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金屋藏嬌的皇后陳氏：衛子夫遇到了一個豬一樣的對手

殊為難得的是，衛子夫遇到了一個豬一樣的對手——皇后陳氏。

陳皇后能夠成為劉徹的首任皇后，靠的不是國色天香和母儀天下，而是憑借有一本鑲了金邊的秘籍——陳氏族譜。陳皇后的爹爹叫陳午，漢帝國的世襲堂邑侯。陳午的祖父陳嬰，曾經追隨漢高帝劉邦鬧革命，是根正苗紅的開國老臣子；陳皇后的媽媽，就是前文提到的館陶公主劉嫖。館陶公主是漢景帝劉啟同父同母的姐姐，文景兩朝唯一的一位長公主，地位等同列侯。而更加要命的是，漢景帝和館陶公主的媽媽竇太后一直都健在。而且我們知道，竇太后的一言一行，還在極為深刻地左右著這個帝國的幾乎所有內外決策。

所以，館陶公主也就是漢武帝劉徹的親姑姑，而劉徹與陳皇后成婚之後，館陶公主則就自動更新為劉徹的嶽母。這還不算完，劉徹一母同胞的妹妹隆慮公主，又嫁給了老陳家做兒媳婦。所以，館陶公主等於是身兼皇室老劉家的長公主，丈母娘和婆婆三重身份。就當時的整個帝國而言，館陶公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狠角色。

館陶公主對於帝國的巨大影響力，從劉徹的上位過程就能窺豹一斑。

漢景帝的第一任皇太子其實並不是劉徹，而是長子劉榮。劉榮雖然是庶出的皇太子，但是劉榮是典型的子以母貴。劉榮的媽媽栗姬，長期以來都是漢景帝劉啟最為寵愛的妃子。館陶公主劉嫖歷來都具備高度的政治敏感性與前瞻性，因此館陶公主選擇的第一位女婿也並不是劉徹，而是時任皇太子的劉榮。然而，館陶公主的熱臉，卻貼了栗姬的冷屁股。當時如日中天的栗姬，並不買館陶公主的帳。於是萬般無奈之下，館陶公主只能做政治投機，同漢景帝的另外一個妃子王娡聯盟，並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了王娡的兒子劉徹。

這一年，劉徹只有三歲。

館陶公主是一位典型的政治強人，她嫁女兒不是指哪兒打哪兒，而是打哪兒指哪兒。既然劉榮的太子妃做不成，那就索性廢掉劉榮立劉徹。最後曲徑通幽，老陳家的女兒依然還是太子妃。

有了劉榮被廢，劉徹上位的舊事在前，帝國的各路政治勢力紛紛對館陶公主刮目相看。並且，這種裙帶關係凌駕於政壇生態之上的運作模式，也極大地鼓舞了後來人所仿效。我們本節開始的那一幕，平陽公主明珠暗投地宴請漢武帝劉徹。只不過是仿效館陶公主的舊事，做一次政治投機的嘗試而已。只是同帝國範圍內的其他政治派別一樣，平陽公主身在姑媽館陶公主的政治高壓之下，也不敢太過張揚。所秉承的策略，也是“悄悄地進村，打槍地不要。”

說白了，年紀尚幼的劉徹立老陳家的女兒為皇后，這只不過是在政治現實面前的一次博弈，劉徹的媽媽王娡押對了寶，只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其後的每一步，都要依靠樹大根深的館陶公主的運籌帷幄。在劉徹以及劉徹背後的王娡家族羽翼豐滿之前，他們和館陶公主的聯手是闖蕩帝國政壇的基石，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不過，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在內部被攻破的。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陳家女兒，天命所歸地成為了帝國皇后，背後又有陳氏的家族勢力以及母親館陶公主的巨大蔭蔽。這就如同玩鬥地主，陳皇后擁有兩個王帶四個二的起手牌。在陳皇后的面前，衛子夫幾乎無牌可出，甚至能不能上桌做玩家，都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但是，再好的牌局，也架不住一個臭棋簍子的揮霍。

再好的牌局，也架不住一個臭棋簍子的揮霍。

公元前138年，早在衛子夫懷孕第一胎的時候，一直沒有生育的陳皇后，就已經妒火中燒。她急火火地要給衛子夫下馬威，她同自己的母親館陶公主密謀，準備殺掉衛子夫同母異父的弟弟衛青。拿衛青下手，是因為衛青不僅僅身為衛子夫的弟弟，還供職於劉徹的中央警衛團（給事建章）。殺掉衛青不僅可以打擊衛子夫，還可以給漢武帝劉徹起到敲山震虎的警示作用。政治隱喻再明顯不過，劉徹你的江山都是老陳家給的，陳皇后雖然不能生孩子，但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你老姑媽也永遠是你老姑媽。

要說殺人這事，講究兵貴神速，以免夜長夢多。反正殺了也就殺了，畢竟死人不能再開口講話。等人一死，再憑借政治身份以及不容置喙的話語權，給死人扣一個萬劫不複的大罪名，之後再用死人的這點事大做文章，用死人來株連活人。比如前朝的韓信，就是這麽稀裡糊塗從世界上消失的。然而，陳皇后的這次刺殺事件，節奏卻搞得極其拖遝。不僅拖遝，還搞成了滿城風雨。

最終，衛青雖然被陳皇后的人綁都綁了，卻驚動了衛青在宮中的諸多同事。衛青的同事中有個叫做公孫敖（漢匈戰爭的名將，事跡見第一章第二節）的，帶著全副武裝的大內武士，救下了衛青。所以，陳皇后和館陶公主所策劃的這件事，不僅沒有成功，反而把自己搞的聲名狼藉。與此同時，漢武帝劉徹充分地吸取了經驗教訓，把衛青帶在了自己的身旁，並且升衛青為建章監（中央警衛團高級軍官）。

衛青因禍得福。

這事，就算是不了了之。然而，牌局上出昏招很常見，但怕的是連出昏招。

婚後一直無子的陳皇后，年齡也日漸增大。在此期間，衛子夫連續為漢武帝劉徹生了三個孩子，從懷孕生娃的頻度來推理，皇帝和衛子夫不僅僅是兩情相悅，而且在后宮的很多時間，也都膩乎在一起。一想到這個節骨眼，陳皇后頓時感到萬念俱灰，感到生無可戀。而且除了衛子夫之外，陳皇后的競爭者也一天多過一天，年輕的皇帝精力充沛，在前朝日理萬機的同時也在后宮廣播雨露。陳皇后從小養尊處優，予取予求的貴婦生涯讓她眼睛裡面容不下沙子。而這些年來，館陶公主的強勢地位，讓她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陳皇后忍受不了自己的失寵，忍受不了宮中那些看起來身份低微的人，對她流露出的內心深處的憐憫和輕蔑。比如這個出身低賤，貌似忠厚的衛子夫，還有后宮一眾看起來狐媚無比，一個賽一個年輕的妃嬪們。

忍無可忍的陳皇后，聯絡江湖術士，用巫蠱的方式，給后宮很多競爭對手下了最為惡毒的詛咒。巫蠱是一種在帝國非常盛行的巫術，在道教和佛教在中國史上交相輝映之前，巫術自夏商以來，盛行幾千年之久。而儒家思想的教化，此時尚在一統中華思想界的前夜。因此，巫術在此時此刻的帝國範圍內，還居於關乎人類心靈來源，歸屬和走向的最為至高無上的地位。

巫蠱詛咒，在中國歷朝歷代的后宮裡面，都不少見。后宮職場上明爭暗鬥，爭風吃醋，總不能像市井村婦一樣髒話連篇和互相揪鬥。巫蠱這種方式十分隱秘，也十分低調，而且咒人生病或者暴死的效果，也是最為直接和解恨的。所以，巫蠱這種進攻模式，是天然為后宮的宮鬥而生的一種魔法攻擊手段。幾千年來，這種攻擊手段層出不窮，代代相傳。然而，陳皇后作為無上尊貴的母儀天下之軀，做如此下作之事，顯然是太過分了。

因為這事，完全就毫無必要。

且不說陳皇后顯赫的家世背景，單就皇后這個職務來講，只要不是自己作死，在這個位置上完全可以左右逢源。自己青春正盛，皇帝也是二十啷當歲，將來能生就生一個，不能生就讓能生的妃嬪給過繼一個。再不濟，效法平陽公主舊事，讓老媽館陶公主物色幾個美女為皇帝充實后宮，保不齊這些美女裡面就能湧現出下一個衛子夫。只要老陳家的政治勢力在，那麽皇后的位子就是你的；即便皇帝沒了，未來的皇太后位子也還是你的，最多就是在當下，寂寞春閨守空房而已。就政治現實而言，別人只有替你陳皇后做嫁衣裳的份，而沒有享福的份。這還不用說，衛子夫雖然連續生了三個娃，但是這三個娃都是女孩，根本不構成對陳皇后的實質威脅。而且劉徹登上皇位雖然已經十多年了，雖然龍種播了不少，卻連兒子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對方毫無勝算，我方陣腳先亂，說的就是陳皇后。

公元前130年，陳皇后下巫蠱的事，最終讓漢武帝查了個水落石出。

盛怒之下的劉徹，將陳皇后的皇后之位廢掉，打入冷宮。

劉徹敢於做這樣的決定，其實並不是老陳家的政治影響力下降了，而是劉徹的政治影響力火箭般地躥升了。十一年以來，劉徹從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成長為一個胸懷大志的年輕人，一個龐大帝國的掌舵者。五年以前，漢景帝和館陶公主共同的母親——太皇太后竇太后去世，竇家混的最好能力最強的竇嬰迅速失勢，劉徹得以在內朝大權獨攬；三年以前，劉徹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起兵三十萬，在馬邑布置對匈奴的作戰方略（見本文第一章第二節），雖然最終無功而返，但這件事卻標誌著一個年輕帝王對於帝國軍事的完全掌控，並從此揭開了長達十四年的不間斷對匈奴作戰的大幕。

就政治鬥爭而言，劉徹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徹底肅清外戚對於朝政的控制。就這一點而言，劉徹的頭腦比誰都更加清醒。不僅竇太后和竇嬰是外戚，田蚡也是。竇家被邊緣化了，田家也沒有撈到好處。不學無術的田蚡本來以為自己政治上的春天來了，準備痛打落水狗，主動挑起了跟竇嬰的政壇角力。然而，劉徹卻順水推舟，將計就計。田竇之爭兩敗俱傷，一年前竇嬰獲罪被斬首，而隨後田蚡也因為做賊心虛，驚懼而死。

所以，與其說是陳皇后自毀長城，不如說是她正好撞在了漢武帝劉徹的槍口上。

受到陳皇后下蠱事件的影響，有多達三百多人被誅殺。

陳皇后的倒台，其實並非偶然。一位親政的年輕皇帝，徹底掌握政權之後，必須肅清所有敢於挑戰皇權的勢力，皇后被廢只是這種碰撞的一個標誌性事件。從這個角度而言，漢武前期的這次廢後事件，實際上跟前文提到的唐高宗李治的“廢後事件”（見第一章第五節），別無二致。只不過唐高宗是利用廢後，來打擊關隴貴族集團，而漢武帝是利用廢後，來打擊館陶公主為代表的外戚而已。

舞台不斷變換，劇本卻始終大同小異。

被廢掉的陳前皇后，在漢武帝劉徹的安排之下，幽居在遠離皇宮的長門宮，孤獨終老。值得一提的是，這個長門宮，恰恰是館陶公主的情夫董偃獻給劉徹做禮物的。而最終陳皇后永居長門，也算是求仁得仁。在陳皇后被廢黜後的第二年，館陶公主的丈夫——堂邑侯陳午去世。館陶公主劉嫖，以半百老嫗之軀，公然與情夫董偃同居。並且館陶公主在臨終之前，還拒絕與原配丈夫陳午共埋一穴，反而要求與小情夫董偃合葬霸陵（館陶公主的父親，漢文帝的陵寢）。

不過，對於此後姑媽的恣睢好色，漢武帝劉徹一反常態地樂觀其成。

館陶公主遠離是非，沉溺男色，這或許正是她的政治保護色。因為館陶公主知道，手上沾滿人血的漢武帝，已經再也不是三歲時，目睹劉榮被廢的那個劉徹；也不是十八歲時，眼看衛青被陳皇后母女戕害，但卻忍氣吞聲的那個劉徹了。

陳皇后被廢兩年之後。

公元前128年，再次懷孕的衛子夫最終為劉徹生下了一個男孩，這個男孩同時也是劉徹的第一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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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注：本文是一本書的其中一個小節，整本書的名字叫做《魔術方塊中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