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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鎖在案發現場,背靠屍體睡了一夜

*【蒼衣社】刊發的都是半虛構故事

【重案實錄】是刑警劉星辰在蒼衣社開設的故事專欄,記錄了他在重案隊十年期間參與和破獲的各種重案、大案、奇案,旨在讓大家更了解警察一線刑警的工作,同時在故事中伸張正義、讀懂人性、獲得警示。

由於涉及機密和隱私,作者對一些細節進行了模糊處理,部分情節有所改動。

大家好,我是臉叔。

之前和劉Sir聊天,我說現在科技這麽發達,對他們破案應該有不少助力。劉Sir說,科技能輔助查到一些線索,但最重要的還是傳統的三板斧,偵查,追蹤,抓捕。這是一個膽大心細的活。

看完叔由衷地說一句:致敬人民警察!

這是重案實錄公刑重字004案件

本期案件:冬夜雙屍案

時間:2008年

地點:羅澤市(化名)

人物:劉星辰、黃哥、狐狸

全文10914字,閱讀約需11分鐘

★★★

暖氣大概是南方人羨慕不來的存在,任憑窗外北風吹去,雪花飄過,屋內依舊溫暖如夏。要是願意,還可以買兩個大棚西瓜,穿著背心褲衩愜意過冬。

今天休息,我正在家躺著,打算陪著冬眠的加裡一起好好過個周末。加裡是黃哥送我的生日禮物,他說這玩意兒長壽,保平安。

烏龜長壽,保平安

電話突然響了,正是黃哥:“發案子了!在民興小區3號樓。”

我趕到的時候樓下已經有不少人,有看熱鬧的街坊鄰居,還有派出所維持秩序的警察。案發現場是三樓,我順著樓梯走到二樓就看見黃哥和宋隊在過道裡抽煙。

“情況怎麽樣?人已經死了?”我問道。案子是發生在居民樓裡,周圍都是鄰居,要是報警及時的話也許能搶救過來。

“確認死亡了,是一個老頭,在家裡被人殺了。”黃哥朝樓上指了指,三樓第一戶門開著,門口拉著一條警戒帶。

我走上去,從門外往裡面看,技術中隊的人正在勘察現場。我沒敢進屋,怕踩上腳印干擾他們勘查。

這是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進屋就是客廳,裡面分成南北兩個屋。在客廳中間的地上趴著一個人,後腦凹下去一大塊,血將頭頂左側白發染紅,順著臉淌下來,在臉上凝成一道道血痕。

真冷!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才發現屋子裡的窗戶是開著的,北風從外面吹進來,直接貫穿客廳吹到走廊,站在門口的感覺正站在風口上,難怪宋隊和黃哥都跑到樓下站著去了。

我走下樓,他倆的煙還沒抽完,又多了一個人,是狐狸,他總是來得最晚的一個。

“現在是什麽情況?”狐狸問道。

“死者是住在這裡的老人,發現死者的是他的兒子,今天下午兒子來看老人,結果發成屋門打不開,打電話也沒人接,擔心老人出什麽意外,就找開鎖公司的人來把門打開,一進門就發現他爸趴在客廳,已經被殺了。”

我問:“怎麽被殺的?是被擊打頭部嗎?”剛才在現場我看到死者後腦有一大塊凹陷。

“死者的腦袋塌下去了,感覺是被人用什麽東西直接擊打頭部造成的,至於具體的死因還是等法醫的解剖結果吧。”宋隊說。

“門鎖的情況怎麽樣?”我問。

“技術中隊的檢查過了,門鎖沒問題,當時門是直接扣上的,從外面打不開。”黃哥說。

“也就是說,很可能是死者自己把門打開讓凶手進屋的。”宋隊補充道。

“也可能是把門騙開。”狐狸說。

“六十多歲的老人獨自在家,不會隨便給陌生人開門的,我覺得罪犯有可能是老人認識的人,應該先從死者身邊的人開始排查。”我說。

“先等等吧,目前還有點特殊情況。”黃哥把剩下的煙掐滅扔掉。

“死者兒子說,最近半年都沒來看他的父親,只是偶爾打電話回來。也就是說死者的死亡時間沒法確定,有可能死了很長時間了。”黃哥說。

“法醫可以從屍體的腐敗程度推測嘛。”狐狸說。

“你自己上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屍體根本沒腐敗。”宋隊表情很嚴肅。

我一聽就明白了,剛才上去的時候感覺很冷,屋子裡窗戶是開著的。如果窗戶一直開著,那麽室內室外的溫度差不多,現在外面零下十多度,到了晚上能到零下二十度,與冰箱冷凍室的溫度一樣,屍體很難腐敗。

“那死亡時間……?”我問。

宋隊和黃哥兩人同時搖了搖頭,我心一沉,知道麻煩了,目前的情況根本沒法確定死亡時間,接下來的工作根本不知從何查起。

時間線越長涉及的人就越多,偵查的質量會下降,甚至可能出現讓罪犯在眼皮子底下溜掉的情況。

★★★

案發時間不確定,技術中隊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線索。屋子很大,而且一直開窗導致地上桌上落了層厚厚的灰,把基礎現場幾乎全遮蔽了。為了能找到犯罪線索,技術中隊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上石膏模。

石膏模是在做痕跡時候用的,一般都有明確的使用目標範圍,做足跡用得比較多,可以將痕跡拓印下來。但現在我們連這個死者是在這兩室一廳哪個屋被害的都不知道,臥室和客廳都有血跡。技術中隊心一橫,準備用石膏模把整個屋子有可能出現痕跡的地方都塗上。

類似這樣的石膏模

我們在對案件進行偵查工作前都需要技術中隊和法醫提供線索,客觀的線索比主觀的推測真實性更強。但這次恐怕不行了,技術中隊需要很長時間來等石膏模硬化。

“黃哥,你和狐狸先回去吧,死者的兒子已經去咱們部門了,你們好好問問他,了解下死者的情況,劉哥你在這兒陪技術中隊的人等會兒。”宋隊看所有人一直在這等著也不是辦法,安排了下一步的工作。

我站在門口,看著技術中隊在裡面忙活。

他們把石膏粉倒進桶裡,往裡面倒水,石膏粉變得像漿糊一樣。在漿糊剛好能凝在一起的時候,立刻從桶裡拿出來抹在需要檢查的位置。

白白的漿糊貼到地面和牆角,表皮立刻就硬化了。這個過程需要掌握好時間,一旦外表變硬就沒法進行拓印了,技術隊的人一起動手,把屋子裡需要取樣的位置全部塗滿,大夥兒累得腰酸背疼。

等到技術中隊把這個工作乾完,外面的天黑了下來,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五點。

“這東西多長時間能好?”我問喜子。

“不一定,按照現在的情況恐怕得幾個小時。”

“什麽?幾個小時?”

“別看外面硬得快,裡面就不一樣了,必須等整個板面硬化才行。”

我看了下時間,幾個小時後就是晚上九十點鍾。

“等會兒屍體運走,把門鎖上,明早再來就全都幹了,你也可以回去休息了。”喜子說。

他說的也有道理,我總不能在這為了幾塊石膏板子等一宿吧。

不一會兒,運屍車來把屍體運走了,我準備把門關上離開,可這時突然發現這個門沒法上鎖了。

我才想起來,門鎖被技術中隊卸下來進行檢查,根本沒裝回去。

我退出來試著把門關上,但這個門有點偏,關上後門會隨慣性打開。

這可怎麽辦?不關門屋子就這麽敞著,一旦進來個人把現場破壞了不就麻煩了嗎?

沒辦法我只好給宋隊打電話,告訴他現在的狀況。

“那今晚你就辛苦點,在現場守著吧,總不能把現場扔了不管。”宋隊說。

聽完後我半晌沒回話,在現場守一晚上?!

我看了下屋子,地板和牆面都有石膏模,一塊塊的。南屋有一張床,床上的被褥都被掀掉了,只有一把椅子可以坐著。窗還開著,北風呼呼地往裡面灌,我急忙把窗戶都關上,留存點熱乎氣。

★★★

晚上八點,我一個人在臥室坐著,窗戶都關上了,還是冷得夠嗆。

我起身走到暖氣邊摸了一下,發現暖氣是涼的。心裡想這老爺子大冬天的不通暖氣,能抗得住嗎?轉念又一想,我們這邊上暖氣的時候都需要試氣,家裡必須要有人,暖氣公司會挨家挨戶檢查,所以老爺子應該是在上暖氣之後被害。

晚上十點,前後樓的燈陸續熄滅了。屋子裡安靜得可怕,我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身體只要一動,椅子就“嘎吱嘎吱”地響,聲音回蕩在屋子裡格外刺耳。

我很困,但坐在椅子上沒法睡覺,我看了眼床鋪,床單被卷起來,床墊上滿滿的都是灰,雖然有些髒,但我還是決定去躺著睡一會兒。

躺了一會兒,屋頂的白熾燈晃動了幾下,我一驚,屋子裡好像有人!

我朝四周看了看,白熾燈發出“嘶嘶”的電流聲,沒有異常情況。

我重新躺下,鼻子微微一酸,“阿嚏”。

我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味道,好像是鐵鏽,又好像是發霉的被子。我深吸一口氣,覺得空氣有點發酸。

我從床上坐起來,那股味道就不見了。

我順著床墊慢慢地聞,越往下味道越清晰。我俯下身子趴在地上,當頭湊近床與地面的空隙時,酸味變得更明顯了。

床墊四周是床簾,直接垂在了地上,我掀開床簾,發現床下面是空的!

我打開手機的電筒,伸頭往床下看。

“我X!”我大叫一聲跳了起來,床下躺著一個人!

沒事不要往床下看

我感覺心髒直接蹦到了嗓子眼,踉蹌著往後退,直到後背抵著門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遠遠地俯下身子再一次往床底看,床下確實躺著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死人。

這是怎麽回事?死者兒子報警的時候可沒說家裡還有別人。

我沒敢把屍體從床底拽出來,怕用力不當,拉動屍體造成破壞。我推了下床,發現床不太重,我直接用力將床掀了起來,下面的屍體露了出來。

死者是一個老太太,身體已經僵化。在我掀開床的一瞬間,酸味彌漫到整個房間,我忍不住乾嘔了好幾下。

我看了下時間,凌晨兩點半,我和屍體在床上床下待了一夜。

我急忙打電話報告情況,不到二十分鐘,技術中隊就趕了過來,黃哥和狐狸也先後趕到。

石膏模已經幹了,技術中隊一邊拆石膏模一邊處理現場。等到現場處理完已經快五點了,前後樓房稀稀疏疏地亮起燈光,一夜無眠。

★★★

我們把死者的兒子叫到現場,問他床底下的這個人是誰,死者的兒子一看說他認識,這個人是他父親後來找的老伴。

“你父親找了一個老伴,兩個人生活在一起,這麽大的事情你為什麽報案的時候不說?我們都以為你父親是獨居老人,結果活生生漏掉了一個人!”我衝著他吼。

一想起自己昨晚和屍體隔著一層床板睡在一起,我氣就不打一處來。

“我沒想到他們還住在一起……”

死者兒子開始和我們講述他父親的事情。他母親去年去世,留下父親一個人,可是他父親在他母親去世後,立刻找了一個老伴,這一點就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接觸後他發現,這個老太太對他父親並不好,他覺得這個老太太是衝著他父親的退休金來的。他一直讓兩人分開,可是老頭子很倔,就要和這個老太太過日子。

想起了前段時間特別火的電視劇

為這件事他和父親吵了幾次,最後一次就在半年前,吵完之後他半年都沒回父親家。

這半年,他也給父親打過電話,倆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這老太太的事兒,他就默認這人已經走了。

“你和你父親的矛盾很嚴重嗎?”我問。半年不回家一趟,這得是多大的怨氣。

“不算嚴重吧,只是剛開始我想不通,我媽剛走他就找人,太過分了。”

我看著這個男的,他的表情很平靜。難道是他依舊對父親心懷芥蒂?還是另有隱情?我打算好好問問他,尤其是死者家裡沒上暖氣的事。

“半年不回家,你爸都這麽大歲數了,你不擔心嗎?”

“我爸身體很好,這棟樓鄰居也都熟,誰能想到他會出事啊。”

“家裡暖氣是涼的,冬天這麽冷你不給你爸交暖氣費?”我又問。

“怎麽可能!暖氣費我早交了,這棟樓是老樓,保暖不好,要是沒暖氣冬天根本扛不住!”

我突然想到,現場窗戶一直是開著的,屋子裡溫度極低,我是關上窗子過了幾個小時後才聞到屍體的味道的。難道暖氣不熱是為了讓屍體不腐?

我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比較大。可能凶手殺人之後將暖氣關掉,又打開了窗戶,減緩了屍體腐爛的速度。現場被發現得越晚,破案的難度越大。

“暖氣費你已經交過了?暖氣也開了?”黃哥又向他確認道。

“對,肯定交了。”

我和黃哥對視一眼,這個情況出乎了我們的意料。

“黃哥,這暖氣……”

“嗯,我知道,咱們再回去看看。”

臨近中午的時候,技術中隊把現場勘驗報告做出來了。整個屋內沒發現任何鞋印,一個可能是罪犯提前做了準備,另一個可能就是距離案發時間太長,屋裡落滿了灰塵,已經把印痕覆蓋了。

死者家裡有一個帶鎖的抽屜被撬開,根據老人兒子的描述,老人平時都把錢放在這個抽屜裡,連同存折一起。

抽屜上撬壓的痕跡,推測凶手是圖財,而且這個痕跡在左側,凶手可能是左撇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信息。

★★★

我和黃哥決定再回到現場看一看。技術中隊對現場的勘驗是從取證的角度,對他們來說物證大於一切;而我們刑偵是從偵查的角度,有時從碗筷擺放的位置就能獲得破案的靈感。

我和黃哥回到案發現場,屋裡的溫度比昨天高,我摸了下暖氣管道還是涼的。

暖氣管

走出屋子來到走廊,我看到走廊有包著棉絮的管子,管子通到牆上的一個箱子裡,然後分出一個細管子穿過門垛到死者家裡。

這應該就是暖氣管了。我拉了下箱子上的掛鉤,把箱子打開,裡面是一個分水閥。我摸了下粗管子,是熱的,而分水閥後面通進屋子的管子是涼的,這個閥門是被關上了。

“暖氣閥沒開。”我對黃哥說。

這個閥門很獨特,是一個圓盤裡面有一塊凹下去,凹下去位置有一圈齒輪形狀。

“如果死者兒子交過暖氣費的話,供暖公司肯定會派人來開閥的,你看這個閥門是特製的,市場上根本買不到能打開這種閥門的工具。”黃哥說。

我和黃哥又返回屋裡,北屋裡面亂七八糟地堆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像是一個倉庫,南屋是兩個老人睡覺的屋子,也是我發現屍體的屋子。

“抽屜上落灰很少,怎麽沒提取到指紋?”我問。

“指紋提取主要是靠手指上的汗液,時間一長汗液便風幹了,提取不到也正常。”黃哥說。

“一個老人能有什麽財?”

“老人一個月退休金將近一萬塊,平時又沒什麽消費,應該攢了不少錢。”

我和黃哥把死者家裡檢查了一遍,我們返回現場主要關注家中不合理的地方,由此來推斷罪犯的行為,找出線索。

我知道暖氣閥沒開,但還是把每個屋的暖氣摸了一遍確認,確實都是冰涼的。在摸到老人所住的南屋暖氣時,我發現上面沒有暖氣罩。

老人家中從廚房到客廳再到北屋的暖氣上都有一個白色的布罩蓋在上面,可是南屋的暖氣上沒有。

“暖氣罩哪去了?”我說。

黃哥來到陽台,上面有一根晾衣繩掛著幾件已經凍得硬邦邦的衣服,並沒有暖氣罩。

我貼近暖氣片仔細看了看,在兩條散熱片之間隱約有一些暗紅色斑點,是血跡!我打開手機電筒,散熱片其他地方也有暗紅色的痕跡。

我急忙喊黃哥來看。雖然時間很長,血跡早已凝固,但這塊斑點在散熱片上展現出的滴散痕跡說明它是滴上去的。

“老人頭部受創,就是在南屋被打的,血沾到暖氣罩上了,所以罪犯才會把暖氣罩扔掉。但是有血滲到裡面的散熱片上,罪犯沒注意。”我把腦海中分析的結論說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說行凶的地點在南屋,我們在客廳發現的老人屍體,是罪犯故意拖過去的?”黃哥問。

“對!凶手怕我們在南屋調查發現痕跡,故意把老人的屍體拖到客廳。”我繼續說。

我來到暖氣邊,模仿老人當時的姿勢,然後蹲在地上四處查看。老人要是頭被擊打出血,那麽沿著他頭部活動的軌跡肯定還能發現線索。

果然,在暖氣和床尾的連接處,我又發現了一個血斑點,這個斑點的一側有明顯擦拭的痕跡,只是它在床板拐角裡面,沒被擦到而已。

“黃哥你看,罪犯把這裡處理過了,但這裡還留下了痕跡。”我指著床尾板裡面的血斑點說。

“當時周圍肯定有很多血,都被他擦掉了。”黃哥站在我身後一邊檢查周圍的物件一邊說。

“不過他沒擦乾淨,留下了痕跡,只是咱們當時沒注意到。”

“這麽大一個屋子,現場勘驗肯定是從發現死者的位置開始檢查,沒注意到這裡的幾個斑點很正常,不過罪犯他為什麽要把死者的屍體從這裡拖到客廳呢?”黃哥問。

“他怕什麽呢?難道是怕咱們憑暖氣片上這一點血跡找到他?”我自言自語地說。

我站在屋裡陷入冥思,罪犯這麽做肯定是怕警察發現,那麽警察為什麽能通過血跡發現他?只能說明這裡有什麽東西會暴露他的身份。

究竟是什麽東西能讓我們聯想到罪犯的身份?我思考著,可是這個東西就像是一條靈活的魚在我面前遊來遊去,我不停地伸手去抓它,可每次它都能從我的指縫間溜走。

★★★

“人是在南屋暖氣旁被害的,老人被攻擊的時候就站在這裡。”我又繼續站在暖氣旁,做了一個模仿的動作,將自己想象成死者,希望借此發現蛛絲馬跡。

“老人為什麽站在這裡?家裡來人他怎麽會背對著屋子站在窗邊的暖氣旁呢?”黃哥也在思考。

“家裡暖氣沒溫度,老人當時應該在檢查暖氣!”我突然把之前的疑惑與現在的發現串到了一起。

“他在檢查暖氣!罪犯當時就站在他的身後,從後面擊打了他的頭部。”黃哥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家人來了外人,老人在低頭檢查暖氣,那麽罪犯的身份就只有一個。

我和黃哥異口同聲地說:“暖氣維修工!”

“咱們接下來應該從暖氣維修工這類人中開始查找。”我提議道。

“嗯,我們先查一下這片地區的供熱公司。一般公司隻對自己負責的地區進行維修,然後再去對應的公司找維修工。”黃哥制定了下一步工作計劃。

我長舒了一口氣,總算發現眉目了,黃哥這時尿急,打算直接在這裡上個廁所。黃哥剛進廁所,我就聽見他喊我。

來到廁所一看,馬桶裡浮著一個煙頭。

“死者抽煙嗎?”我問。

“不抽,死者兒子說過,老頭子肺不好,早戒了。”黃哥說。

我回到廚房找了雙筷子,將馬桶裡的煙頭夾出來,用塑膠袋裝好,不過煙頭在水裡泡了這麽長時間已經快爛掉了,想靠它提取罪犯的信息是沒可能了。

被泡爛的煙頭,很難取證

看到我把煙頭夾出來,黃哥按了下馬桶的衝水按鈕,可是馬桶沒有水出來。

“看來他們不用這個衝水。”黃哥用手指了指馬桶旁邊放著的一個水桶,水桶上面還有一個水瓢,大概老人比較節省,自己舀水來衝。

“現在又找到一個罪犯的特徵,他抽煙。”我說。

“對,他把煙扔進馬桶之後按了下水就離開了,並沒注意到馬桶不好用。”黃哥說。

這一趟真不虛此行,靠著一點一滴的線索發現了罪犯可能的身份,我們決定按照此推斷展開工作。

★★★

第二天我和黃哥來到了供熱公司。公司說他們一共只有兩個暖氣維修人員,因為暖氣的損壞率並不高,這兩名維修人員主要的工作就是開閥和關閥。

現在暖氣進行了分戶,只有交了暖氣費的人供暖公司才會將他家的暖氣閥打開。

供暖公司的負責人找出開暖氣閥的工具給我們,一根長條鐵棍,一側有凸出的不規則形狀,正好能卡在暖氣閥中。

我和黃哥見到了兩位暖氣維修工,兩個人都不抽煙,而且也不是左撇子,與我們推斷的犯罪嫌疑人特徵毫無聯繫。

在我們的要求下,供暖公司派出一個人陪我們再一次回到現場,到了死者的家後維修人員看到走廊上供暖箱是被打開的,告訴我們說這個箱子本來應該是鎖上的,鑰匙都在供暖公司裡。

我問他們這箱子用的是什麽鎖,供暖公司的人說是普通的掛鎖,但一般沒人會破壞這種鎖。因為即使打開供暖箱也沒法打開暖氣閥門,這個閥門的扭動工具是特製的,只有供暖公司有。

類似這樣的閥門

現在情況又變得撲朔迷離了,這片區域的供暖公司與案件沒有任何關係,那麽罪犯是怎麽回事?偽裝成供暖公司的人進入家中?這也不對,如果暖氣正常的話老人也不會讓一個陌生人進入家中,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暖氣確實有問題,而這個人也確實能取得老人的信任。

至少老人知道他能修暖氣!

“你們供暖公司開閥設備一共幾個?”黃哥問道。

他問的正是我想的問題,死者家的暖氣有問題,很可能是人為製造的問題,因為供暖公司的人斬釘截鐵地說這戶的暖氣閥打開過。

“公司裡有兩個,都在倉庫放著。”

黃哥看到這個人沒法給出準確的答案,直接打電話與供暖公司的負責人聯繫,負責人在電話裡告訴黃哥這個工具以前有六個,後來丟了幾個,現在只剩三個,倉柯瑞有兩個,還有一個備用放在閥室。

“怎麽丟的?”黃哥問。

“不知道,這玩意也不能賣錢,誰沒事偷這個東西,而且每層樓暖氣閥有三個,一般人也分不清哪一個是自己家的,沒人會偷這玩意兒來給自己家開暖氣。”負責人在電話裡說。

雖然沒從供暖公司問出罪犯的線索,但是我們發現了一個可能性,就是開暖氣閥的設備一般人不會用,這更加讓我和黃哥確信罪犯一定就是一個暖氣工,而且罪犯是先用工具將死者家的暖氣關掉,然後以修暖氣為名進入死者家。

“咱們把全市曾經做過暖氣工的人都排查一遍,我覺得罪犯肯定就在其中。”黃哥說。

雖然這個職業比較冷門,但算上流動的人員,全市的暖氣維修工起碼也得有上百人吧,而且需要把辭職轉行的都找到,工作量非常大。

我又仔細想了想,死者兒子說老人平時與鄰居關係很好,那麽在遇到暖氣不熱的問題時,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鄰居。

我順著這思路繼續想,將當時的情況做了一種假設,老人去找鄰居,說自己家的暖氣不熱,這時有兩種可能,一個是鄰居幫他聯繫暖氣公司,這個可能我們已經查過了,負責這一片區域暖氣的公司沒收到報修電話。而另一種可能就是鄰居直接找人來修,或者鄰居自己親自幫忙修。

我決定和黃哥先從鄰居開始查,看看老人和誰比較熟悉。

我和黃哥來到社區找工作人員打聽,工作人員拿出一個本子,上面有住在這棟樓裡的所有人的信息。

工作人員告訴我們說這棟樓有樓長,樓裡人際關係的情況他最清楚,熱心地幫我們聯繫了樓長,在等樓長來的間歇,我拿著本子開始翻看。

社區登記得很仔細,每一戶家裡住了幾口人,每一口人的工作部門都做了記錄。

我一戶戶地翻看,在翻到死者的那個單元時,我看到一戶人家登記的信息是在供熱公司工作。

這時樓長來了,我拿著本子指著這個人問樓長,樓長告訴我這個人以前在供熱公司上班,後來不幹了,現在沒什麽工作整天到處晃。

“他在供熱公司做什麽工作?”黃哥問。

“好像是修暖氣的,有次他自己不交暖氣費,私自將供暖閥打開導致水壓不夠,被人發現舉報,為這件事還鬧了好幾天。”

會修暖氣,能將供熱閥打開,這個人的條件很符合我們懷疑的對象,本子上這個人登記的名字叫王福志。

★★★

我決定立刻把王福志找來,但被黃哥攔著了,黃哥說現在距離案件發生過了那麽長時間,證據基本上都缺失了,直接貿然去找王福志,如果他咬死不承認,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怎麽辦?”現在發現可疑的罪犯卻沒有辦法,我不由得心急如焚。

“現在最好先掌握證據,有了證據之後再抓人。”黃哥說。

證據?能有什麽證據?死者的血跡證明不了什麽,我們掌握的線索只有罪犯抽煙和可能是左撇子,就算王福志抽的煙與現場發現的煙頭是一個牌子,他也是一個左撇子,但這都不能作為直接證據。

“要不我詐他一下?”我忽然想到一個主意。

“詐他?”

“對,現在王福志最可疑,但是咱們還不能把他當做犯罪嫌疑人來調查,乾脆我打電話嚇唬他,就說看到他殺人了,向他要封口費,看看他什麽反應。”我說。

“你都不知道人是哪天死的,怎麽詐?”黃哥問我。

“這個不重要,我就是想看看王福志的反應,如果他的反應不正常,那咱們就把工作重點放在尋找他犯罪的證據上;如果他反應正常,那麽咱們也不用再繼續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嗨,就是一個電話的事,反正這個案子周圍人都知道了,也不怕打草驚蛇。”我說。

“行,你試試吧,不過你打算怎麽做?”黃哥問。

“現在打手機電話有一個變聲器,就說話聽不出本音的新奇玩意兒,我用變聲器給他打電話。”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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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號碼可不能用你自己的。”黃哥幫忙出主意。

“那當然,我去買電話卡,然後給他打電話。”

我買了一個新的手機卡,然後從網上下載了一個變聲器,打開揚聲器,將電話撥了過去。

“喂?是王福志嗎?”經過處理的聲音讓人聽著就覺得別扭。

“是我,你是誰?”

“你不用管我是誰,我給你打電話是要告訴你,你殺人的事我都知道,想讓我閉嘴,就拿三萬塊錢來,不然的話我就把這件事告訴警察。”

“什麽殺人?你腦子有病吧?”

“我不是嚇唬你,我就在對面樓住,事情我全看見了,如果你不拿錢,我就去舉報你,三萬塊錢也不多,花錢買平安,很合適。”

“滾,你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我聽不懂!”

“我給你一點時間考慮,要是二十四小時之內你沒回應,我就去舉報你。”說完我直接掛斷電話。

我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留給他一天的時間正好,足夠讓他考慮清楚了。

“聽他的語氣,嫌疑很大。正常人接到這種電話直接就掛了,他卻上來先反駁。”在一旁聽著電話的黃哥說。

“對,如果他打電話報警說有人勒索他,那就說明他不是凶手。咱們可以去派出所等著,看有沒有指揮中心轉來的報警電話。”我說。

我現在對王福志的懷疑是五五開,我原以為王福志會置之不理,不會回電話,或者直接打電話報警,可是不到一個小時王福志把電話打回來了。

我急忙打開變聲器接起電話,王福志在電話裡他什麽也沒說,只是約我晚上九點在後山涼亭,見面再談。

現在我們可以確認王福志有重大嫌疑,正常人怎麽會同意與一個不認識的誣陷他殺人的人見面,而且還是選在晚上的山上,聽著就很可疑。

可我們面臨的問題是沒有證據,想要讓王福志認罪伏法,今晚就得在涼亭和他見面,到時候看他的表現,爭取找到犯罪證據。

★★★

後山涼亭是夏天避暑的地方,但現在是冬天,整個山上也沒人。我們覺得王福志沒安好心,他能對兩個老人下手,也就能對我下手。對殺過人的罪犯來說,殺人就是一條紅線,突破了之後也就再沒了底線,殺人和殺豬沒什麽區別。

我做了萬全的準備,戴了一個頭盔,外面加一個帽子擋住,身上套了好幾層衣服,袖子裡藏了一個把甩棍。

甩棍

我沒帶槍,因為涼亭只有三四平米見方,兩人見面相距不到一米,王福志真要是對我不利,掏槍根本來不及。冷兵器搏擊是我們的必修課,短兵相接比拚的是一股勁,敵人面對面撲過來的時候,你扛著火箭筒可沒一把匕首好用。

我的同事早早就來到後山藏起來,他們比我更遭罪,得在寒冬臘月的戶外待上三個小時。

時間過了九點,我在涼亭看到有人走上來,正是王福志。

“你怎麽知道我殺人了?”王福志來了之後開口就問我。

“我看見了。”

“那你說我殺人是在白天還是在晚上?”王福志反問。

正常來說殺人都是月黑風高夜,可是老人家的暖氣不熱的話,可能一整天都沒發現,到了晚上才把王福志喊來嗎?

“白天。”我回答。

“行,錢我給你,你也得說話算話。”王福志說著扔出一個布包,布包落在我腳下。

就在我低頭的這一瞬間,王福志忽然從身後拿出一個鐵棍似的東西朝我頭上砸過來。他肯定是以為我要低頭撿錢,可是我一直防著他,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布包,他衝過來的時候我把手一抬,甩棍從袖子裡甩出來打在他的鐵棍上。

王福志的勁可真不小,我雖然擋住了他打過來的鐵棍,可是被他往前一衝退了半步,佔了先機,雙手握住鐵棍就朝我砸過來。

他一共砸了三下,被我擋住了兩下,另一下打在我的頭盔上。不過他也被我用甩棍砸到了臉上,擊退回去。

就在王福志還要繼續往前衝的時候,埋伏在周圍的同事撲了過來,把他擒獲。

★★★

抓獲王福志後,我們對他家進行了搜查,發現了開暖氣閥的工具,鞋套和手套。

通過審訊我們得知,王福志在進屋的時候戴了手套鞋套,拎著開暖氣閥的棍子。

事發時老太太在廚房,這讓王福志始料不及,他一直以為老人是獨居。於是他沒立刻動手,先和老人聊天,得知他們只是搭夥過日子,老太太是個外地人,在本地沒什麽親戚。王福志做出了決定,把兩個人一起殺掉。

王福志先趁著老頭給他指暖氣的時候,直接用棍子把老頭砸死,接著去廚房,把老太太也砸死。隨後王福志將老人抽屜翻了個遍,找到了三萬塊錢。

怕被人發現南屋暖氣片上的血跡聯想到他的職業,他把老頭拖去了客廳。慌亂之中,又把身材較為瘦小的老太太藏在了床下。

為了防止屍體腐敗,王福志故意把窗戶都打開,這樣兩具屍體在冬天的嚴寒下一直沒有發生大規模的腐敗。

在殺人後,王福志很緊張,在屋裡抽了根煙,把煙頭隨手扔到馬桶裡。只不過他當時太緊張了,按了衝水鍵,沒注意到沒水出來。

王福志的犯罪動機很簡單,就是圖財,他已經失去經濟來源很久了。三年前,他開始賭博,家裡被他輸得傾家蕩產,現在連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房子是王福志心裡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催債公司的逼迫下,王福志要是還不起利息,他的房子就會被收走,他就徹底變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當時王福志滿腦子想的都是,還上利息,還上利息……以至於用他自己的話說,已經被逼瘋了,決定豁出去了。這才發生了後來的事情。

其實這段時間王福志的心理已經快要崩潰了,自從知道警察發現老頭死了之後,他天天寢食難安,總覺得自己會被抓。

而我那通電話則是終於將他的心理擊潰。

他決定鋌而走險,無論我是否真的知道他殺人,他都要殺了我,也算是長期以來壓抑心情的發泄。

如果我們沒將他找出來,在他心理崩潰徹底變態之後,不知道還會去殺多少人。

王福志從老人家中拿到的三萬塊錢只是暫時支付了抵押房子貸款的利息,在他被關進看守所後不久,他的房子就被拍賣了。

*文中配圖均來自網絡,僅用於補充說明。

—END—

作者 | 劉星辰

劉 星 辰liu xing chen

畢業於中國刑警學院,做過十年的重案刑警,參與和偵破過許多大案重案、奇案詭案,抓捕過凶徒惡匪,體察過人間百態。

身高183,腿長110,盤正條順,走路帶風,有事外出辦案,沒事在家養龜,最大的業餘愛好是打遊戲和看恐怖片,跆拳道技能滿分。

在蒼衣社開有【重案實錄】專欄,記錄了自己從警生涯中的重大刑事案件,旨在讓大家更了解警察一線刑警的工作,同時在故事中伸張正義、探索人性、警示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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