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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服應試文化,不可能僅靠教育內部改革

應試文化,並不來源於考試,而來源於教育的社會功能;要克服,不可能單純靠教育內部的改革。

程介明香港大學榮休教授

新加坡教育部近日宣布,在今後三年裡,將逐步取消小學三年級與五年級、中學一年級與三年級的年中考試。明年開始,小學一、二年級將取消全部考試。

筆者在 2016 年為美國亞洲協會(紐約)做過一項五個教育體系的調查——涉及中國香港、台灣地區以及新加坡、韓國、日本。這些體系,都洞悉新時代社會的挑戰,積極推進教育改革,都把學生的學習放在中心地位,而且都回歸教育傳統,注重德育。但是,這些教育體系,又都遇到同樣的改革瓶頸——考試。

這種應試文化,也反映在國際比較裡面。在教育界都熟悉的 OECD 主持的 PISA 當中,這些“筷子文化”的教育體系,學生知識與能力都非常強,其他地方難以匹敵。但是也都有同樣的毛病:學生學習興趣低,學習動力差,壓力大,憂慮多,不愉快。這也就是“應試”文化。

這與相傳一千多年的“科舉”影響,一脈相承。重視了學習的獎勵(功名、分數),而忽視了真正的學問;重視了競爭,而忘記了內涵;重視了後天的努力,而忽略了人際的差異……優良的教育傳統,也帶來了巨大的社會疾病,所謂“文憑病”(Diploma Disease)。

進入工業社會,這些“筷子社會”的教育,帶來了日本與“四小龍”的經濟崛起,也可以說是中國近 40 年經濟起飛的文化動力。但是當社會逐漸走出明細格局的工業社會,當學習的內涵成為面對多元多變社會的必需,當學習成為生活的常態,現代的功名(學歷)就變得不足夠。傳統的考試成為了學習的障礙,應試文化就成為了教育向前發展必須解決的社會病症。

這道理,大家都懂。我們會不斷看到華、日、韓社會人們對應試文化不斷的、深刻的、精確的批評、攻擊、抱怨。但是如何改變現狀?沒有多少人能夠提出方向。原因也許很簡單:應試文化,並不來源於考試,而來源於教育的社會功能;要克服,不可能單純靠教育內部的改革。這就要靠政府,靠統觀社會各部門的政府。

韓國教育部早在 2015 年就要求全國的初中在三年六個學期中,起碼有一個學期不考試——“無試學期”。這次新加坡就大膽得多,指出“這是一連串努力的一部分,為了擺脫狹窄地專注分數,也讓孩子尋找學習的樂趣(按英文意 譯 )。”

還有意味深長的改革:中小學的成績報告表,不再允許載入全班的名次,或者是全年級的名次。新加坡教育部認為,“學習不是攀比(competition)”。同理,初中的成績表,也不再登出總體平均分;同樣是不讓學生之間攀比。還有,不允許標明不合格的科目(如加紅線或者加黃線)。

新加坡教育部還指出,“要尋找學習樂趣與教育達標之間的平衡”。理由是,新加坡在國際比較中已經節節領先,教育(體系)有相當高的嚴謹性,因此可以松開(unwind)一點,而不致影響教育體系的表現。

為什麽選了小學三與五年級、初中一與三年級?理由是這些年級的“過度性”比較明顯,或則科目增加,或則要求更加嚴謹,因而學生需要更長的“跑道”。新加坡年前已經不再宣傳小學畢業試的“狀元”,2021 年更會全面改革小學畢業試。目前的考試改革,是整個教育改革的一部分。新階段的教育,可稱為“為生活而學習”(或者“為生命而學習”,未看到官方中譯本),“是一種價值觀、態度、能力”

看得出,新加坡的教育,正在不暇地向前發展。從 20 世紀 70 年代的幾乎純粹擇優的精英制度,到 20 世紀 80 年代兼顧精英與大眾,到後來的改造薄弱學校,營造新型的初級學院(Junior College)與理工學院(polytechnic),而且明確為每一位國民創造機會。這也許本來就是每一個政府都應該做的。

在香港,就制度來說,上一輪改革,把三個統考——小六、中五、中七——減成中六一個,已屬非常罕見。但到了學校層面,就不容易取得共識,也很難一刀切。不過教師、校長以及辦學團體,都比較有想法,也有活力去變革。事實上,例如考試不再排名次,在香港許多學校已經實行多年。只要理念通了,教師會很快想出新辦法。

類似的變革,當然還要取得家長的支持。即使是新加坡,也馬上有家長表示憂慮:“沒有比較,我怎麽知道我的孩子表現如何?”這是典型的“筷子文化”——以名次高低代替表現好壞。對於不少家長來說,喜樂完全在於分數高低,孩子學了些什麽,其實也許一點都不知道。考試的變革,最關鍵還是大學招生。大學若是只看考試成績,下面的中學也只好為考試操練題目,中小學的應試文化就難以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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