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早該絕跡的嚴重傳染病，正在世界各地捲土重來

來源 丁香園（dingxiangwang）

作者 劉昱

你想像過沒有疫苗的世界嗎？

這或許正在世界各地變成現實，並帶來始料未及的大規模危機。

這一事件的主角是麻疹。

麻疹是一種傳染性極強的嚴重疾病，是目前造成全球幼兒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 1963 年引入麻疹疫苗和廣泛接種疫苗之前，麻疹每年造成約 260 萬人死亡。

目前，日本、美國、歐洲等地正紛紛面臨過去 10 年來最為嚴重的麻疹疫情爆發。

圖源：紐約時報、衛報截圖

根據各衛生組織今年 2 月發布的報告，麻疹已經席捲全球 40 多個國家。

多個衛生部門及組織為此多次發聲、頒布法規、奔走呼籲。

以美國華盛頓州為例，從今年 1 月份至今，當地政府已經投入超過 100 萬美元，以求遏製危機蔓延。

在各地政府焦頭爛額、全力應對的同時，世界各地通報的麻疹病例和死亡人數，依然在不斷地更新、增加。

但事實上，此前經過全球幾十年的共同努力，麻疹本該已經在眾多國家絕跡。

早該絕跡的傳染病，

疫情卻捲土重來

早在 2000 年，美國就已經正式宣布「成功消滅麻疹」。

成功消滅的意思是，不再本土爆發麻疹感染，新發病例屬於國外攜帶進入的毒株。

在之後的十幾年內，美國的麻疹發病例數都維持在極低水準——直到這次疫情爆發。

圖源：The Economist

世界衛生組織之前也對消滅麻疹疫情充滿了信心。

因為我們早就有了一項最有效、最安全、最具成本效益的手段：麻疹疫苗。

據世衛公布的數據，在 2000～2016 年間，麻疹疫苗有效防止了約 2040 萬例死亡，堪稱「公共衛生領域最受歡迎的產品」。

那麼，為什麼這項本該絕跡的傳染病，如今正在世界各地捲土重來，而且來勢洶洶？

排除經濟落後與動蕩衝突的因素，最重要的原因是：越來越多人拒絕接種麻疹疫苗。

本月發表在《柳葉刀》雜誌上的一項研究指出，2013～2017 年全世界發生的 626,29 例麻疹病例中，有 63％ 都是本可以通過正確接種麻疹疫苗避免的。

放棄接種帶來的效應就像多米諾骨牌。只要有一個孩子不接種並發生病毒感染，同校的幾百個孩子就要停課觀察。

圖源：Science Alert 截圖

更重要的是，感染麻疹後，目前仍沒有特異性抗麻疹病毒治療方法。

2017 年，全球發生了 10,900 例「本可避免的」麻疹感染致死。

傳染力強、無特異療法、可能致死、預防手段又是打麻疹疫苗如此簡單——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拒絕打疫苗，導致事態發展到這麼嚴重的地步？

背後的概念你一定不陌生：謠言。

但謠言傳播的手段與力量，遠超你的想像。

科謠包裝、政治正確雙管齊下，

謠言傳播一山更比一山高

反疫苗謠言的始作俑者，是一篇 1998 年英國醫生 Andrew Wakefield 發布的論文。

造假論文作者 Andrew Wakefield

和他的妻子參加反疫苗運動

圖源：Vox 網站截圖

這篇文章在結論中聲稱「在 12 名兒童中，有 8 名兒童在接種麻疹疫苗後出現自閉症表現，而且從接種疫苗到出現自閉症癥狀的平均時間間隔只有 6.3 天」。

這種將「接種麻疹疫苗」和「自閉症」聯繫起來的做法，頓時引起全球公共衛生領域長達 10 年的恐慌。許多家長因此而拒絕給孩子接種麻疹疫苗。

直到 2010 年 2 月，這篇論文被證實數據造假，並被《柳葉刀》雜誌撤稿，Andrew Wakefield 本人也被吊銷醫師執照。

造假論文被撤稿

柳葉刀雜誌截圖

多項後續的大型研究也充分駁斥了這一理論，澄清麻疹疫苗和自閉症之間的關聯。

但闢謠的消息，總是比不上傳謠的速度。更何況，這是一條持續 10 年之久的謠言。

這篇刻意造假的無良研究被全球反疫苗人士奉為圭臬，臭名昭著的 Andrew Wakefield 成了他們的精神偶像。

是的，謠言不僅沒被消滅，還被進一步包裝成了「科謠」，即所謂的「科學謠言」。

披上「學術研究」的外衣後，缺乏專業知識的普通人分辨謠言的門檻再次拔高，科謠的殺傷力頓時驟增數倍。

反疫苗人士導致了全美最嚴重的麻疹爆發

圖源：The Washington Post

一山更比一山高，科謠之後，反疫苗組織找到了第二項法寶：政治正確。

因為美國多個州都允許因為宗教原因拒絕接種疫苗，反疫苗組織一邊用「疫苗導致自閉症」的謠言恐嚇家長，另一邊則高舉著「自由選擇」大旗，鼓吹家長重新選擇是否接種「原本就是必須接種」的疫苗。

在政治正確當頭高懸的今天，誰敢說「自由選擇權」不對呢？

反疫苗人士拿「自由選擇」炮轟美國科學組織

圖源：Science 截圖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如果上述傳謠手段是古往今來通用的，這群深諳煽動民意之道的反疫苗人士，還趕上了如今全盛的互聯網的時代。

於是，前有科謠包裝和政治正確雙管齊下，在人人互聯的虛擬網路中，社交媒體成了一劑強力催化劑，疫苗謠言迎來發酵狂歡。

社交媒體時代，

謠言迎來發酵狂歡

一項發布在 Vaccine 雜誌的研究指出，人們是否進行疫苗接種行為，受到社交媒體的影響最大。

反疫苗組織非常準確地把握了這一點。

他們把各大常用網站作為傳播謠言的重要根據地，Facebook、Instagram、Youtube、Amazon、Twitter、Google……紛紛淪陷。

無論是搜索引擎、視頻網站、購物網站、社交論壇……這些謠言無孔不入，已經充分滲透、入侵每一個人的日常生活中。

而孕婦和剛有小孩的家長，則是他們的重點運營對象。

反疫苗組織充分發掘社交網站的各項功能，發布文章和狀態早已是最基本的操作。

除此之外，還有「凈化關鍵詞」（讓反疫苗的內容完全取代疫苗相關結果）、建立粉絲群、大量發布相似話題、花錢買廣告推廣位、拉攏名人效應、買水軍刷熱度……

川普被控助力德克薩斯的反疫苗運動

圖源：華盛頓郵報

其手段專業程度，遠超追星粉絲團體或網紅包裝公司。

混雜在反疫苗組織中的人，各有各的算盤。最終，原本是公共衛生話題的疫苗，卻走向了政治運動、操縱民意的道路。

謠言四伏的生活有多可怕？

考慮到前文提到的 Facebook、Instagram、Youtube、Amazon、Twitter、Google……或許對我們來說比較陌生。

我們不妨拿國內功能接近的網站做個類比。

一對新手父母想要了解「孩子打疫苗」相關的信息，於是他們打開搜索引擎，輸入關鍵詞「疫苗」，獲得排名靠前的搜索結果全是「打麻疹疫苗會讓你的孩子得自閉症」；

他們想打開優酷追追劇，或者工作累了刷刷抖音，首頁推薦是宣傳反疫苗的視頻；

打開淘寶買買買，相關推薦出現反疫苗相關的出版物；

他們的微博主頁時不時地出現反疫苗廣告，收到大量反疫苗殭屍粉主動互粉、私信、邀請加入群聊；

他們的微信朋友圈裡，時不時出現別人轉發的「給孩子打疫苗會得自閉症」文章；

打開電視，別有用心的專家告訴你，千萬別打疫苗，你要「自由選擇」……

恐不恐怖？

根據 Facebook 去年 9 月公布的數據，該網站每天的活躍用戶數達到 3 億人。

這麼多的網站和 App 加起來，埋伏其中的謠言會欺騙多少人？

美國超過半數以上地區疫苗接種率

低於麻疹防控要求水準

越來越多人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在今年 2 月 14 日情人節，加利福尼亞的眾議院直接給 Facebook 的大老闆，馬克?祖克柏寫了一封信。

這封信雖然措辭禮貌，但批評起祖克柏來卻是毫不留情：由於 Facebook 抵製不實信息的不力，導致反疫苗謠言「直接威脅公共衛生安全，導致國家醫療水準的倒退」，話說得相當重。

3 月 7 日，Facebook 對外宣布：已經加強對「誤導性醫療建議」的審查，打擊反疫苗謠言在社交媒體平台息的傳播。

其他各大網站也紛紛表示將採取相應措施，部分州政府開始立法禁止「疫苗自主選擇權」，強製要求家長為孩子接種疫苗，許多醫學、科學相關組織主動對外發聲、施壓，試圖改變公眾的認知……

在眾人為了公共衛生紛紛抱薪之時，反疫苗組織作為這場危機始作俑者，在做什麼呢？

沒有救助，沒有承擔責任，只有瘋狂甩鍋。

明尼蘇達州索馬利亞人社區的 2017 年麻疹爆發事件，是一個典型案例。

還記得那篇造假論文作者、被吊銷醫生執照的 Andrew Wakefield 嗎？

在近十年時間內，他和一群反疫苗人士曾多次來到明尼蘇達州的低收入索馬利亞人社區，反反覆復地告訴當地人「打麻疹疫苗會讓你的孩子得自閉症」，並且在網路上瘋狂散播謠言，搞得人心惶惶。

當地居民接受採訪時表示「那些專家各個都這麼說，我們每個人都很害怕」。

索馬利亞社區麻疹接種率變化

圖源：Nautilus Institute

終於，當地社區的麻疹疫苗接種率直接從 88% 下降到 42%，超過 70 名兒童患病。

反疫苗組織則在第一時間發布聲明，「沒去過、沒聯繫、不清楚」，把索馬利亞疫情爆發和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最後，真正承擔後果的，不是散播謠言的人，而是被謠言欺騙、拒絕接種疫苗的人，是他們周圍毫不知情就被感染的人，是整個社會中真正關心公眾健康的人。

比麻疹更可怕的傳染病，

叫疫苗猶豫

值得慶幸的是，我國將麻疹疫苗納入強製注射範圍（第一類疫苗，由政府免費向公民提供，公民應當依照政府的規定受種的疫苗），實現了有效的疫苗接種覆蓋管理，我國麻疹發病水準整體呈下降趨勢。

然而，各地麻疹爆發危機依然對我們具有極大的警示意義。

為什麼？來看看下面這些內容眼不眼熟。

這些謠言你刷到過嗎？

你在朋友圈看到別人分享過嗎？

你被別人轉發過嗎？

你清楚地知道這些都是謠言嗎？

你所關心愛護的父母子女親人朋友們，他們也都清楚地知道這些都是謠言嗎？

就在不久前，世界衛生組織發布報告稱，2019 年全世界面臨的十大健康威脅之一是「疫苗猶豫」，和它並列的是埃博拉病毒、抗生素濫用等長期頭痛對象。

疫苗猶豫，是指人們因為害怕、擔憂或者覺得不需要等原因，推遲或者拒絕原本應該接種的疫苗。

近年來，負面疫苗新聞事件頻發，公眾對於疫苗安全的信心越來越低。

反對接種疫苗的謠言在互聯網甚囂塵上，闢謠的腳步總是趕不上謠言翻新的速度。

用菠蘿的話來形容：「我們是兼職在闢謠，別人是全職在生產偽科學。」

反疫苗謠言和其他謠言的不同之在於，控制疫情的關鍵在於維持「群體免疫力」，這絕對不是所謂的「個人選擇」這麼簡單。

一個人的選擇，會影響一群人，整個社會的人，甚至整個世界的人。

麻疹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研究表明，每年有 50％～80％ 的人會在網上搜索和健康相關的信息。

這其中，有多少是謠言？有多少人會相信？有多少人會相信並且傳播？

麻疹不過是管中窺豹，它還可變成水痘、狂犬病、hpv、愛滋病……謠言總能換上不同的外衣，一次次地瘋狂攻擊你知識的盲區。

社交媒體時代，比麻疹更可怕的傳染病，叫作疫苗猶豫。

越是如此，我們越要警惕謠言橫行。否則，會有更多本該如麻疹般絕跡的傳染病，也如麻疹般捲土重來。

丁香園是中國領先的面向醫生、醫療機構、醫藥

— 參考資料 —

1. Nautilus Institute - Of Virality And Viruses: The Anti-Vaccine Movement And Social Media

2. Adam G.Dunn et al. Mapping information exposure on social media to explain differences in HPV vaccine coverage in the United States. Vaccine. Volume 35, Issue 23, 25 May 2017, Pages 3033-3040

3. Minal K Patel et al. Classification of global measles cases in 2013–17 as due to policy or vaccination failure: a retrospective review of global surveillance data. The Lancet Global Health. VOLUME 7, ISSUE 3, PE313-E320, MARCH 01, 2019

4. NPR- Measles Is Spiking Around The Globe. How Worried Should We Be?

5. Wired - Think Facebook has an anti-vaxxer problem? You should see Amazon

6. NPR - Facebook Vows To Quash Anti-Vaccine Misinformation

7. The Economist - Measles outbreaks in America are getting harder to contain

8. https://www.who.int/mediacentre/factsheets/fs286/zh/

9. Vox - The research linking autism to vaccines is even more bogus than you think

10. The Washingtong Post - Anti-vaccine activists spark a state』s worst measles outbreak in decades

11. Betsch C et al.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of Web 2.0 for vaccination decisions. Vaccine. 2012 May 28;30(25):3727-33.

12. CNN - Over 109,000 people died from measles in 2017 — needlessly

13. Brian Deer. How the case against the MMR vaccine was fixed. BMJ 2011;342:c5347

14. The Washington Post - Anti-vaccine activists spark a state』s worst measles outbreak in decades

封面圖來源：123rf.com.cn 正版圖片庫

責編：Kar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