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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圈|上春晚的喜劇演員到底是不是好諧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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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貴圈(id:entguiquan)

文/裴晨昕 編輯/張慧

臨近年關,“過氣老藝術家”朱時茂又獲得一年一度的熱情關注。

每年的這時候,都會有無數電話打來問他“上春晚的事兒”。微博上平日不過個位數的轉評讚數據,此時成百上千倍地翻著跟頭漲。2019年,“陳佩斯朱時茂重回春晚舞台”的消息再次不脛而走,“豬聯璧合”的節目名甚至已提前洩露。尤其是在百度宣布拿下春晚獨家合作權後,還對朱時茂進行了一次名為“賀歲烙印”的獨家專訪。此時回歸,一切都顯得順理成章,前戲鋪墊已做足,似乎只等年三十晚上大幕最終揭開。

“一別春晚舞台已有數年,我和佩斯真心感謝觀眾對我倆一如既往的喜愛和掛念。”春晚第四次彩排在央視一號演播廳進行時,朱時茂親自發了一條辟謠聲明,宣告觀眾的期望再次落空。

大家懷念老面孔的重現,更懷念那個小品相聲能引得滿堂樂的年代。如今人們的注意力被各大衛視、網站的綜藝晚會分散,笑聲裡已漸露疲態。熱梗新詞在短影片平台快速走紅又迅速迭代,春晚上延遲拚湊起來的段子就顯得更加尷尬。馬季、薑昆、陳佩斯、朱時茂、趙麗蓉、趙本山、宋丹丹……隨著喜劇重量級人物相繼離場,語言類節目的光彩和承載的期待,幾乎在同步萎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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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業內有種說法:不想上春晚的相聲演員,就不是好相聲演員。上了春晚的相聲演員,肯定是好相聲演員。”相聲演員方清平對《貴圈》說。2013年,他與孫濤、秦海璐、王茜華跨界混搭的小品《你攤上事兒了》登上央視春晚,並拿到小品類節目一等獎。他以大辮子造型出場,一副娘娘腔,被觀眾吐槽“以為莫言演小品了呢”。

“熬人”是他對春晚經歷的總結。一個作品要前後修改上百次,逐字逐句推敲,就連一個感歎詞,用“啊”還是用“嗨”都要反覆揣摩。除了導演組提的意見要修改,正式表演前,演員往往還要帶著作品四處演出,測試現場效果。每次演出都會暴露新問題,對應的就是不斷修改,熬到凌晨三四點都是常事。

同年,一向拿央視春晚砸掛的郭德綱,出人意料地接受邀請,登上春晚舞台。那也是他至今為止唯一一次參加央視春晚。郭德綱曾被外界寄予厚望,扛起自2011年趙本山退出之後春晚語言類節目大旗。但他的相聲《敗家子》事後被評價為“一登上春晚就不好笑了”。

人們越發懷念曾在大年三十晚上不斷製造金句的趙本山。“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夥夫”成為“民間真理”;“多少算多啊,要啥自行車啊”全面替代了“見好就收”。東北人也成為段子手的代名詞。

當七大姑八大姨擠在廚房包餃子嗑瓜子,叔叔伯伯聚在客廳抽煙侃大山,守著電視看春晚的小孩總是肩負著節目預告的重要職責。趙本山保持著將觀眾目光牽回螢幕的神奇引力。從節目設定上看,壓軸的小品總是趨近零點,趙本山領銜的節目成了一針打散瞌睡的興奮劑,和《難忘今宵》一樣有著獨特的報時效果。

用東北話朗讀春晚小品金句,以及東北話四級考試題,一度成為東北人進入大學、走入社會後,在聯歡會上的保留項目。南方觀眾常常吐槽春晚是“北方觀眾專場”,語言類節目中南方人永遠是舌頭都捋不直的滑稽配角,主持人張口閉口“吃餃子”,全然不給南方湯圓以應得地位——但春晚的確是他們了解北方文化(尤其是東北文化)的重要管道。

在以粵語為日常用語的廣州,嶺南文化自成一派,“連童年時追的娛樂圈和外省都不相同”。春晚上那些口音濃厚、有如機構槍般高速噴射台詞的小品、相聲,多數廣東人需要依靠第二天重播時的字幕才能看懂。若是碰到“上炕”與“損出”等北方特有的說法,還需額外借助搜索引擎才能明白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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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類節目的成敗決定春晚成敗”,曾是業內人士心照不宣的共識。

1984年,語言類節目首次在春晚舞台大放光彩。馬季表演的單口相聲《宇宙牌香煙》,在短短8分鐘內讓觀眾大笑26次,鼓掌13次。來自八一電影製片廠的年輕演員陳佩斯和朱時茂,在十幾分鐘內用想象中的四碗面條開創了春晚小品的先河。據朱時茂回憶,登台前導演問他們小品的名字,兩人驚覺這個沒有劇本、“比話劇壓縮一點”、全靠兩人“一人一句對出來”的節目“就叫小品啊”。

此後,小品這一形式便延續下來,成了大年三十晚上的“重頭戲”。從最初《吃麵條》《拍電影》的即興發揮,到後來語言和笑料逐漸考究起來的《羊肉串》《主角與配角》,陳佩斯和朱時茂成了最先被春晚捧紅的小品演員。笑聲不僅停留在節目中,其經典台詞更是嵌入日常生活,無縫融入老百姓的話語體系中。

恆星戰役薈萃的1990年代,除了陳佩斯、朱時茂,趙麗蓉和鞏漢林、趙本山和宋丹丹等經典組合共同構成了春晚語言類節目的黃金時代。人們記住了令宋丹丹穿也不是脫也不是的馬甲,和“把大象凍冰箱總共分幾步”的初代冷笑話;記住了身披黑色亮片馬甲的趙麗蓉在舞台上的評戲freestyle,那是本土rap首次登堂入室;記住了那些魔性的旋律,讓人看到涼拌蘿卜,總會情不自禁地唱起來“看這道菜,群英薈萃,要您老80一點都不虧”。

無論是褲子穿“跑偏”的小沈陽,還是“忽忽悠悠就瘸了”的范偉;無論是用名片當撲克,用女秘書管上總經理的黃巨集,還是高聲喊著“我想死你們啦”的馮鞏——春晚相聲小品輝煌歲月裡貢獻的金句,始終活躍在人們的插科打諢裡,變為語言記憶的一部分。在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東北的很多旅行巴士上,循環播放的不是懷舊金曲,而是趙本山小品集錦——那些看了無數次的小品仍然能引起旅客的笑聲。

甚至有人將諧星變為一種“信仰”。河北邢台萬和宮神殿內矗立著“白雲”“黑土”的塑像,以及趙麗蓉身著旗裝、手持托盤的“太后大酒樓服務生”造型。

小品充當過最生動的地方文化名片。趙麗蓉操著唐山口音說出“探戈就是趟啊趟著走,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招手”,足以讓常常自嘲“最沒有存在感”的河北顯得喜感十足;而趙本山則將東北質樸的語言文化與生活方式一並呈現在全國觀眾面前。

那時的春晚就是有這種魔力。別說是上過春晚,“你跟人家說你給春晚寫過某作品,吃飯都能打九五折,上歌廳唱歌人家都能送個果盤”。更有甚者,“外地演員大年初一返鄉時,當地的長官都會捧著鮮花在車站迎接,月台上還鋪著好幾米的紅毯。”方清平感慨。

但那個時代早已一去不複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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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2018年,央視春晚單個節目收視率冠軍3次由歌曲類節目獲得。語言類節目從曾經的萬眾矚目變成雞肋,演員站在精致布景中,字正腔圓地講著半年前的網絡段子,尷尬的氣氛蔓延開來,無人解圍。

不僅是對觀眾而言,春晚舞台對喜劇工作者的分量也在逐漸減弱。“現在呢?又換了種說法:不想上春晚的相聲演員也可能是好相聲演員;上了春晚的相聲演員,也可能不是好相聲演員。”方清平說。

近年來,喜劇工作者的首選曝光管道不再局限於一年一度、時長有限的春晚舞台。各衛視、影片網站自製節目、晚會成了他們的首選——尤其是《歡樂喜劇人》《喜劇總動員》這樣的綜藝。短影片平台興起之後,隨手拍的十幾秒影片,都能有過億的傳播度。

“現在春晚也不是捧人的,而是用人的。”一位在圈內浸潤了20年的業內人士對《貴圈》感慨。在流量是第一生產力的當下,春晚語言類節目也常見當紅小生小花的身影。“可能對於年齡在50歲以上的喜劇人來說,依然有著某種春晚情結,上春晚還是至高無上的”,但對年輕人來說,上春晚的誘惑力就像過年這件事一樣,早已大打折扣。

節目不好笑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人怪審查把一個好本子改得四不像了。多次試圖登上春晚未果的相聲演員楊少華乾脆編了個段子——這春晚我瞧出來了,就跟我拿一茶壺來似的:給第一個導演看,說“您這嘴不太漂亮啊,那咱們把嘴打了下去”。又給第二個導演看,說“你這茶壺怎麽沒嘴啊,一看就偏墜啊,沒嘴你要這個把兒幹什麽呀”,就把把兒給打下去了。等第三個導演一看,“您這是什麽呀,又沒嘴又沒把兒,還弄了個蓋,這蓋是配的嗎?”得了,又把蓋給扔了。等第四個導演一看,“您這是什麽啊,我看您這像尿壺!”

這種說法讓曾當過十多年春晚語言類節目顧問的閻肅覺得很委屈。“審查吧,有時候也很難”,第一次,“哈哈哈,能笑得一塌糊塗”,完了提出三條意見。第二次再看,還是這個本子,一看“哈哈,挺好”,但很多已知的包袱都抖不響了,完了還要再改。第三次,“哈”。第四次,已經沒人願意笑了,“因為你都會背了,聽膩了”。好脾氣的閻肅從來都從頭笑到尾,是最捧場的那個,長官一度指明要在審查中除去他,因為“笑太多”,“虛假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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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閻肅在《魯豫有約》中回憶楊少華父子十年前參加春晚排演的情景。他們在後台看到誰的節目被槍斃就去安慰人家:“不要難過,參與是最重要的,勝敗乃兵家常事”,“不要往心裡去,不要痛苦,沒關係,咱們下回再來就是”。說得頭頭是道,結果臘月二十八,父子倆的節目也被斃了。

閻肅感慨,“說了別人半天,輪到自個兒了”,也是哭。“畢竟都通知出去了呀”,親朋好友都等著他們大年三十的露臉呢。

2016年2月,閻肅與世長辭,審查組失去了“虛假繁榮”的笑聲。2015年羊年春晚,老先生最後一次擔任央視春晚顧問,年輕喜劇演員問他:“從總導演到台前演員、幕後工作人員,大家都很努力很認真,我們也想好玩,但是為什麽結果越來越不好玩?”

在那年春晚總導演哈文看來,語言類節目在春晚的式微,和缺乏市場的推動不無關係。“小品鼎盛時期,王朔、馮小剛都是在做小品的,但是現在他們可能都在做電影。現在小品已經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市場機制去推動。”

深度參與過小品創作的編劇和演員曾在訪談節目中透露,為了幾分鐘的鏡頭,甚至是字幕上的一個名字,戲劇工作者往往要折騰小半年。這樣的製作周期在網絡資訊爆炸式傳播的今天,早已跟不上流行文化的迭代速度。今年春晚開始籌備時,市面上關於豬的流行語還是“小豬佩奇紋上身,掌聲送給社會人”,到了1月17日,距離除夕還有半個月,朋友圈一夜之間又被“啥是佩奇“刷了屏。

社會流行文化迭代速度之快,屢屢超出人們想象。出現在今年春晚第四次彩排現場的青年演員朱一龍,在接受《中國電視報》採訪時稱,非常喜歡看央視春晚,最喜歡看語言類節目,“印象最深的就是馮鞏老師那句‘我想死你們啦’”。

這位在2018年爆紅的流量小生,曾主演過朱時茂執導的都市公路愛情喜劇片《胡楊的夏天》。在那部票房僅為467.2萬的電影裡,與他搭戲的還有客串出演的老戲骨陳佩斯。朱一龍生於1988年4月,他出生幾個月之後,陳佩斯、朱時茂搭檔在1989年春晚中表演小品《胡椒面》,兩個食客在飯館裡爭搶一瓶胡椒面的場景,至今回憶起來,仍然能讓人捧腹大笑。

那是互聯網尚未普及的時代,可那些精妙的笑料,從不會因時光流逝而褪色。

運營編輯/QinQin、許虎、Cara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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