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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駿:焚屍年代的愛情 | 懸疑小說

蔡駿

微信號:caijunxy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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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秋天,我隨作協代表團去台灣參訪,在台北乘坐貓空纜車,從台北動物園上山途中,坐在全透明的玻璃纜車之中。正是夕陽西下,群山與台北盆地,一片金色蒼茫。我遠望到對面山上似有密密麻麻的房屋,但再對比山下的建築,驚覺那些房屋都很狹小。再仔細一看,才知那是墓地,氣勢恢巨集地佔據了整整一個山頭。

坐在纜車之中,剛遠眺了公墓,又見到一個巨大的煙囪直衝雲霄,而那煙囪上竟然畫著一隻長頸鹿。長長的煙囪,恰是長長的長頸鹿的形象,鹿頭頂著煙囪頂,鹿腳踩著台北盆地。顏色鮮豔,表情萌寵,頗為可愛。

因為剛剛看到過墓地,路上還經過了台北殯儀館,我便突發奇想——這個長頸鹿煙囪,會不會就是台北火葬場的焚屍爐呢?長頸鹿,曲項向天歌,將台北人的靈魂與肉體灰燼,送入堪比台北101的高空,以至於整座寶島、東海與太平洋……

後來才曉得,那可愛的長頸鹿煙囪並非焚屍爐,而是台北木柵垃圾焚化廠,已在台北豎立了二十多年。但這一幕可愛的誤會,卻當即在我腦中產生了遐想——假設這長頸鹿煙囪,當真就是焚屍爐?在未來某個年代,山腳下的繁華都市已化作廢墟,唯獨這煙囪幸存,還有通往山頂的纜車幸存。而我每日每夜乘坐纜車,憑空眺望煙囪的未來人生……

於是,就有了《焚屍年代的愛情》。

抹去長頸鹿的木柵焚化廠煙囪

就在撰寫這篇小記之時,我又手欠上網搜索了台北長頸鹿煙囪,驚覺兩個月前竟已消失。嚴格來說,是木柵垃圾焚燒廠的煙囪還在,但是長頸鹿圖案被抹掉了。

“引起網友一片哀嚎「童年回憶要不見了?」、「還我長頸鹿」。對此,台北市長柯文哲今天說,木柵焚化廠經過長年風吹日曬,煙囪上的長頸鹿圖樣已斑駁掉漆,將重新塗繪更具台北生態意象的台灣藍鵲、榕樹、杜鵑花,預計10月可完工。”

說實話,就算把這煙囪塗抹得繁花似錦,卻再也及不上長頸鹿的可愛形象。

嗚呼哀哉,長頸鹿焚屍爐……

祭奠尚未到來,但願不會到來的焚屍年代。

木柵焚化廠的煙囪圖案前後對比

焚屍年代的愛情

我們拚命劃槳,奮力與波浪抗爭,最終卻被衝回到我們的往昔。

——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傑拉德《了不起的蓋茨比》

你是誰?

屈原《離騷》“曰黃昏以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孔雀東南飛》焦仲卿與劉蘭芝殉情“奄奄黃昏後,寂寂人定初。我命絕今日,魂去屍長留”。宋人薑夔《揚州慢》“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想來古時,黃昏都與悲傷、別離甚至死亡脫不開乾系。

未來黃昏。夕陽斜斜落下。纜車站前,恰好背光,稀稀落落人影,像回光返照的垂死之徒。該亮的暗了,暗到如史前洞窟;該暗的又亮了,亮到似烈焰紅唇。彼此誰都看不清,更似一團模糊的墨跡或鮮血。阿暮靠近她,風夾著燒焦煙塵,吹來她頭髮絲裡氣味,像葳蕤又像蒲公英。他離她僅十五厘米,她沒注意他的臉,也未見他嘴唇蠕動,更沒聽到他問的“你是誰”?

阿暮跟著她往前走,狗尾似的草穗摩擦膝蓋和褲腿,留神不要踩中動物糞便。纜車站的屋頂瓦片剝落,牆面露出灰霾般水泥底色,台階前數十隻鳥雀覓食,皆不畏人類腳步,除非野貓抵近。衰敗如羅生門的背後,卻是一階重巒疊翠山坡。夕陽澆在半山腰,金色與綠色顏料混合,似抹了焦糖布丁的畫布。

二十年前可非這番光景。本城居民坐地鐵或駕車而來,遊客們從大海彼岸甚至地球另一端飛來。通往市區的街道、動物園,還有這片小廣場,日夜人頭攢動,周末更要排起長隊。孩子們拉著氣球,看山下放起焰火。情侶們手牽著手,看山上升起孔明燈,深夜間蔚為壯闊。

自動扶梯已停了七年,阿暮爬上纜車站的樓梯。她不曾回頭看他。她穿著白色衣裙,背後腰間布料的褶皺,隨著臀部與大腿線條變幻。她手挽沉甸甸的大袋子,走上三樓纜車絞盤。高空纜車起點,每隔十秒,便有一節車廂進出。從前每節車廂都坐滿了,有二人世界,也有一家三口,更有同窗四人行。有的孤零零獨自上山,半空跳下纜車自殺。那樣的死,總好過躺在病床中了卻殘生。

纜車包廂來了,像全封閉的鳥籠,四面八方透明。她跳上去,穩穩坐下,駕輕就熟。玻璃門關閉刹那,阿暮也上來。頭頂纜車,響起電流與機械摩擦聲。斜上方四十五度角,纜車徐徐升起,牽引往晚霞與落日的方向。他坐在她對面,略有緊張,手搓衣角,腳踩鋼化玻璃。不經意低頭,已是鬱鬱蔥蔥山坡,一線溪流歡快地跌下來,匯入汙水與死屍橫流的城市管道。

這些年,第一次有人陪她坐纜車。他的面色蒼白,四肢纖細,肩膀削瘦。她的雙眼並不羞怯,將他從頭到尾打量,窺到他的憂鬱、敏感、脆弱,而且病弱不堪。初見嗎?不曉得。

纜車一節節攀升。夕陽頑強留在天空。她從手提袋中掏出一本書,慢慢翻著。書很大,精裝本,女生兩隻手才能托著,但很舊,霉爛氣味。書頁滾動沙沙,像深秋山上的落葉聲,多了幾毫克油墨味。阿暮彎腰低頭,看她一小截裸露的腳踝,古瓷器般光滑。她膝蓋上的圖書露出封面,竟是《安娜·卡列尼娜》。

這本書我看過,他憋了好久才說。

她意外抬頭,書本掉到地上。有那麽一瞬間,好像腳底玻璃消失,衣裙飄飄的安娜·卡列尼娜,無聲墜落百米下的深淵,香消玉殞,連同伏爾加河畔的初雪淤泥。他從玻璃上撿起書,送回到她手裡。書本交接,手指尖微微觸碰,兩人體溫都很冷。她把書本抱在懷裡,像抱著死後的安娜,淡淡說了聲,謝謝。

他問,哪來的書?自從人們把書都送進焚屍爐,再也難以找到這樣完整的精裝本,據說這是冬天取暖的好燃料。

她說,有人發掘出上個世紀的圖書館遺址,我隻撿到這本書,別的都送去燒了。

阿暮問,這本書裡你最喜歡誰?或者,最討厭誰?

沃倫斯基,她的回答很乾脆。

他心有靈犀點頭問,你住在山上?

有時候,一覺睡醒,覺得自己就死了,她回答。只有山上是安全的,保護你遠離人群。她舉起滿載的手袋,足夠獨自在山上隱居一周。十年前,快遞和電商業都消亡了。

視野變得開闊,一覽無余,暴露山下衰敗的城市。上世紀的高樓,依然聳立在天際線上,猶如安第斯高原的馬丘比丘,抑或約旦沙漠中的佩特拉古城。所有建築表面,蒙著厚厚灰塵,一半因無人使用,一半拜漫天煙塵所賜。對面山坡上,貌似有座山城,布滿貧民窟般的低矮建築,其實是無邊無際的公墓,數量遠超山下活著的人們。那些墓碑都豎得高大堂皇,按照生前財富與地位。儘管其中所埋的死人骨灰,不過是米粒尺寸的塵埃。

正對纜車的,是一具高聳入雲的煙囪,八十層樓那麽高,圓柱體外牆行畫著一隻長頸鹿,這是一種已經滅絕的動物。煙囪上的長頸鹿,難免失真或寫意,卻很可愛,像隻長脖子的駱駝,身上布滿棕色與白色相間的豹紋。細長的腦袋與一對小角,正好位於煙囪頂部,噴出大團濃黑的煙霧,宛如打了噴嚏。阿暮從纜車內望出去,似乎與長頸鹿的目光對撞。

台北木柵焚化廠的長頸鹿煙囪

她問,你喜歡長頸鹿?

嗯,雖然沒親眼見過,他回答。

這個煙囪,是上星期才竣工的。她說。

它不是城市中唯一的煙囪,無論市中心還是郊野,矗立著至少十五座類似的煙囪——都沒有眼前這個高大,更不可能有長頸鹿圖案的裝飾。那些煙囪分外醜陋,要麽黑乎乎的直上直下,要麽塗裝紅收據紋的警告色,遠看都像一個個粗暴的器官,對女性極不友好。

這個長頸鹿最漂亮最可愛,不是嗎?她說。

阿暮點頭,是啊!好像到了非洲草原上,下面還有大象、河馬、犀牛和獵豹。

纜車已升到更高,猶如漫步雲端。黃昏即將死去。日本人說,這是陰陽交替的“逢魔時刻”,魑魅魍魎出沒,獨自行在黃昏野路上的人,將被迷惑而入歧途乃至失魂落魄。而今,日本列島已成一片充滿核廢料的不毛之地。最後一輪夕陽,像金燦燦的鹹蛋黃,停留在山巔之角。眺望一百公里外的平原與大海,晚霞與濃雲像滾滾而來的戰車。遠方有更多的煙囪,多到不計其數。

她低頭問,我是第一次見到你嗎?

不,我們以前見過。

看著對面蒼白的臉,那雙細細的眼睛,她又搖頭。對不起,我想不起來,我這裡出了問題。她指了指自己腦袋。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阿暮,莫日暮,暮色蒼茫的暮。中學老師說,這名字不吉利,預示年紀輕輕就會死。

在人人病入膏肓的年代,早死並不稀奇,甚至還有點走運,阿暮心想。

我叫秋霞,秋天的晚霞。中學老師說,我的名字很老氣,好像《聊齋》裡的女鬼,或者狐狸精。

在焚燒圖書的年代,竟還有人記得《聊齋》,大概不算壞事,秋霞心想。

阿暮說,都是中學老師,好巧啊。

嗯,但我忘了老師的名字,隻記得他是吐血而死的。她把手放到長髮深處,輕輕按壓頭皮,隔著穹窿狀薄薄的顱骨,大腦皮層邊緣,暗自搏動一顆瘤子,像花開後結的果子,河豚魚的卵巢,鮮美又劇毒。

日,徹底落了。黑夜覆蓋城市與郊野,還有纜車攀爬的這座山峰。曾經燦爛不夜的霓虹,已熄滅了十多年。大地變成黑茫茫的海洋,僅有的光源來自鱗次櫛比的焚屍爐,如海底深處的熒光生物。纜車玻璃內外的世界,仿佛隔絕了一個世紀這麽久,一個星系這麽遠。阿暮與秋霞的臉,映在玻璃內側,與濃煙滾滾的黑夜,還有長頸鹿煙囪融為一體。

還是她打破尷尬,你上來幹嘛?

我是來看星星的。

她問他,現在還看得到星星嗎?

阿暮回答,長頸鹿煙囪很快將暫停工作,深夜十點,夜空會放晴,沒有雲霧,我們能看到獵戶座的三顆星星。

說話之間,纜車抵達終點站,距山巔一步之遙。絞盤吱呀作響,玻璃門打開,他先跳下來,扶著秋霞的胳膊,幫她提起手袋。《安娜·卡列尼娜》始終捧在她胸口。

台北貓空纜車與長頸鹿煙囪

彎彎曲曲的步行小徑。原本汽車也可開上來,但為安全起見,已用亂石阻斷路線,進出完全依賴纜車。手電照亮山路,螢火蟲紛紛飛來,停在秋霞頭上,仿佛披著滿天星光。他看得入迷,走到山頂別墅。

客廳很大,很乾淨,沒多少家具電器。今晚又停電了,只能用乾電池LED燈,像古時點著蠟燭。秋霞取出乾鮮水果、烤饢和罐頭,放多久都不會壞的食物。阿暮如坐針氈,說自己只是來看星星的。她說,七年來,從沒有一個客人訪問過她家。他問,山上沒有鄰居嗎?她說,有十幾戶鄰居,分散在山頂不同角落,彼此從不往來。

露台可俯瞰一城風景,四季風光。最醒目的,依然是長頸鹿煙囪,仿佛經過精確計算,筆直對準秋霞的露台。長頸鹿直勾勾地看著他倆,正欲橫跨千米高空而來,啃一口餐盤裡的葡萄乾。果然如阿暮所說,煙囪不再冒煙,星空漸漸乾淨。

死人減少了嗎?她自言自語了一句。

不,每天的死亡人數依然有一兩千以上。他說,全城人口已下降到二十萬,尚不及十年前的百分之一。

照這麽算法,再過數月,山下將成為一座死城?

他搖頭,也不能這麽說,畢竟還是有孩子出生嘛,儘管已沒有婦產科的醫生和護士了,也沒有女人願意懷孕生育後代,倒是下水道裡飄滿棄嬰與流產的胎兒。

秋霞歎出一口氣,你說長頸鹿焚屍爐,每天要燒掉多少具屍體啊?

一天燒一百個沒問題。

雖說只是個煙囪,但不見煙霧時,長頸鹿還真是漂亮誒。她由衷讚歎。焚屍爐就像城市黑夜裡的燈塔,通宵達旦地亮著燈,指引夜航船避開孤島或暗礁。

遠觀長頸鹿煙囪

那也是每個人的歸宿,阿暮說。

她說,十七歲那年,媽媽死了。葬禮後,爸爸拖著我去送最後一程。但我害怕。我怕看到那個髒兮兮的焚屍爐,害怕觸摸無數個死人觸摸過的地方。我哭著不願意靠近,直到媽媽化為灰燼。第二年,我爸經營的房地產公司破產了,因為每年死亡的人數遠遠多於出生,房價跌得一文不值。他變賣剩餘的資產,在山頂買下這棟別墅。他說這裡最安全,可以保護我多活幾年。但他沒住過一天就病死了。這是爸爸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秋霞眼角有點滴反光。

阿暮向前探出一厘米,又縮回兩厘米。他咽了口唾沫,你還記得嗎……

看!

秋霞打斷他的話,指著驟然放晴的星空,儘管周圍仍由濃雲密布,但像是有人為他們開了扇天窗,獵戶座的三顆星星,竟已清晰可辨。

深夜十點,預測非常準時。常年飄蕩在山上山下的焚屍焦味煙消雲散。阿暮把許多話吞回胃裡,站在山頂大屋的露台,全身籠罩在熠熠的星光下,仿佛變成一塊石頭,一尊佛像。

她低聲說,搬到山上七年,第一次看到那麽漂亮的星空。

我也是,阿暮答。

但這僅僅持續了三分鐘,又一片濃雲從北方飄來,像個巨大的蓋子,合上星空的缺口。

停止深呼吸,他瞥到秋霞的雙眼。他說,我走了。

謝謝你陪我看星星,秋霞在露台上目送他離去。黑漆漆的山道,像海浪吞沒水滴。

山頂上住著這座城市最富有的居民,因此纜車二十四小時暢通。纜車站的終點設有崗亭,警察24小時值班,以免山下的亡命之徒上來搗亂。阿暮獨自坐上透明包廂,被絞盤送往山下。對面的長頸鹿煙囪,重新噴射出濃濃黑煙,今晚還要燒掉幾十具屍體。

二十年前,阿暮的爸爸突然失蹤。媽媽說爸爸病了,傳染上一種病毒,我們都不能靠近他。隔了三個月,再次見到爸爸,已是他的葬禮。他看著爸爸被推進焚屍爐,半小時後變成一堆黑色枯骨。大部分要被扔掉,剩下的骨頭和灰燼,正好裝滿木頭盒子。媽媽哭著捧起骨灰盒,帶著五歲的阿暮前往墓地。

病毒從那年開始泛濫。就像二戰的前半段,納粹與日本的陰影依次覆蓋一個個國家,俄羅斯與美國也未能幸免,華盛頓紀念碑、克裡姆林宮均被焚屍爐取代。地球上十分之九的人類被感染,從血液、性行為、母嬰到食物、飲用水,甚至空氣傳播。死亡率百分百,最快七天,也有堅持到十年的。全球人口下降到地理大發現時代的水準,經濟與科技倒退百年,唯獨殯葬與焚屍業蓬勃興旺。因為屍體有病毒,任何一種處理方法都會產生汙染,除非徹底焚燒成灰燼。

纜車窗外,城市陷入死寂沉睡,只有十幾座焚屍爐的煙囪,晝夜不息地紅紅火火,噴射混合著人體分子的黑煙。一旦低溫又無風,焚屍爐的煙塵,就會轉化為霧霾與PM2.5,黑雲壓城城欲摧。死亡成為生命中的水和空氣,整個天空布滿我們的親人,好像他們的魂魄與肉體,隨時隨地都被我們呼吸入肺葉,直到自己也橫著進入焚屍爐。每座城市都回到工業革命的十九世紀,煙囪林立,密密麻麻,如中英格蘭或萊茵河魯爾的老工業區,或上世紀被霧霾和鋼鐵廠覆蓋的中國北方,一組組蒸汽朋克的美學實驗。焚屍爐原本多為國營,但總有效率問題,人浮於事,機構臃腫,以至於負責燒死人的活人要比每天送進來的死人還多。

於是,焚屍業進行了市場化與私有化改革,利潤來源除了焚屍收費,家屬只能拿走粉末般的幾克骨灰,剩餘殘骸全部由上面統一採購深埋。每座焚屍爐三年即可收回基本投資,以後年均利潤率在50%以上。劫後餘生的資本競相投資於殯葬與焚屍產業,造就最後一代富豪階層。為了攫取壟斷利潤,產生了焚屍爐托拉斯、焚屍爐康采恩、焚屍爐辛迪加等巨型財閥,在世界500強企業中佔據半壁江山,猶如百年前的銀行與石油巨頭。焚屍爐早已取代鋼鐵廠、煉油廠、摩天大廈以及礦井,成為本世紀唯一有利可圖的產業。

焚屍年代——與石器年代、青銅年代、鐵器年代、蒸汽年代、電氣年代、互聯網年代並稱為人類第七年代,或許將是最後一個年代。

……

——本文節選自《焚屍年代的愛情》,收錄於《羅生門·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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