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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丨直面新型肺炎事件,我們需要真相、科學和文明

文/姚遙(資深公益人士)

在武漢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事件當前,悲情與恐慌的情緒越來越重。

我們相信,作為群體,我們一定可以順利度過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考驗,但總會有不幸的無辜個體,被這場災難吞噬。群體的勝利無法掩蓋個體的悲苦。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如同其他令人恐怖的傳染病疫情一樣,並不一定是疫情本身非常嚴峻,而是疫情過於陌生,更容易激發人們恐慌的情緒。在肺炎事件中,關於吸煙可以抵抗新型冠狀病毒的信息正在同步流傳。吸煙帶來的巨大健康危害和死亡威脅足夠確切,更熟悉的事物,即便更可怕,但不會令人恐慌。

在威脅面前緊張是必要的,但如何更平穩的渡過,還是當務之急。

多年前,我曾在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工作。

有一次,半夜出現緊急情況,帶著一位艾滋病人去三甲打針。如實告知患者是艾滋病人以後,護士長一時間手足無措,很普通的一個肌肉注射,護士長害怕艾滋病傳染,恐懼到不敢操作。當時我還很不能理解,艾滋病傳染的預防並不難,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再後來工作經歷豐富以後,我歸納出一個結論,國內長期用隔離的模式來應對傳染病,使得多數人認為自己絕對安全,和傳染病距離很遠,最終缺乏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與傳染病合理相處的基礎知識,非傳染病醫院的院內感染都不時發生。而僅僅靠少數專業人士處理應對傳染病,一旦疫情複雜,就顯得遠遠不夠,連本被作為專業人士的非傳染病醫護人員也接連中招。

當原本被圈在籠子裡的怪獸跑到了大街上時,人們的恐慌也就自然放大,無所適從。

傳染病來勢洶洶,但是摸清基本規律,在群體範圍內談可防可控這是成立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和其他傳染病一樣,最終變成傳染病流行,必須經過三個環節,傳染源,傳染途徑,易感人群。

第一個環節,病毒依托動物或者人體而生存,同時也隨著人和動物的一些活動,如同成熟的蒲公英一樣,隨時可以將新的種子拋灑出去。這樣就構成了傳染源。

第二個環節,病毒從源頭進入下一個受害者,一定要經過特殊的渠道,如同蒲公英的種子,沒有風吹它,也去不了遠方。傳統的流感病毒,通常存在病人的鼻涕、唾液和痰液中,經過打噴嚏、隨地吐痰,甚至於說話時,帶有病毒的飛沫開始進入空中,並可能被其他人吸入。

第三個環節,病毒進入另一個人的人體後,並不絕對的導致發病,如同蒲公英種子再多也沒有侵佔全世界,這在於並不是每顆種子都能贏得環境,發芽長大。有兩個核心因素決定了未來的走向,一個是接觸到的病毒濃度,一個是人體自然的免疫力。當人體免疫力弱於可以承受的病毒時,將會被傳染。

傳染病中的核心是是否形成了流行傳染的環境,構成威脅。三個環節,切斷任意一個,傳染病的發生和流行即可得到有效的遏製

通常而言,政府主要負責傳染源的控制,主導整體防控,個人通過改變生活習慣和衛生習慣切斷傳播途徑,平時的鍛煉和生活習慣加強免疫力。

目前醫學專家出於謹慎的角度,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傳播途徑未下定論。沒有最科學的結論,並不影響普通人的日常防護。

如果不止是單純期待政府通過強力控制傳染源,每個人都有能力參與到切斷傳染病的環節中來,這樣全鏈條的防控模式也更有效,不會因為一個環節的不足而影響到整體防控的失敗。

再凶狠的病毒和傳染病,普通人能做到的就是通過對傳播途徑的阻斷,減少攝入病毒的可能性,再加上提高自身免疫力。比如注意環境是否通風,通風的環境有助於病毒的擴散,降低病毒濃度。注意是否周圍有咳嗽等人群,如果有立即遠離不會錯,減少接觸高濃度的病毒。是否經常洗手,可以避免手接觸到病毒後,帶入身體的其他部位最後進入人體。實在需要進入人群密集地區,務必佩戴正規的口罩並及時更換,病毒個體極其微小,在空氣中會被其他較大的顆粒物吸附,可以過濾超細顆粒物的口罩,能通過吸附顆粒物而過濾病毒。

病毒再凶猛可怕,只要避免大量接觸並且進入人體,就極大地阻礙了病毒肆虐。

人體自身的免疫力是最後的防線,可以清除微量的威脅。免疫力這道屏障同等關鍵,不僅決定是否最終被傳染病毒肺炎,能否痊愈也全靠人體自身的免疫系統。免疫力弱被感染的人群,也容易因為病毒的凶狠引發嚴重後果。

回過頭來看,為何醫護人員的防護措施看起來有些過於誇張,在於醫護人員日常工作中會近距離大量接觸傳染源,病人近距離的呼吸、說話和噴嚏都有高濃度的病毒,特殊時期就診人群增加,潛在加重了病毒的濃度,特殊情況下需要提高防護標準,充分保護自己。普通人日常生活中不存在類似的可能性,那麽做好常規的自我衛生防護,通常是足夠的。

做好這些防護是足夠的,當然不是絕對的。傳染病的流行,正是基於人群密集的社會交往,過於複雜的交往中,總會有一些場景和情形,或者礙於社交情面,或者注重美貌甚於實用,種種變數,讓人不去做有效的防護,從而暴露在病毒中。

還有一種是體弱的老人與兒童,他們因為免疫力偏弱,能夠承受的病毒濃度更低,為此也需要更多的特別注意和額外保護。

在不同情況下足夠的防護,最大可能減少病毒進入人體,通常就是足夠的。

我和同事們曾經因為工作長期和乙類傳染病人接觸,但因為堅持做好必要防護,並沒有因此而被傳染。

每個人都接觸過傳染病,但又並不理解傳染病。

還記得高中時候,教室內人口密度極高。冬天時,教室內難免出現一位咳嗽著帶病學習的同學。有人提議開門通風,有人以太冷為理由拒絕。最終,保暖壓倒通風,猛烈的細菌在封閉的環境裡被充分共享。一小半人中招,咳嗽聲此起彼伏,我也有時成為其中一個。

被傳染令我憤懣不已,我堅持通風但被多數人拒絕,為什麽是我被傳染,為什麽要自己花那麽多醫藥費,耗費那麽多額外時間,還要遭這麽大的罪。這些憤懣,最終指向了最早被感染的人。

有時候,我也成為傳染源之一,也會坐在眾人中咳嗽,期盼自己早日康復。

我參與疾控的傳染病防控之後,見到了更多類似的現象:

傳染病人認為自己很健康,還積極地正常工作生活,會給其他人帶來風險。

傳染病人明知會給其他人帶來風險,但害怕被其他人歧視,主動裝作自己像個健康的人,無形給其他人帶來風險。

普通人對傳染病人會有歧視與排斥,甚至敵意。

普通人在自我防護上注意是不夠的的,尤其在一個群體中的時候,多數人不注意防護,甚至會讓少數有防護意識的人變得很另類。

這些情形交織在一起,就變成傳染病防控的複雜局面。

問題不大的時候,整體警惕性不足,埋下傳染隱患。問題開始出現時,如果缺乏有力的主導意見,切斷傳染三環節的舉措不及時或者不力,問題進一步擴大。問題凸顯後,群體情緒失控,進而衍生出悲情、恐慌,還有對傳染病人的排斥和孤立。排斥和孤立反過來加劇傳染病人隱瞞自己狀態,疑似的患者害怕就醫,進一步加劇病毒擴散。

傳染病的問題,不單單是個疾病的問題,而是個社會現象。傳染病不只是單個個體的責任,而是人類在整個大自然生活中的一種狀態,是一種共同生存的責任

病毒侵入了某個人體,最後進入人類社會,與傳染病的博弈,需要整個群體共同的努力。

面對傳染病,唯有政府有能力從宏觀上整體協調,監控異常情況,及時保證信息充分公開,同時積極引導每個人根據不同情況采取合理措施。大眾則是根據信息提示,理性選擇合理的應對方法。

面對傳染病,群體保持積極健康的心態至關重要。人類社會作為一個共同體,需要用開放的心態互相幫扶。群體中的一部分如果協同不到位,留下薄弱環節,就給傳染病的擴散帶來機會。

很多人今天質疑武漢市還在舉行公開活動,沒有啟動大規模的封鎖。這反應了普遍的傳染病應對思路,由政府不惜一切代價解決突發情況。這種思維面臨一個理性反思,超過千萬人口的城市,遇到確診198例新型肺炎,是否需要全城封鎖,為了應對流行病問題,社會生活應該在什麽樣的合理程度上做出犧牲?

這個問題,還是回到人類社會如何共同面對傳染病的話題。病情發展究竟如何?對社會的威脅有多大?什麽樣的生活方式是屬於可控範圍?這個話題需要政府層面宏觀給社會大眾一個清晰可信的指引。

目前正流傳一個勇敢護士的故事。

因為肺炎疫情緊急,醫院從不同科室抽調護士支援。一位護士被選中以後流淚了。周圍親戚朋友們勸她直接辭職,但是她基於職業的榮譽感,雖然有著無比的恐懼,依然在網絡上公開,自己將接受這一挑戰和任務,義無反顧前往支援。

用慷慨赴死的心態接受任務令人感動,職業的醫護人員尚且對傳染病尚且因為不了解而擁有極大恐懼,更何況普通百姓。而諸多媒體在追蹤事件的過程中,也因為主觀的引導,一不留神就帶偏了節奏,加重恐慌程度。

如今回湖北過年的鄉親們,頗有敢死隊的心態。

一些自媒體文章傳播過程中,通過感染後重症率、致死率來說明武漢冠狀病毒肺炎的可怕。這其中對於數據的解讀固然沒有問題,這無非要追蹤這次肺炎病毒本身是否凶猛。但作為傳染病問題,始終需要回到上面提到的三環節,即便是更為令人色變的甲類傳染病鼠疫和霍亂,只要不讓它流行起來,就是圈在籠子裡的老虎。但看起來更溫和的流感和B肝,反倒因為對傳染的控制難以到位,對社會整體的健康危害和帶來的死亡人數,要遠遠超過了凶猛的傳染病。

根據世界衛生組織估計,全球範圍內,每年流感季節性流行可導致65萬例死亡,相當於每48秒就有1人因流感死亡。武漢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熱度符合新聞的邏輯,並不符合傳染病防治的邏輯。

再說剛剛流行起來的人傳人的問題。此前確定傳染源是動物對人,那麽遠離特定動物和有動物活動的場所就等於遠離了傳染源。目前有消息傳出確定了可以通過人傳染給人,意味著日常生活中就需要注意自我保護。按照前面提及的自我保護方法,並不會給日常生活中增加過多額外的負擔,反而是養成了良好的衛生習慣。這些自我保護的措施,就算沒有預防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還無形中預防了諸多其他的傳染病。

有病早治,無病早防,在人類聚集度越來越高的今天,各種細菌、支原體、病毒也在人群間流轉,學會改變衛生習慣,是一種適應現代生活的表現,也是每個現代人需要具備的素質

傳染病問題中的許多細節性片面信息,對專家研究疾病的發生和傳染很關鍵。就目前社會對傳染病的認識來看,這些片面信息或許有助於部分人提高預防的警惕性。但不能忘了,傳染病問題上沒有獨善其身。傳染問題整體擴大以後,終究有可能超越個人的防護極限。

現在的社會對官方信息信任不足,而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其他信息渠道,這對全社會選擇積極理性的應對措施,防治傳染病是個極大挑戰。

這些信息的流行,除了對官方信任不足之外,也反映了社會大眾對於傳染病的另外一個誤區——過重於依賴通過行政手段控制傳染源

在傳染病問題上,控制傳染源很重要,改善衛生習慣同樣重要。如果每次都如同曾經的非典,依靠的是高昂代價的全城封鎖,社會就難以正常運轉。而單一控制傳染源的手段,效果並不突出。

艾滋病問題最典型,因為曾經被看做資本主義病,我國很早制定了法律,禁止艾滋病人入境。但是在一個全球化的時代,艾滋病毒總能有一萬種方法繞過我們的防線,最終反而是因為大家盲目自信國內沒有艾滋病,導致了自我保護的不足,艾滋病在各種傳染途徑中都出現快速傳播。

徹底隔絕傳染源,如同瘟豬、瘟雞可以大面積整體撲殺,然而面對人就無法簡單如此。傳染病真正難控的是社會的整體行為。

真正有效的控制,在有共識的基礎上,積極應對,分頭從傳染病三個環節中切入。若整個社會都有了默契和共識,政府監控傳染病信息並及時向社會通報,病毒攜帶者和感染者主動配合政府接受隔離,普通大眾根據政府通報調整升級衛生習慣,傳染病的控制效率將會大幅提升。

如同歷史上消滅天花、霍亂這些常見傳染病一樣,傳染病問題的解決,最終取決於社會整體文明水準的提升。

不僅僅是自我衛生防護的意識,還有對於大自然的敬畏,對於動物和環境的保護,這都是文明的的一部分。

如今,隨著春運的到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事件必然持續發酵。害怕是正常的,恐慌大可不必。如果絕對理性地看,這就是人類歷史新階段威脅健康的又一種病毒,而我們當今社會,也不是遭遇黑死病的中世紀。

在這一場人類與病毒的戰鬥中,我反對那些純粹販賣恐慌的信息,並期待人類表現得更為出色。人類最終的表現,取決於政府是否能拿出及時可信的信息和指引,取決於大眾用科學手段自保和以積極心態平和面對,取決於人類生活方式能否再向文明的方向走幾步。

直到清朝,喝開水還是極少數人專屬的習慣。而因為人口密度的增加,許多生水的源頭被排泄物汙染,霍亂在喝生水的民間不時爆發。等到自來水和喝開水普及以後,可怕的霍亂就近乎絕跡了。

站在更長的時間維度來看,新型病毒還會不斷出現,人類文明的發展史,一直也是與各種病毒不斷鬥爭的歷史。而每一次的勝利,每一次的慘痛代價,也在提醒著我們:真正的文明社會,包括優越的社會制度、健康的生活方式,以及具備科學素養和責任感的公民。

願每一次慘痛的領悟,都能成為拯救我們自身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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