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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梁《茶館》20年| 含而不露、質樸的東西太值錢了

有關《茶館》的每一個瞬間都註定銘刻歷史——1958年首演,1980年代表中國話劇第一次走出國門,1992年「黃金一代」謝幕、場次定格374,1999年梁冠華、濮存昕、楊立新、馮遠征、吳剛這輩演員在質疑聲中接班,2004年走過500場,2005年從毀譽參半的「林版」恢復「焦版」,2018年走過60年700場,2019年中生代版進入第20個年頭……2月23日,《茶館》重開待撲鼻。


梁冠華:每個男演員都有哈姆雷特夢,人藝的男演員做的卻是王利發夢

20年前,只有35歲的梁冠華帶著張大民式的笑裡帶刺成了王掌櫃,有人說他身形太胖,不像舊社會的人;有人說,他的王掌櫃多了喜感,但梁冠華說,「即便是小人物,也沒有人願意自己的一生是悲劇,誰不願意高高興興生活,但事與願違,幽默感是有悟性的人被逼無奈後從心底生髮出的解藥。」都說每個男演員皆有一個哈姆雷特夢,但人藝的男演員做的卻是王利發夢,在那個每個人都五味雜陳的《茶館》建組上,梁冠華帶著的是後來數次被提及的「除了女的和王利發都能演」,沒成想,一語成讖。

從文革結束後,第一次在家中的9寸電視機裡看到《茶館》,梁冠華就覺得這個戲和那個時候的《於無聲處》、《楓葉紅了的時候》、《救救她》等所謂的傷痕文學作品不一樣,演的就是身邊的人和事。《茶館》讓梁冠華初識人藝,後來人藝招生,他就來了。如今很多去年剛進劇院的新人就有機會在《茶館》中跑龍套,而對於梁冠華這代演員,能進《茶館》劇組無疑是對演技和人品的雙重肯定,《茶館》曾經是那代人的奢望。「我很羨慕現在的年輕人,也替他們惋惜,沒有了這種慾望的過程,珍惜的成份會少很多。」

梁冠華自言幸運,人藝三出代表性劇目都參與其中,「舞台上一派生活的《茶館》、寬袍大袖浪漫恢宏的《蔡文姬》、現實又先鋒的《狗兒爺涅槃》。」而如今,梁冠華在人藝舞台唯一的一個保留角色只剩下王掌櫃,新的劇目計劃目前還沒有,「因為沒有能夠勾起慾望的劇本」。作為這撥中生代演員中年紀最輕的,梁冠華的王掌櫃正是爐火純青時。

馮遠征:新人難擔《茶館》配角,現在藝術院校招的都是男女主角

還沒接演《茶館》時,馮遠征對台詞的熟悉程度已經能夠做到隨口說上句,便能接下句。但從進入劇院便被定位小生,第一個角色也是從曾文清起步的他,卻因為在人藝小劇場的那個《茶館》建組會後鬧心了許久。「宣布我演松二爺後,我非常抗拒,我給院長劉錦雲打電話,說我不適合這個角色,總之就是給一切能跟大導(林兆華)說得上話的人打電話,說哪怕跑龍套都行,就是不能演松二。後來劉錦雲院長跟我說,如果你承認焦菊隱先生是大師,你想想他為什麼沒有選藍天野演松二爺,所以你必須演,不演就辭職。其實我也明白院長的立場,如果同意我撤了,還怎麼管理整個劇組,那個年代剛好是一些演員開始在外面接戲,誘惑很多。」

既然進了劇組,馮遠征反而靜了心,「不能帶著情緒,一定演好。有了這樣的經歷,後來出去拍戲,即便是碰到不舒服的事,我也不會動氣。」自己原本對於《茶館》的想像,除了身形瘦溜的角色,馮遠征自然也有王掌櫃夢,「據說何群導演拍《茶館》時,所有找到的人藝男演員,都表示自己想演王利發。對我們而言,從開始的照葫蘆畫瓢,到現在我們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表達,從罵聲一片,到逐漸被觀眾接受,如果說人藝是能夠給你帶來榮譽感的劇院,那麼《茶館》就是那個能夠給你帶來榮譽感的劇目。」

一部《茶館》,30多個演員演了50多個角色的規製,古今罕有,劇組每一次的聚會,排練場都是滿坑滿谷,而今年的排練場內則多了兩排青春逼人的面孔,作為演員對隊長的馮遠征介紹,他們並非劇院的正式演員,而是今年參加人藝演員招考的在校生。「人藝將演員招考的時間前置了近半年,目的就是讓年輕演員在耳濡目染中能夠儘快』合槽』,也能在相對長一些的時間內考查出同學的人品。「以往我們的招考可以用比較』盲目』來形容,誰表演好就要誰,但是近兩年我們改為了定向招聘,希望做到按行規路,也就是缺什麼招什麼,比如我們今年想招』繁漪』和』陳白露』,所以同學們的劇目展示,我們安排的就是《日出》和《雷雨》的片段。從去年開始就想招』周萍』,但是一直沒有招到。看看現在的《茶館》劇組,李珍老師飾演的龐四奶奶,我們就很難找到B組演員,飾演黃胖子的演員我們甚至還要從外面借。現在藝術院校招生,基本招的都是男女主角,行當不全已是多年頑疾。 」

濮存昕:迎面撲將之感還在找

這兩年常聽濮存昕念叨,「《李白》是演一場少一場了,《茶館》這樣的戲也需要漸進式地把角色往下傳,保留劇目的這口氣不能斷。」從《茶館》排練開始,剛剛從新加坡演完《哈姆雷特》歸來的他,是打著膝蓋封閉在堅持著,每每從坐姿站起時都要緩上好一陣。濮存昕至今都記得20年前這版《茶館》首演時,黃宗江老師看完隻說了句「拿下來了,不容易」,「那時我們真是挺不好意思的,老前輩對我們不以為然,甚至還有點失望。這些年都在提接班,我們好像也成了年輕人的坐標,但我們還是先把自己弄對了吧,自己都不對,還說什麼呢。」

「都說欣賞的層次有三步:看、賞、品,到了』品』這個層次的觀眾,再看戲時參與感會比較強,對作品的底蘊已經了如指掌,而我們也應該更老道一些了,正所謂』詩到晚年唯有辣,書如佳酒不宜甜』。老舍先生的台詞我們自己也是場場陶醉其間,前些日子我又看了遍老版的視頻,老前輩們的對手戲有著太極推手的感覺,我們現在還做不到,那種純粹的舞台表演的味道我們還得再找找。那種含而不露、質樸的東西太值錢了,如今的影視已經把表演衰減成了鬆弛自然,這種迎面撲將之感沒有了。」

與前輩演員時代疊加是大幸

在楊立新看來,《茶館》每段都有解密的鑰匙。「我們何其有幸,與前輩演員有疊加的時代,在我們美學觀念建立的時候看的是他們的表演。70年代末恢復排練時,我們與老前輩耳鬢廝磨了不少,那時的演出,導表演對每個人物色彩的界定是溶在血液、刻在骨頭上的,舞台上恆星戰役璀璨,以至於很多好演員都顯露不出來了。童超先生的龐太監簡直就是我們心中神一般的存在,為了這個角色,他曾專門去了一個給太監養老的機構跟他們聊天。現在我們的影視劇,一演太監就是公鴨嗓,其實不是這樣的,童超先生當時的發音借鑒了宋雪茹老師的聲音。但我們那代演員,離那個時代已經非常久遠了,所以表演沒有溫度,如果現在」內九外七皇城四「還在,就大不一樣了。」

對於「《茶館》復排藝術指導」的身份,楊立新一直不敢接招,「我就是個召集人」,一本有關《茶館》舞台藝術的書已經被他翻得不能再舊了,而每一輪的復排,他也都儘可能從局部往對的路上校正,至於什麼是對,楊立新說:「演不好沒關係,您別糟蹋。」

文| 郭佳

攝影| 王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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