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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畫論尺賣:“平尺論”,要了中國畫的命

自藝術起源,其受世人青睞的程度便一直居高不下,從史前洞窟壁畫中對自然神秘力量的被動敬畏,到對封建禮製的記錄和美育教化,再到自宋以降的文人畫情感揮灑,無不證實藝術之於人類的重要意義。

歷經諸多流派更迭,湧現無數大師革新,藝術發展至今日,早已突破了傳統意義上的抒情言志。無論是在藝術樣式上,影像、動畫、多媒體、行為、裝置;還是在藝術功能上,對社會事件的關注、環境問題的擔憂、黑暗現實的批判、信仰缺失的迷惘、人情淡漠的焦慮,都表現出藝術表達範圍的逐漸拓展和更為重要的社會性正在日益凸顯。

正是基於藝術社會功能的不斷開拓和發展,更多的群體開始關注和參與其中。相關的藝術產業和投資也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股市的低迷,建案的不景氣,使得社會上龐大的閑置資金很快注入到藝術市場之中,當下中國藝術市場的迅猛發展便在情理之中。各種數據的不斷刷新和天價神話步步攀升極大地刺激了中國民眾的盲從心理和投機意識,繁榮興旺的中國當代藝術市場不自覺地又陷入了拔苗助長的畸形怪圈。

從業20年來,做過幾百個書畫家的展覽策劃。有一個書畫市場的怪誕現象始終令我如鯁在喉,不吐不快。這就是為什麽中國書畫的交易價格不論品質優劣,單以尺寸大小而定?但凡詢價,一概多少多少每平尺,猶如菜市場賣菜一般按斤論兩,毫無二致。可即便同樣是白菜,菜市場還分新鮮的貴,隔夜的賤;優質的貴,普通的賤呢!難道藝術作品真的和工業時代的可樂一樣達到了件件重樣的高度統一?那這樣的“藝術品”還能稱之為藝術品嗎?

每一件藝術品,都承載著藝術家某一時間段的思想和情感,藝術的魅力很大程度上也源自於它的原創和不可複製,即便是出自同一位畫家之手在同一時間段裡,也不可能畫出兩張完全同樣的作品。更何況還有風格、題材、構圖、筆墨,抑或是早、中、晚期的影響。“平尺論”無疑是將藝術品和商品劃上了等號。

近年來,隨著中國本土藏家力量的崛起和中國文化在世界的影響日巨,中國傳統水墨藝術的閱聽人群體也愈加壯大,中國當代書畫市場的一路走高成為必然。如何最大程度的逐利便成為了很多投機份子的終極目標。當然這裡所指的投機份子也包括很多利益熏心的畫家,“平尺論”成為他們牟利的不二法門。在利益的捆綁下,一系列的炒作、宣傳、假拍應運而生,畫家作品質量不見漲,價格倒是蹭蹭蹭一路狂飆,利用國民的盲從心理培養出一批“藏家”後,於是開始批量生產。反正當下賣畫不論質量,只看尺寸大小。買的麻木,畫的無聊。畫家們互相攀比的是價格,誰誰的畫多少錢一平尺,誰誰的畫又多少多少錢一平尺,“平尺論”儼然已成為畫家的牟利工具和水準高低的衡量準則。

數月前,我曾笑著打趣過一位天津的著名人物畫家:“你現在能不能睡著覺?你多睡一個小時,一百萬沒了,再多睡一個小時,又一百萬沒了,換作是我,可能早就瘋了!”確實,“平尺論”讓畫家手中的筆更像是一台瘋狂運轉的印鈔機,畫上十平尺,轎車有了;畫上一百平尺,房子有了;畫個成千上萬尺,所有能用錢買的東西都有了,可是唯獨藝術感覺沒有了,和畫行畫的一樣,人格和靈魂沒有了。

從古至今,我們討論藝術品的價值,考慮更多的是其歷史背景、獨特風格、美學意義、情感映射,這些因素構成了藝術品價值成長的持久生命力。而真正的收藏家也是基於審美趣味的相合從而產生購買欲,所以藝術品價值的高低絕非單單取決於畫幅尺寸的大小,小作品賣出大價格的例子也從未斷過,黃賓虹的山水冊頁八開22x29cmx8合計不到5平尺於上海恆利賣出3277萬人民幣,折合687萬元每平尺;八大山人一張31.5x28cm的《茉莉花圖》不足一平尺於嘉德拍出1265萬人民幣;李可染的《丹霞楓林》70x46cm約三平尺賣出3680萬……

由此可見,優秀藝術品的價值往往不囿於尺幅的限制,而取決於畫面的精彩程度。

“平尺論”的定價準則越是被更多人采納,就有更多優秀藝術家的藝術才華被葬送。這種定價準則不斷地充斥於藝術市場的各個角落,造成了藝術家創作意識的被動。未及下筆,潛意識就因“平尺論”的影響而趨於功利,優先將作品與金錢掛鉤,創作的美學動機和純粹性便被消減。久而久之,藝術家的藝術感覺和創作能力將在日複一日“只求數量,不問質量”的機械式生產中喪失貽盡。

但凡有點藝術常識的人都明白,作品尺幅的大小(和其類型、材質、年代一樣)只是作為判定藝術品價值的輔助參照,藝術品的核心價值仍在於畫面本身。而當今的中國書畫市場在有心人的操控下過分地誇大了尺幅的參照作品,使之成為了同一作者不同作品價值的最主要判斷因素。所以市面上的大尺幅作品越來越多,作品質量卻是越來越差。這種本末倒置的藝術價值觀使得看似紅火的當代中國書畫市場潛伏著許多危機,儘管今年的秋拍場上依舊人山人海,叫價此起彼伏,但是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其頹勢已日漸浮出水面,由泡沫壘砌的海市蜃樓不過是曇花一現。

當然,尺幅大並非不可取,關鍵是要依據創作需要而選擇適合的尺幅。古往今來,大山水大天氣的巨幅經典畫作絕不在少數,在表達重大歷史題材方面,我們的時代也確實需要有一些鴻篇巨製。但是當今的藝術創作已狂熱陷入這種誤區,一味求大,以求“震撼”效應。試想畫個小孩放個風箏,中間拉根十米長的線,尺寸確實大了,可是這樣的“大”,又何來藝術感覺,何來審美愉悅?惟“平尺論”暴露出市場經濟體制下,全民急功近利的扭曲社會心理。

虛假的藝術經不住歷史的檢驗,如何在短暫的一生中不斷精進個人的藝術水準才是作為一名優秀藝術家的職業操守。哈孜·艾買提(原新疆美協主席),這是我接觸過的幾百位書畫家中惟一一位不以平尺賣畫的藝術家,他曾這樣對藏家說:“我不是賣布的,也不是賣鹽的,我的畫不論平尺,同樣尺寸的兩張畫,我這張就是賣的貴,你愛買不買!”這番話至今令我記憶猶新,深有感觸。要知道在當今書畫界,敢這樣說話的藝術家該需要多大的勇氣!2010年,我為衲子老先生舉辦了一屆名為“筆沉墨靜”的水墨展,當時國內諸多一線藝術家慕名前來,作品銷售一空,其中很多精品力作也並非以平尺論價。

浮雲隨著時間漸已散去,藝術品自會閃耀出自身的光芒。藝術市場的自律必將逐漸濾清那些虛假表象,大眾被操控的審美趣味也會在這一過程中得以不斷修正,最後沉澱下來的,依舊是那顆對藝術的崇敬之心。

賦予藝術以尊重,藝術必將還你以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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