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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歲老太邊賣饅頭邊寫詩 寫出10多萬字驚動大學教授

60多歲學會用電腦寫詩,成為一名詩人;70多歲學會用二維碼賣饅頭,成為一名“碼商”。這是李文榮奶奶最得意的一件事兒。

文 | 張瑞

採訪 | 張瑞 吳夢琦 趙爽

編輯 | 張薇 馮翔

圖 | 趙爽

“鹼蒸的饅頭,神奇的香。”

李文榮在兩塊兒小黑板上都寫了這句話,一塊兒出門賣饅頭的時候,橫在三輪車上,還有一塊兒掛在她家窗戶的防盜網上——她家住單元樓的一樓,街坊鄰居們沒趕上她出攤,就會探個頭來問,饅頭呢,還有嗎?

李文榮說自己的廣告詞實打實,“就是好吃啊,只要吃了一次,必定是常客。”每天,她要賣出去600個饅頭,這是信譽的證明。她的饅頭不是自己做的,是從饅頭店進貨,賣一個,饅頭店的老闆給她一毛錢。但你不會就此懷疑她是為了賣錢胡吹,她的語氣堅定,眼睛質樸得像一雙磨砂小燈泡,讓你願意相信她。

早上7點,老伴兒孫福達送孫子去上學,李文榮就該出門了,吞下阿司匹林、降壓片、銀杏片、鈣片、維生素C,她蹬著三輪車去出攤。李文榮今年七十二,她是老北京,一輩子沒離開過北四環外的望京。蹬著車出了門,沿著湖光中街,拐進南湖南路,一路高樓大廈,十來分鐘,就到了花家地,這是上午賣饅頭的地方,也是她的娘家,她從小生活的地方。

有一次,她和小學同學兼現在的鄰居麻秀珍路過這裡,麻秀珍感歎,我們一輩子就搬出去四裡地。李文榮說,哪裡是四裡地,我們搬出去四萬年呢——永遠也找不回來原來的模樣,原來的感覺啦。

她小時候,這裡是花家地村,李文榮家住在村的最南邊,東面是一條河,她家有一個碾子,李文榮從7歲開始就推這個碾子,一直推到出閣。現在呢,花家地周圍是叫某某國際、大西洋城的高樓林立的小區,密密麻麻的汽車,河沒啦,碾子也無影無蹤。23歲她出嫁,嫁去4裡地外的南湖大隊,現在叫南湖中園小區,他們種小麥、玉米、青菜,隊裡的電磨棚就是現在的京客隆超市——那是下午賣饅頭的地方。那時候,南湖大隊只有3000人,現在有多少人,翻了多少倍?李文榮鬧不清,倒是望京,有了全北京韓國人最扎堆的名頭。

停下三輪車,不用吆喝,買饅頭的顧客就會找上來,都是熟客。李文榮講究,她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帽子,像極了一位賣饅頭的“醫生”——這是她的工作服。沒有顧客的時候,她把三輪車上的木板橫下來,坐在小馬扎上,搬出一台1100塊的二手電腦,開始寫散文或者詩。

有一天,李文榮告訴老伴兒孫福達,我想當作家和詩人。孫福達說,是啊,你這不是天天在家坐著嗎,而且坐哪哪濕嗎?

李文榮不生氣,把這些對話寫下來,“我總愛寫一些身邊發生的事。”

“秋分過後秋風刮,遊商面頰迎沙打。”這是浪漫主義。“聯合執法行為粗,果商婦人滾地哭。”這是寫實主義。

同齡的老年人喜歡來找她聊天,也分不清是買饅頭順帶著聊聊,還是聊天順帶著買饅頭。大概是老來皆寂寞,李文榮是一個很好的傾聽對象。她也把這些聽到的故事寫下來,有的是家長裡短:老太太要賣房養老,兒子說房子是他的,不準;有的是荒誕薄情:老太太向她訴苦,老頭子當了一輩子官,80歲了每天還要給她擺官架子——“你甭想在我這裡得寵”;有的是骨肉相爭:因為征地補償撕了面子,兩兄弟不相往來,一個將父親葬在東邊,一個將母親葬在西邊,連累父母不能合葬;有的是舊恨煙雲:“文革”時候,兒子想娶成分不好的女人為妻,當大隊長的父親不準,兒子終身不娶,發誓要讓父親絕後——父親73歲離開人世,兒子50多歲病倒,妹妹給他送終,一生就平平淡淡結束。

李文榮也寫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升了高位的發小看到賣饅頭的她,裝作不認識走開了;另一位有錢的發小每次來買饅頭還要去超市買肉,因為要給家裡的狗做肉丁炒饅頭。“賣菜的吃菜葉,賣鹽的喝淡湯,賣炕席的睡土炕,賣扇子的手冰涼。”她是賣饅頭的,賣不完時,就和老伴炸饅頭片吃。

但沒什麽可抱怨的,無論賣饅頭還是寫作,都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慢慢的也寫了10多萬字,列印出來就是厚厚一本,封面上寫著《人間的千姿百態——李文榮散文集》。賣饅頭時候放在一邊,誰有興趣就翻來看看。一個大學教授也翻了看,誇她寫得好,就是有錯別字。

60多歲的時候,她找大女兒學拚音,找二女兒學五筆,兒女們都成家啦,孫輩們也大了,她終於有時間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她不缺錢,農轉工後,她每個月有2000多的退休金,老伴每個月有5000多。她就是閑不住、樂意。況且,她喜歡一邊賣饅頭一邊寫東西,她可以以一種更從容的態度面對她寫下的故事,還有其中的苦痛,對於一個72歲的老人,已經不憚於承認自己曾嘗遍平凡生活中的苦與樂。

她很努力地想要跟上這個時代。她下載了支付寶App,還申請了收錢碼,大大的貼在了賣饅頭的三輪車上。不願意拿一大把零錢的人們更願意用支付寶去付款,她自己也省了很多心。跟中國成千上萬用二維碼武裝自己的小商小販一樣,她成了一個“碼商”。

不用再去費勁找錢,這是她特別得意的一件事,她甚至覺得這是自己這兩年最大的進步。

從個體戶成為碼商的這兩年,李文榮賣的東西除了饅頭,還加上了窩頭、玉米面、辣椒醬。她覺得自己活得越來越充實,還能給下一代創造點價值。最近,她還想去參加央視的節目《黃金100秒》。“你有他們節目組聯繫方式嗎?我想報名。”

李文榮說自己和孫福達的婚姻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她是牛糞,老伴是鮮花。孫福達身高一米八,研究所工程師,寬肩細腰英俊瀟灑,李文榮身高一米五,小學畢業,年輕時綽號“小佛爺”,她這麽形容自己的長相:鼻梁還算高,嘴不小。眉毛還算重,眼睛不機靈,腰圍大於身長。

後來她明白孫福達娶她的原因,1960年代搞三線建設,研究所傳說要抽調員工去西部,他和初戀都是研究所的職工,擔心結婚了“雙職工”都被抽調去,家裡父母沒人養老,於是選擇了身為農民的她——歇完婚假上班後的第一天,孫福達和初戀碰到,兩個人都哭了。

40多年後,一邊賣饅頭,李文榮一邊寫下往事,“幾十年來他的朋友沒招待過我,我也從沒招待過他的朋友。如今已是老伴相稱了,他的朋友們也都白發蒼蒼了,但這層隔閡始終沒有抹。那次在半路碰上了他的同事,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只聽他們聊,沒引見我,回家來我問老伴怎麽不給我引見?‘不夠等級。’四個字刺得我背過臉去,他卻不知道我在哭。”

現在,一切都和解了,昨天還叫小李,現在叫老伴兒,剛見面時好瀟灑,轉眼滿頭是白發。

孫福達也心疼她。幾年前,北京一家晚報採訪了她,介紹她一邊賣饅頭一邊寫詩,街坊鄰裡的,李文榮也成了“名人”。她的饅頭銷量見漲,饅頭店的老闆可開心了,決定給饅頭漲價一毛錢,跟著把李文榮的成本價也漲了——銷量上揚,她也是瞎忙。李文榮認了,沒想到卻是老好人孫福達發了火,打了電話去告訴老闆,“我們不幹了。”把老闆娘氣哭了。

下午出攤的地方,是京客隆超市對面的樹蔭下。李文榮把位置佔好,旁邊是賣鴨蛋的、賣光碟的,還有賣水果的。他們也算共經過患難,賣光碟的被城管抄了,人也被拘了,放出來後就請他們這些擺攤的上飯店慶祝。賣鴨蛋的收攤了,也留20袋鴨蛋給李文榮賣,可以賺40塊。

小販的天敵——城管,李文榮也沒少碰到。賣青菜時被抄過青菜,賣饅頭時被抄過饅頭,還被罰了500塊。但有時候她還忍不住要操“閑心”,城管隊長和配鑰匙的打起來了,打折了對方的鼻子,事情鬧大了,她卻開始擔心隊長是不是要丟工作——“都拉家帶口過日子,都不容易”。隊長請她去打聽打聽,私了要賠多少,她還真去了。過了一年多,隊長帶著一幫人來抄她的攤,事後,她寫下了當時發生的故事,“我害怕一聲令下,劊子手就要下手了可就沒救了,我大聲說,我寫保證書,我不幹了,我死死地盯著他。他說寫,我用非常快的筆鋒寫給了他。其他副隊長還說,你寫了多少回保證書啦,我沒理他,正隊長一聲說,走,這一幫全走了,他明白,我明白,你明白嗎?”後來,當然是接著賣她的饅頭。

李文榮不想承認自己老了,她覺得自己還年輕,怎麽就一下子七十幾了呢。孫福達說,咱們是窮底窮根窮苗剛要發芽又老了。36歲的時候,有人叫李文榮老太太,她不反駁,但現在,叫她老太太,她卻心態上不願意。她的QQ名是童心永駐。她葆有好奇,做著想做的事,過著想過的生活,她想,她還沒有老去。

夏日的氣象說變就變,轉眼間陰雲密布,李文榮決定提前收攤。烏雲從西北來了,李文榮想起了小時候的作文,裡面說“西北的天空像抬來海一樣的墨黑”,今天她覺得就是這樣。她蹬著三輪車,決心跑過烏雲,她踩呀踩,哎呀,烏雲超過我的頭頂了,她給自己喊著口號,加油加油,掉點兒啦,還容功夫,再快一點!

後來,大雨來之前她到家了,她跑贏了,她是冠軍,烏雲是亞軍。

李文榮奶奶這樣的個體戶,是我們身邊最熟悉的陌生人。

在科技和互聯網飛速進步的時代,他(她)們用互聯網科技提升運營效率,為自己也為他人提高著生活品質。移動支付工具的普及,許多當年的“個體戶”,已經轉型成為“小微商家”。原來的“個體戶”,也開始自稱自己為“碼商”。顧名思義,“碼商”裡的“碼”,說的是二維碼。

這個擺放在中國數百個城市的小商小販們的櫃台上的二維碼,它連接的,不僅是商家和消費者,還是現實世界和線上世界。所通往的,既是“碼商”們擁抱互聯網科技提升運營效率,以更低成本提供公平服務的決心,也是當下中國,正在進行的一場在消費更新和供給側改革。

從“個體戶光榮”到“天下皆碼商”,這又是一個春天的故事。無論年紀大小,無論學歷高低,無論經歷多少,“碼商”都在竭力去跟上這個時代。他們,在“碼”上,創造著自己的人生精彩。

如果回到李文榮奶奶剛退休的年代,你會成為一名什麽樣的“碼商”,是崩爆米花還是開民宿呢?

文章為人物原創,尊重原創,侵權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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