,克羅地亞族球員拒絕加入國家隊。不過,以塞爾維亞族球員為班底的南斯拉夫隊還是獲得季軍。

可見,南斯拉夫足球從一出生就風華正茂,但這也注定了南斯拉夫足球與政治捆綁一起的悲情命運。後世多少足球天才淪為政治犧牲品,令人扼腕。

二戰期間,克羅地亞人成立了“克羅地亞獨立國”,投向納粹德國,對塞爾維亞人展開大屠殺。塞爾維亞人則依靠意大利佔領軍,反過來屠殺克羅地亞人。

這好比打開了魔鬼的盒子。此前1200余年,兩族雖然明爭暗鬥,但並無暴行。大屠殺的禍端一起,裂痕深埋,再無彌合可能。

可有個人偏不信邪,這就是硬漢鐵托。他是克羅地亞族人,二戰期間組織共產黨遊擊隊,打敗了納粹佔領軍及傀儡軍,非常傳奇。

強人鐵托

二戰後,鐵托強行把巴爾乾半島各族扭在一起,社會主義南斯拉夫成立,由塞爾維亞、黑山、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波黑)、馬其頓6個共和國組成。

圖片來自網絡

塞爾維亞人和克羅地亞人又在一個鍋裡吃飯。

鐵托刻意淡化民族矛盾,試圖抹掉兩大民族相互屠殺的記憶。但作為一個克羅地亞族人,他還是有偏袒之心,“例如成立了馬其頓共和國,使之脫離了塞爾維亞的管轄;規定波黑穆斯林成為一個單獨的民族,使塞爾維亞人喪失了在波黑的主導地位;授予科索沃自治省準聯邦成員資格,為科索沃脫離塞爾維亞埋下了隱患。”

政治上各族貌合神離,足球方面也是如此。

1972年,南斯拉夫足協將國家隊和奧運隊按種族分開,非洲際大賽國家隊由塞爾維亞族人組成,奧運隊由克羅地亞族人組成。進入決賽,才由兩族混合組成國家隊,這導致球員之間很少傳球。

1976年歐洲杯,作為東道主的南斯拉夫很有希望奪冠。1/4決賽在貝爾格萊德打完後,南斯拉夫足協沒有兌現半決賽移師薩格勒布的諾言,結果克羅地亞族球員消極比賽,對戰聯邦德國時,從2:0領先到被4:2逆轉。當季軍賽移師薩格勒布後,塞爾維亞族球員又故意放水,2:3輸給荷蘭。

儘管有著磕磕絆絆,但南斯拉夫在社會主義陣營中還是一枝獨秀。

鐵托作為“國父”,擁有有無與倫比的號召力,同時他個人也是一流的政治家,意志力和統治力都堪稱卓絕。他並不甘做蘇聯的小弟,跟英美等國暗通款曲。強勢如史達林,拿他也毫無辦法。

正因為不搞僵化的計劃經濟,南斯拉夫經濟良好,到1980年鐵托去世之前,36%的人擁有汽車,大約每兩戶人家就擁有一台電視及冰箱,7到15歲的兒童都免費接受8年義務教育。

鐵托死後,繼任者們既沒有他的威望,也沒有他的鐵腕,南斯拉夫陷入風雨飄搖中。

令人感歎不已的是,此時他們卻誕生了足球“黃金一代”。1987年,蘇克、博班、普羅辛內茨基為核心的南斯拉夫奪得世青賽冠軍。

南斯拉夫足球“黃金一代”

很遺憾,這幫小夥子初露崢嶸後,還沒來及綻放,就凋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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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爾巴喬夫上台後,在蘇聯推行“休克療法”,進行經濟體制改革,引起社會主義陣營的嘩然。東歐最先發生劇變,南斯拉夫各成員國蠢蠢欲動,民族主義者掌權,謀求獨立。

足球無意中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1990年5月13日,南斯拉夫甲級聯賽的一場比賽在薩格勒布舉行,薩格勒布迪納摩VS貝爾格萊德紅星。

比賽前尚未開始,雙方球迷就衝入場內,互相攻擊,大批警察進場,毆打鬧事者。

客場的貝爾格萊德紅星隊球員迅速撤離,現場只剩下幾名薩格勒布迪納摩球員,其中就有博班,當他看到一個警察在擊打一名黑衣球迷時,上前勸阻,警察摘掉頭盔,手持警棍,要與他單挑,憤怒至極的博班,跳起來給了他一腳。

博班的無影腿

這一畫面被現場直播的鏡頭捕捉。博班成為克羅地亞族人的英雄,不過他也被禁賽了,錯過了1990年夏天的意大利世界杯。

那屆世界杯,南斯拉夫足球“黃金一代”勢如破竹,殺入1/4決賽,被罰下一人後,還能將衛冕冠軍、擁有馬拉多納的阿根廷拖入點球大戰,最後惜敗。

當時他們才20出頭,所有人都以為1992年歐洲杯和1994年世界杯會屬於這些年輕人。

看看核心球員的資料:

蘇克:被譽為“左腳能拉小提琴”,克羅地亞人;

薩維切維奇:“巴爾乾三個火槍手”之一,被譽為巴爾乾半島的馬拉多納,黑山人;

普羅辛內茨基:“巴爾乾三個火槍手”之一,1987年世青賽MVP,克羅地亞人;

潘采夫:“巴爾乾三個火槍手”之一,馬其頓人;

斯托伊科維奇:隊長及精神領袖,塞爾維亞人;

米哈伊洛維奇:任意球獨步天下,塞爾維亞人;

尤戈維奇:攻防俱佳的中場,塞爾維亞人;

……

誰也沒有料到,第一次竟成了最後一次。

當博班飛踹警察的鏡頭被同步直播後,南斯拉夫“溫情脈脈的面紗”被徹底撕下來。克羅地亞與塞爾維亞在邊境發生軍事衝突。1990年世界杯也就成為南斯拉夫足球的絕唱。

克羅地亞和斯洛文尼亞最先宣布獨立,南斯拉夫內戰開始。

莫德裡奇的家鄉不幸成為戰爭中心區域之一,他的父親被迫加入了克羅地亞軍隊,與南斯拉夫軍隊及克羅地亞境內的塞爾維亞叛軍展開廝殺。

1991年12月,老盧卡又像往常一樣上山放牧時,塞爾維亞叛軍發現並拘留了他,並被處死。

交戰各方在城鎮和鄉村埋下無數地雷,可憐的平民隨時都可能送命。

莫德裡奇的父母帶上一家人悄悄地跑了,來到扎達爾,住進該市最大的酒店之一——科洛瓦爾酒店,那裡已成了難民的救濟所。

難民們以為逃亡的日子總是短暫,可莫德裡奇一家人在救濟所住了7年。

由於毗鄰大海,扎達爾也成為不同陣營爭奪的焦點。在接下來的兩年裡,這座城市陷入重圍,難民們時刻處在死亡的威脅下。

當莫德裡奇在炮彈的呼嘯中瑟瑟發抖時,他日後的隊友們同樣踏上了逃亡的路線。

喬爾盧卡離開了家鄉戴爾文塔,遷到了安全稍有保證的薩格勒布;曼朱基奇隨同父母去德國的迪欽根,位於斯圖加特西北約5公里的一個小鎮;洛夫倫隨家人到了德國慕尼黑;科瓦契奇則是父母逃到奧地利後,在林茨生下他。

參加2018年世界杯的克羅地亞國腳們,有一半人經歷過內戰,能跟隨家人逃往他國的只是少數,大多人只能留在國內忍耐。

唯有忍耐,才能熬下去。

莫德裡奇的父母覺得戰爭不應該剝奪孩子的童年,鼓勵他走出救濟所,與同齡男孩交友,最終他結識了小難民馬爾科.奧斯崔奇,兩人的友誼持續至今。

他們在酒店的停車場踢球,只有腳下帶球時,才能忘記戰爭。從那時起,莫德裡奇對足球的熱愛以及絕佳的技術就在生根發芽。

莫德裡奇的足球天才引起了一個酒店工人的注意,他拿起電話,打給了當地的達扎爾俱樂部的負責人巴傑洛。

巴傑洛在停車場見到了這個7歲男孩。莫德裡奇的表現沒有讓巴傑洛失望,他願意提供一個進入小學及青訓營的機會。但莫德裡奇的父母沒錢,最後在一位叔叔的資助下,他才得以開啟不可思議的足球明星之旅。

莫德裡奇自小就與足球結緣(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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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10月8日,克羅地亞和斯洛文尼亞正式宣告獨立;10月15日,波黑強調是“主權國家”;11月20日,馬其頓頒布新憲法,宣布為“獨立的主權國家”。這樣,南斯拉夫6個加盟國中有4個獨立,剩下的塞爾維亞和黑山,結成松散的國家共同體——南斯拉夫聯盟。

內戰繼續。

南斯拉夫國土四分五裂,足球版圖亦是如此。但殘存的力量依舊笑傲江湖。

1991年歐洲冠軍杯決賽,南斯拉夫貝爾格萊德紅星隊擊敗法國馬賽,一舉奪冠,隨後在東京,擊敗南美冠軍智利科洛科洛隊,獲得豐田杯。

1991年奪得歐冠冠軍的貝爾格萊德紅星隊

貝爾格萊德紅星隊是讓馬拉多納都顫抖的球隊。貝爾格萊德遊擊隊是南斯拉夫與紅星隊媲美的另一支勁旅,2002年帶領中國男足出征世界杯的神奇教練米盧就出自遊擊隊,中國前國腳賈秀全也曾在該隊效力。

奪得歐冠後,紅星隊分崩離析。斯托亞諾維奇去了安特衛普,普羅辛內斯基去了皇馬,比尼奇去了布拉格斯巴達,馬洛維奇去了諾爾雪平(後來曾效力於國安隊),尤戈維奇去了桑普多利亞,米哈伊洛維奇去了羅馬,薩維切維去了AC米蘭,潘采夫去了國際米蘭,值得一提的是斯托伊科維奇,輾轉馬賽和維羅納,現為廣州富力教練。

1992年,南斯拉夫因政治原因被禁止參加歐洲杯,在預選賽中被淘汰的丹麥得以頂替出戰,最終的結果讓人大跌眼鏡,“丹麥人最後一個來到晚宴,卻帶走了所有的蛋糕。”

當老舒梅切爾帶領丹麥隊捧起歐洲杯時,被他們頂替的南斯拉夫正處於戰火紛飛中。

蘇巴西奇當時只有7歲,家裡沒水沒電,他之所以沒有被餓死,是因為父親在麵包房上班。

很多年後,在2018年世界杯上,克羅地亞VS丹麥,最後點球決勝,蘇巴西奇在老舒梅切爾的注視下,比小舒梅切爾技高一籌,幫助克羅地亞繼續挺進。

整個少年時代,蘇巴西奇只能在室內訓練,因為戶外不安全,不知從哪裡會射來流彈。

莫德裡奇雖然加入了扎達爾俱樂部,條件也沒好到哪裡去。訓練中常聽到手榴彈爆炸的聲音,甚至還有迫擊炮從頭頂飛過。這時,所有人都必須在最快的時間裡躲進防空洞。這讓莫德裡奇訓練出“跑不死”的體能及爆發力。

除了速度,他的控球也讓教練們驚歎。莫德裡奇的第一位教練Davorin Matosevic說:“我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控球,他控球技術嫻熟,而且動作精準。這對於一名菜鳥而言,真是非常令人驚訝。”

就這樣,在硝煙中,莫德裡奇開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與此同時,2018年世界杯克羅地亞主教練達利奇正在做一名炊事兵。他是波黑人,內戰前是維列日隊球員,1992年2月,他被派給戰士們送飯。3個月後,克羅地亞哈伊杜克俱樂部的主教練想起了他,幾經尋找,才將他從戰場上召回。

要不是有一技之長,達利奇也許還要繼續困在內戰中,保不齊被射殺,日後克羅地亞足球的複興就是另一回事。

克羅地亞主教練達利奇

當時間翻到1998年時,南斯拉夫內戰已經打了7個年頭,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所有人都似乎看不到盡頭。

南斯拉夫藝術足球的實踐者們已經分散好久了。法國世界杯,蘇克率領克羅地亞為昔日的榮光而戰,這是他們獨立後的第一屆世界杯,卻一路黑馬,獲得季軍。

“金左腳”蘇克

蘇克憑借六個進球,榮獲金靴獎。薩維切維奇、潘采夫、米洛舍維奇等人只能遠遠地眺望,這裡本來也是他們的舞台,可是政治剝奪了他們表演的權力。

還有更殘忍的景象。

2000年歐洲杯預選賽,南斯拉夫聯盟與克羅地亞相遇,昔日的“巴爾乾三個火槍手”以一種特別的方式重聚——普羅辛內茨基作為球員帶領著克羅地亞猛攻;薩維切維奇作為南斯拉夫聯盟的教練,指揮弟子反攻;而身為馬其頓人的潘采夫只是能坐在觀眾席上,看兩支“外國”球隊比賽。

歷史這支筆隨意書寫,但一個人、一群人的命運卻不可逆轉地被改變了。

如果南斯拉夫沒有解體,足球該有多牛逼(圖片來自網絡)

這是一片盛產足球天才的熱土,“黃金一代”們生不逢時,後來在悲傷中宣布退役,沒有鮮花,沒有掌聲。

莫德裡奇和他的同齡球員們會遭遇同樣不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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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德裡奇很快遭遇了一次大挫折。

12歲時,他被邀請去塞維利亞的斯普利特海杜克俱樂部試訓,他終於有機會和童年的偶像們一起踢球。但是,斯普利特海杜克俱樂部沒有看中他的天賦,他的身體太單薄了。

莫德裡奇自信心全無,想過放棄足球,但扎達爾俱樂部的青訓負責人Tomislav Basic一直鼓勵他,並幫他找私人教練進行訓練。

在莫德裡奇眼中,Tomislav Basic如同父親。所以,2014年2月,Tomislav Basic去世時,已功成名就的莫德裡奇悲痛欲絕。

在Tomislav Basic的幫助下,莫德裡奇進步神速,吸引了很多球隊的注意。薩格勒布迪納摩、尤文圖斯、國際米蘭、帕爾馬,都希望得到他。2001年,16歲的莫德裡奇加入薩格勒布迪納摩。

也是那一年,持續了10年的南斯拉夫內戰終於結束,共約14萬人喪生,還有400萬難民。

2年後,南斯拉夫聯盟改國名為“塞爾維亞和黑山”,簡稱塞黑。3年後,塞黑解體,兩個成員國分別獨立。

即使內戰結束,曠日持久地破壞,短期內也難以恢復,訓練環境還是相當艱苦。在2008年的一場克羅地亞國內聯賽中,蘇巴西奇效力的扎達爾隊迎戰西巴利亞隊,扎達爾隊邊鋒庫斯蒂奇為接球高速衝出邊線,撞上距離邊線只有2米的水泥牆上,頭部受傷不治。

此後,無論是俱樂部賽事,還是國家隊賽事,蘇巴西奇都會在球衣裡穿上一件紀念庫斯蒂奇的訓練背心。

蘇巴西奇想表達的是,庫斯蒂奇一直與克羅地亞同在,與足球同在。

足球成為治愈戰爭創傷的良藥。

布拉澤維奇,前中國國奧隊教練,率克羅地亞獲得1998年世界杯季軍的主教練,他坦承:“我們不應該隱藏什麽,這本來就不只是體育,這是戰爭。克羅地亞隊的每一次勝利,都是人民的勝利。”

他還道出1998年世界杯克羅地亞能創造奇跡的秘密:“每場賽前的動員,我都要跟球員們講克羅地亞人被塞爾維亞人迫害和屠殺的故事,他們總會血脈賁張。你知道,足球世界裡,動機永遠是最重要的。”

流落在國外的克羅地亞人也能感受到這種情緒。

內戰開始前3年,拉基蒂奇出生於瑞士,他在瑞士長大,在瑞士上學,朋友也都是瑞士人,但他依舊自認為克羅地亞人。

1998年世界杯,他們一家人身穿克羅地亞球衣,坐在電視前觀賽,父親命令兒子們不要交談,“現在,只看比賽。”在移居瑞士之前,拉基蒂奇的父親是身穿4號球衣的中場球員,到國外後,他成了一名建築工人。

很多年後,拉基蒂奇加入巴薩,也選擇了4號球衣,不過他在克羅地亞國家隊是7號。

拉基蒂奇

當2007年克羅地亞足協征招他時,他坐在房間裡思考,不知道選擇瑞士還是克羅地亞。他能聽見父親在門外徘徊。

他最終決定選擇選克羅地亞,儘管他沒在克羅地亞生活過一天。打開房門後,他決定跟父親開個玩笑。

他說:“我選擇加入瑞士國家隊。”

父親說:“哦,好吧,這樣也很好。”

“不,不”,他笑著說:“我選擇了克羅地亞。”

那一刻,他看見父親飽含熱淚,哭了出來。

就是這種情感把克羅地亞人凝結在一起。

莫德裡奇儘管加入薩格勒布迪納摩後的一年半裡,大多數時候都沒能夠展現出最佳狀態,但偶爾的靈光閃現,足以使得他的名字傳遍大街小巷。他和球隊簽下10年合約,2007年還成為克羅地亞足球先生。

很顯然,莫德裡奇登陸歐洲主流聯賽只是時間問題,兵工廠、曼聯、巴塞隆納等豪門都對他伸出橄欖枝,但在妻子的建議下,2008年,他選擇了熱刺。在白鹿巷球場,他延續著出色的表現,熱刺球迷認為他是隊史上最偉大的中場之一。

4年後,莫德裡奇轉會皇馬,進入職業黃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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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3月28日,南斯拉夫聯盟挑戰巴西,這是“南斯拉夫”這個名字最後一次出現在足球場上。自後,塞黑取代南斯拉夫聯盟,參加國際賽事。

2003年1月12日,塞黑對陣阿塞拜疆。全場球迷高喊“Jugoslaveni”(意為南斯拉夫人),多麽窒息的場面。

前南斯拉夫成員國的足球集體陷入低潮。克羅地亞在法國世界杯靈光乍現後,除2008歐洲杯闖入八強之外,也沒有太突出的表現。

最悲催的是2006年德國世界杯。

小組賽,克羅地亞兩平一負,提前出局;塞黑更是創造了恥辱戰績,小組賽三戰三負,共丟10球,尤其是1:6被阿根廷血洗。當看到老邁的米洛舍維奇疲於奔命卻無濟於事時,球迷無不淚流滿面。

政治和戰爭毀了米洛舍維奇這代人。

科索沃戰爭後,為抗議北約對南聯盟的轟炸,斯托伊科維奇憤怒聲討,結果被禁賽,他最後只能去日本踢球;米哈伊洛維奇在拉齊奧進球之後,咆哮著跑向場邊,掀起球衣,T恤正中是一個鮮紅的靶心;米賈托維奇在皇馬進球後脫衣慶祝,球衣上寫有為祖國呐喊的標語,也被禁賽……

他們的名字本該銘刻在閃亮的獎杯上,卻以這樣壯烈的方式成為政治新聞的主角。

時至今日,政治仍未遠離巴爾乾半島的球隊,分裂主義被部分前南裔隊員加以利用。2018年世界杯E組小組賽,瑞士隊憑借扎卡和沙奇裡的入球2:1逆轉塞爾維亞。兩名進球隊員用代表阿爾巴尼亞“雙頭鷹”的手勢慶祝,引發巨大爭議。

扎卡和沙奇裡均是塞爾維亞境內科索沃地區的阿爾巴尼亞族後裔。南斯拉夫內戰開始後,阿爾巴尼亞族人一直要求科索沃獨立,與阿爾巴尼亞合並,並在1999年引發了科索沃戰爭。

這兩名球員作出的手勢顯然是對塞爾維亞的挑釁。國際足聯賽後對兩人員分別罰款1萬美元。但是,科索沃和阿爾巴尼亞卻把他們視為英雄,並主動眾籌罰款。

科索沃商業部長哈薩尼說:“這些球員受到了懲罰,僅僅是因為他們沒有忘記自己的根,沒有忘記自己從何而來。”

可以預見,南斯拉夫內戰雖然結束了,但巴爾乾半島依舊不會太平,足球依舊不會單純,尤以塞爾維亞為甚。

當死對頭陷入麻煩時,克羅地亞卻悄悄走向複興,2013年加入歐盟後,成為東歐的富庶國家,旅遊資源更是迷人,美劇《權力的遊戲》中的紅色城堡就是在該國取景。

克羅地亞足球也走向複興。每家甲級聯賽俱樂部都有專門的青訓營,教育部門要求學校每周讓孩子接受20小時的足球訓練。更何況,他們還有一位十分懂球、愛球的女總統。

明人不說暗話,我喜歡這個女總統(圖片來自網絡)

當所有參賽隊伍奔赴俄羅斯前,與所在國足協討價還價,抬升奪冠獎金時,唯有這支克羅地亞隊沒有談錢,毅然出征,要為榮譽而戰,要讓國人激動。

現任克羅地亞足協主席正是蘇克。

年輕一輩的克羅地亞球員終於擺脫了戰爭帶給前輩們的厄運。20年後,他們再進一步,殺入決賽,雖2:4負於法國,但創造了歷史,值得尊重。

1998年,蘇克在金球獎的爭奪中輸給了羅納爾多;20年後,莫德裡奇眾望所歸奪得金球獎。

莫德裡奇獲頒金球獎

小時候與狼共舞,手足無措地趴在靠床的地板上,祈禱嗖嗖而過的炮彈不要落在屋頂上的莫德裡奇會想到有這一天嗎?

咀嚼父親偷回來的麵包得以存活的蘇巴西奇會想到有這一天嗎?

親眼目睹昔日的友好鄰居們陡然互相殘殺後,踏上流亡之路的的曼朱基奇會想到有這一天嗎?

當戰火來襲,隨家人驅車17小時長途逃亡去德國投奔親戚的洛夫倫會想到有這一天嗎?

生在異國,從電視上看到家鄉被夷為平地的拉基蒂奇會想到有這一天嗎?

……

就像拉基姆(Rakim)在歌詞中所寫:“不是因為你來自哪裡,而是因為你在哪裡”。莫德裡奇和他的隊友們就是這句話的最好詮釋。

再見,最好的克羅地亞!

參考文獻:

1.《THE MAKING OF LUKA MODRI? FROM WAR-TORN CROATIA TO THE WORLD’S BEST MIDFIELDER》,JUSTIN SHERMAN

2.《記遠去的巴爾乾雄鷹:前南斯拉夫國家隊》,世界杯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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