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多地多點起源證據更多顯現

2021年9月3日，2021中國國際貿易服務貿易交易會在北京舉行。首鋼園醫藥館國藥集團展台的新冠病毒模型。 視覺中國供圖

繆毒株已蔓延到全球數十個國家。視覺中國供圖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邱晨輝

尋找“零號病例”，這幾乎是全世界參與新冠病毒溯源的科學家最為關心的頭等大事，這是揭開新冠病毒起源之謎的希望所在。

所謂“零號病例”，是指最早感染病毒並開始散播病毒的患者，也被稱作“初始病例”。隨著新冠病毒全球溯源的推進，科學家對世界各地的樣本展開研究，“零號病例”出現時間不斷前移——巴西、法國、意大利、美國、伊朗、西班牙不斷找出更早的“早期病例”或相關證據。相比之下，中國武漢在2019年12月底最早報告的首例確診病人，在時間線上早已被甩出了幾條大街。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採訪國內權威專家，梳理國際學術期刊所發表的文獻資料、世界主要基因組數據庫、世界各地公開的新聞報導，通過人源樣本核糖核酸（RNA）分子證據、血清學證據、廢水樣本RNA分子證據等多重科學證據印證：“時間線前移，新冠病毒多地多點起源”的全球疫情拚圖，逐漸清晰地浮現出來。

來自基因組數據庫的證據——

3個國家新冠病毒基因序列采樣時間早於武漢

在梳理過程中，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時間線不斷前移的一個重要依據，來自世界主要基因組數據庫。所謂基因測序，是對未知基因組序列的物種，進行個體的基因組測序。對新冠病毒的基因組變異分析，可為追溯病毒來源提供重要的數據基礎。

根據全球公開的新冠病毒基因組數據庫，國內權威專家對疫情早期即2020年1月31日前的新冠病毒或新冠病毒相關的基因組數據分析發現，全球公開數據中有13條序列采樣日期，早於中國武漢最早序列日期即2019年12月24日。

這13條序列，分別來自伊朗、巴西和意大利。

值得注意的是，來自伊朗的5條序列，它們標注的樣本采集時間是2019年4月30日，該時間為數據提交者標注。

這5條序列均為新冠病毒S蛋白全長序列，其中有兩條序列，與全球公布的首條新冠病毒的參考基因組中的S蛋白完全一致；另有兩條序列含有D614G突變——除伊朗這兩條序列外，該突變最早發現於美國的一條高質量全基因組序列，時間為2020年1月5日；第5條序列，則含有英國突變株中位於S蛋白的第69-70位氨基酸缺失。

國內權威專家認為，以上這些新冠病毒基因組數據采集時間早於中國武漢最早序列日期，這在很大程度上說明這些地區新冠病毒環境存在感染人類的時間，均早於武漢新冠肺炎疫情。

美國天普大學一項有關新冠病毒的基因組分析，對這一推論作了佐證。2021年5月4日，該校研究團隊在學術期刊《分子生物學與進化》（Molecular Biology and Evolution）發布了一項基因組分析，報告了新冠病毒可能的最近的共同祖先，與在中國取樣的第一批冠狀病毒的基因組有3個突變差異，這意味著，在最早的病例中，沒有一個代表索引病例或引起所有的人類感染，武漢發現的新冠病毒基因，不是全球所有早期冠狀病毒感染的直接祖先。

該研究還提到，2020年1月及以後的中國和美國的多個冠狀病毒感染者，都帶有祖先病毒的基因指紋，這表明在中國首次報告新冠病毒病例的前後幾個月，祖先病毒就在全球範圍內傳播。

來自血清學的證據——

歐美新冠流行時間早於首例確診病例報導時間

梳理國際學術期刊所發表的血清學相關文獻，可以發現，新冠病毒在全球多地尤其是歐美國家的流行，早於這些國家和地區首例確診病例的報導時間。

2021年6月8日，國際知名學術期刊《自然》（Nature）發表了美國西奈山伊坎醫學院文章，其中提到，該院研究人員對西奈山衛生系統2020年2月初至7月間采集的10691份血漿樣本，進行了回顧性的、重複的新冠病毒刺突抗體分析。結果發現，早在2020年2月中旬，當地就發現了血清陽性樣本。

這意味著，在2020年3月1日紐約公開首例確診病例之前，新冠病毒就已經存在於紐約市。

無獨有偶，2021年6月15日，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加州大學、哈佛醫學院等機構研究團隊，在學術期刊《臨床傳染病》（Clinical Infectious Diseases）發表的另外一項抗體測試，發現美國五個州的新冠病毒感染證據早在2019年12月就已出現——比最初報告的時間即2020年1月要早。

該研究稱，在美國疫情開始時（對外報告時間為2020年1月至3月），美國的新冠病毒檢測能力有限，2020年整個2月的檢測都集中在有旅行史的有症狀患者身上，這掩蓋了新冠病毒出現和社區傳播的情況。

研究人員分析了美國50個州“全民研究計劃”所有參與者在2020年1月2日至3月18日期間提供的24079份儲存血樣。研究人員使用獲得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授權的兩種針對病毒不同部分的血清學測試，以盡量減少假陽性結果。

結果顯示，在9名參與者的樣本中，檢測到了針對新冠病毒的抗體，其中7人在伊利諾伊州、馬薩諸塞州、威斯康星州、賓夕法尼亞州和密西西比州的第一個確診病例之前，就顯示血清陽性。該研究結果表明，在這5個州首例確診病例之前的幾周，新冠病毒感染就已出現。

同樣是《臨床傳染病》，在2020年11月30日還曾發表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等機構研究團隊的一份研究。該研究對美國紅十字會在2019年12月13日至2020年1月17日收集的、來自美國9個州的7389份常規獻血的樣本進行了新冠病毒抗體檢測。

結果同樣顯示，新冠病毒可能是在2020年1月19日美國首例確診病例之前，就感染了一些美國人。

來自血清學的證據，也將尋找“零號病例”的線索指向了歐洲。

2020年11月11日，意大利錫耶納大學、米蘭大學等在學術期刊《腫瘤期刊》（Tumori Journal）上發表文章，通過檢測新冠病毒受體結合域特異性抗體的存在情況，來追溯新冠病毒大流行出現的時間。

研究人員調查了2019年9月至2020年3月期間參加前瞻性肺癌篩查試驗的959名無症狀個體，其中111人檢測到了新冠病毒R病毒特異性抗體，而在2020年2月第二周的樣本中，出現一組陽性病例，倫巴第大區人數最多，佔比53.2%。

這項研究表明，在發現第一名患者前幾個月，新冠病毒在意大利的無症狀個體中已經出現意外的早期傳播，並表明了新冠病毒在當地大流行發生和傳播的時間——最早可以追溯到2019年9月。

這也意味著，在中國武漢發現第一例新冠病例之前，意大利已經出現新冠病毒的早期傳播。而意大利無症狀人群中發現的新冠病毒抗體，可能會重塑新冠病毒大流行出現的時間。

法國也發現了類似的情況。

2021年2月6日，法國索邦大學、法國公共衛生署和巴黎大學等機構在學術期刊《歐洲流行病學雜誌》（European Journal of Epidemiology）發表的研究顯示，針對法國9144名成年人常規收集的血清樣本新冠病毒抗體測試發現，有353名抗體陽性，這其中有13人，是在2019年11月至2020年1月期間被采樣，表明法國的新冠病毒感染時間最早可能追溯到2019年11月。

來自人源樣本RNA分子的證據——

新冠病毒2019年夏秋已在歐洲多國傳播

新冠病毒溯源的另一個科學依據，來自人源樣本RNA分子分析。

2021年2月，意大利米蘭大學和加拿大紐芬蘭紀念大學等機構研究人員，在學術期刊《新發傳染病》（Emerging Infectious Diseases）發表文章，稱在意大利麻疹患者的口咽拭子樣本中，檢測到了新冠病毒RNA——其中，有的樣本采集時間早於2019年12月。

具體來看，研究人員分析了2019年9月至2020年2月期間從39名患者收集的口咽拭子樣本，檢測到一個口咽拭子樣本為陽性。該樣本是2019年12月5日，從一名意大利4歲男孩身上采集而來，該男孩沒有報告旅行史。

這一研究提供了意大利出現新冠病毒RNA的最早證據，比意大利報告的首例確診病例早了約3個月。

還是這一研究團隊，在2021年8月6日通過學術預印平台SSRN提交了《柳葉刀》（The Lancet）學術文章，其中提到，2019年夏末，新冠病毒在意大利倫巴第大區傳播的分子證據。

研究人員針對意大利倫巴第大區大流行前（2019年8月至2020年2月）、大流行期間（2020年3月至2021年3月）以及2018年8月至2019年7月期間，共156例麻疹疑似患者的435份樣本進行調查，得出了這一發現。

研究人員在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前11名患者和大流行期間兩名患者的樣本中，都檢測到了新冠病毒RNA。其中最早的陽性樣本，是2019年9月12日收集的一名8個月大的兒童的尿液樣本。

值得注意的是，針對當地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前的病例測序表明，2019年10月的序列中，已經攜帶了中國武漢首批采樣毒株中不存在的變體。研究人員推算，新冠病毒祖先在2019年6-8月底就已出現。

也有研究發現，新冠病毒早在2019年12月下旬，就已在法國傳播。

2020年5月3日，法國塞納-聖但尼醫院集團、法國國家健康與醫學研究院和巴黎大學合作在學術期刊《國際抗菌藥物雜誌》（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ntimicrobial Agents）上發表文章。研究人員回顧性地在巴黎附近的塞納-聖但尼醫院重症監護室收集的呼吸道樣本中尋找新冠病毒。

研究人員發現，在58例因流感樣疾病而住院的患者中，有1例樣本為新冠陽性，這是一名42歲男性，他在法國生活多年，其最後一次旅行是在2019年8月前往阿爾及利亞，於2019年12月27日前往急診病房。

該患者比法國首批報導的病例早了一個月。入院時，這名患者出現了之前在中國和意大利患者中常見的臨床症狀和放射學檢測結果。研究人員認為，由於這名患者與中國沒有聯繫，沒有其他旅行史，表明新冠病毒在2019年12月底就已經在法國人群中傳播。

來自廢水樣本RNA分子的證據——

2019年3月歐洲或已存在新冠病毒

來自廢水樣本中的RNA分子證據，則將科學溯源引向另一個推論：2019年3月歐洲或已存在新冠病毒。

2020年8月15日，意大利高等衛生研究院研究人員在學術期刊《整體環境科學》（Science of The Total Environment）上發表文章，他們檢測了2019年10月到2020年2月意大利地區的40個廢水樣本，結果顯示，2019年12月18日在米蘭和都靈，以及2020年1月29日在博洛尼亞采集的樣本“存在新冠病毒”。

該文章認為，這一研究結果有助於了解新冠病毒在意大利傳播的開端，將為世界各地科學家溯源新冠病毒提供依據。

同處歐洲的西班牙，也發現了來自廢水樣本的新冠病毒證據。

2020年6月13日，西班牙巴塞隆納大學等機構研究人員在學術預印平台medRxiv上發表文章。文章顯示，研究人員在2019年3月12日收集的巴塞隆納廢水樣本中，檢測到了導致新冠肺炎的病毒存在。文章認為，這種感染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不知道新冠病毒病例”之前就已經存在。

研究人員發現，在2020年1月初和3月初之間的樣本中，就已經出現了新冠病毒基因組，這讓冠狀病毒抵達西班牙的時間變得更早：在2020年2月25日宣布首個新冠病毒病例之前41天，也就是1月15日的樣品中，已經檢測出病毒基因組。

這一結果讓研究人員有些意外，於是，他們往更早的時間節點去追溯——分析了2018年1月至2019年12月期間的一些冷凍樣本，結果顯示，在2019年3月——世界上任何新冠肺炎病例通報之前的樣品中，就已經出現了新冠病毒基因組。

不過，該文章目前僅在預印本平台發布，尚未正式發表。有3個同行專家針對該文章發表評議意見，認為作者應進行更深入的實驗和分析，以提供更多證據來證明上述結論。

有關廢水樣本的研究，不只是在歐洲進行。在巴西聖卡塔琳娜州2019年11月的汙水樣本中，研究人員也檢測到了新冠病毒。

2021年3月8日，學術期刊《整體環境科學》發布了巴西聖卡塔琳娜州聯邦大學等機構研究人員的文章。結果顯示，2019年11月27日的人類汙水樣本中存在新冠病毒 RNA，該檢測結果被獨立實驗室和基因組測序分析予以證實。

文章稱，這一發現表明，自2019年11月以來，新冠病毒很可能已經在巴西的社區中傳播而未被發現，這比美洲的第一例報告病例即2020年1月21日出現得更早。

來自電子病例回顧的證據——

更多疑雲指向德堡實驗室

當前，更多疑雲指向美國德特裡克堡生物實驗室。美國世界新聞網報導提到，在意大利發現的早期病例傳播源，可追溯到美國德特裡克堡生物實驗室。

2019年7月12日，美國廣播公司播出新聞，報導了弗吉尼亞州Fairfax County養老院11天前，由致命病毒引起的呼吸系統疾病暴發，已經造成54人感染生病，18人住院，兩人死亡。

值得注意的是，Fairfax County距離德特裡克堡生物實驗室直線距離不超過100公里，而且就在當月，美國突然關閉德特裡克堡生物實驗室。

《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都曾報導稱，2019年8月，美國疾病控制和預防中心突然下令，以“廢水淨化系統效能不足”為由，關閉德堡實驗室。幾乎同時，“神秘肺炎”在德堡周邊地區出現。

美國廣播公司曾在2019年7月報導稱，距離德堡僅1小時車程的“綠色春天”退休人員社區暴發不明原因呼吸系統疾病。當年9月，德堡所在的馬裡蘭州報告的“電子煙肺炎”病例數增加了一倍。

2019年7月，美國電子煙肺炎暴發。

根據環球網、聯合早報等多家媒體報導，電子煙肺炎首先在威斯康星州大規模暴發，隨後席卷美國多州。該肺炎患者的肺部CT部分區域呈現團狀模糊的白色，呈現“大白肺”的狀態，與新冠肺炎症狀極其相似。

2020年6月18日，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與華盛頓大學發表在學術期刊《醫學互聯網研究雜誌》（Journal of Medical Internet Research）的一項研究顯示，在2019年12月22日那一周，到美國一大型醫療系統門診就診時，其電子健康記錄原因中含有“咳嗽”一詞的患者，比例超過了95%的預測區間，並且在2020年2月底之前的所有10周裡，都持續高於95%的預測區間。

從2019年12月22日開始，急診室就診和住院也有類似的趨勢，在10周中的第6周和第7周，研究觀察到的數據均超過了95%的預測區間。

研究人員得出結論：從2019年12月下旬開始，持續到2020年2月的呼吸道症狀和疾病患者的數量明顯增加，表明新冠病毒在具有臨床意識和檢測能力之前，就已經在社區傳播。

來自新聞媒體的公開報導對此也作了佐證。

美國新澤西州貝爾維爾市市長邁克爾·梅爾哈姆通過媒體表示，自己在2019年11月就已感染新冠病毒，檢測結果也顯示他已擁有新冠病毒抗體，這比美國2020年1月20日報導首例新冠病毒確診病例早了2個多月。

2020年5月6日，《今日美國報》報導，美國佛羅裡達州171個新冠肺炎患者早在2020年1月就出現了相關症狀，所有人均無中國旅行經歷，比該州官方報告的首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出現時間提前了幾個月。

時至今日，美國疾控中心仍以“國家安全原因”為由，拒絕公布關閉德堡的具體原因。隨著德堡實驗室大門關上的，可能還有新冠病毒起源的真相。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