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維特（作者原創授權）
整個漢末三國時代，社會動蕩不已，人民流離失所，自然健康也成了一個很大的問題。健康問題不僅僅是因為戰爭殺傷，另外還有一大原因就是疫病的頻繁流行，這給各地的統治集團和平民大眾都造成了很大的問題，但當時的醫生對此也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本篇，就是要講一講漢末三國時代神醫華佗的故事。
1 說不清的來歷
漢末三國時代的名醫當中，最有名的一位，莫過於華佗。後人給醫生送錦旗牌匾，多稱對方為“華佗再世”，可見其影響力。但是這位醫生的一生，也實在帶著一點悲劇色彩，這是怎麽回事呢?
華佗，字元化，沛國譙縣(今安徽亳州)人，是曹操的老鄉，一名旉，裴松之認為“旉”正是他的本名。不過，關於他的來歷，近代以來的史家，倒是議論紛紛。譬如，陳寅恪先生就認為，華佗這個人名的漢語發音和梵語中“agada(藥羅漢)”的發音相似。日本學者松木明知，也寫了一篇《麻醉科學史上最近的知見，漢之名醫華佗實為波斯人》的文章，其中松木拋出大膽而爭議的考證，華佗是隨著絲綢之路來到中國的波斯人，華佗這一人名，在波斯語中是先生、閣下的意思。近代史家對此的懷疑，主要是因為中國古代醫學對於外科方面實在缺乏記載而且愈到後來，外科方面愈見拙劣。這主要也是因為外科更看重技術而非理論，所以不好傳授。加上外科救治的患者受傷的原因，主要是緣於生產勞動與戰鬥所造成的創傷，而在唐代嚴格的文武分途以後，掌握了話語權的文臣，較少受此類傷痛，自然為他們服務的醫生們，也不再看重外科了。學外科者，主要也都是一些半巫半醫的江湖遊醫。所以華佗的很多事跡，在日後飽受外傷之苦的民間醫者和一般大眾看來，簡直就是神跡，他本人，也就成了神醫的代言人。
不過，筆者倒是覺得，可能華佗的醫術，受到了絲綢之路開辟以來一些西來醫學的影響，但華佗其人，肯定是漢代中原人士無疑。確實，西來的文化影響，在兩漢三國上下層社會生活之中，都有所體現。曹丕愛喝葡萄酒，這技術是西域傳來的;小吏焦仲卿被嶽母大人訓斥，嶽母大人坐的也是從西域傳來的“胡床” (馬扎)。但是，我覺得，他大概不是什麽外國來客。因為華佗的姓氏“華”，其主要來源，還是春秋時代宋國公族別支所形成的華氏，而華佗的老家，也正是昔日宋國所據之地，他的族第，也大概出於這個源流。而且，華佗其人，本身也是士家出身，他本人“兼通數經”(儒家之六經)。倘若他是外國來客，是絕對不會有這麽深的中原文化基礎的。他本人也曾經推辭了沛相陳圭的舉孝廉推薦，以及太尉黃琬的征辟，大概是要一心研究醫學技術了。雖說他後來也為從事了“醫術”這種“賤業”而後悔過。
2 神仙乎?神醫乎?
華佗活著的時候，因為擅長養生之術，就成了人們眼裡的老神仙。當時的人認為他“年且百歲，而貌有壯容”。實際上，華老神仙也是凡人，活了 60 多歲就奔赴黃泉了。
華佗最有名的發明，莫過於動手術前的全身麻醉劑“麻沸散”了。傳說是由曼陀羅花(也叫鬧羊花、萬桃花、醉心花、狗核桃)1 斤、生草烏、香白芷、當歸、川芎各 4 錢，天南星 1 錢，共 6 味藥組成;另一說由羊躑躅 3 錢、茉莉花根 1 錢、當歸 1 兩、菖蒲 3 分組成。事實上，手術技術並不是華佗所首創，麻醉藥也不是，但這種全麻藥劑，大抵是他的發明，這也算是華老神醫的一大貢獻。華佗於醫學技術上的另一大貢獻，就是“五禽戲”這種健康體操了。這是一種模仿虎、鹿、熊、猿、鳥五種動物動作的體操，有強身健體之功效。這大概也是華佗總結前人經驗的結果，因為早在西漢時代，就有醫生發明了一些利於強身健體的體操動作，馬王堆漢墓所出土的《導引圖》即是其記錄。
(馬王堆漢墓出土《導引圖》)
3 華佗的醫案
我前面說到華佗長於外科，實際上，在那個時代，醫學各科的分野尚不分明。所以華佗在內科診治方面也是很有成就的。譬如，他有一次在道路上看到一人消化不良，吃什麽東西都消化不下去，華佗見狀，就開了一個食療方子，說前方有一個小販在賣餅，去他那邊服下三升蒜泥和醋，試試吧。病人如其言而行，果然吐出“蛇”一條(估計是絛蟲)。
華佗的病人中，也不都是些無名之輩，也有當時的顯貴人物。譬如一位郡太守就曾呼華佗前來為他診治，華佗認為他這種病，只要一發大脾氣就能好，就多要了不少診費，然後過了不久就走了，還留下一篇書信痛責太守。太守果然大怒，令人去追殺華佗。但太守的兒子也獲悉了此事，就派人去囑咐別這麽乾。太守脾氣一大，果然就“吐黑血數升而愈”。這倒是也切合中世紀歐洲的一位名醫埃裡庫斯·科杜斯(Ericus Cordus)諷刺患者忘恩負義的詩句:醫者當知三不醫/其一唯去求神靈/其二索錢於醫者/其三竟比撒旦凶。但是比起最後送華神醫歸於黃泉的曹丞相來，撒旦簡直算不上什麽了。
華佗接觸過的患者，第一有名的是曹操，第二有名的，就是劉備眼中的“當求之於古”的一代豪傑，也就是困住了孫策孫權兄弟北進腳步的陳登陳元龍了（值得一提的是，《三國演義》裡華佗替大名鼎鼎的關羽刮骨療傷，此為小說家虛構）。
陳登的父親，正是昔日曾欲舉華佗為孝廉的陳珪。陳登雖然英雄無比，卻在飲食上有一大要命的癖好，就是他愛吃“魚膾”(生魚片)，吃的時間久了，就催生了病，病狀是胸中煩悶，吃不下飯。見到華佗以後，華佗給他開了個診斷報告:“府君胃中有蟲數升，欲成內疽，食腥物所為也。”爾後，陳登服下了華佗開出的驅蟲藥，先後各服過一升以後，吐出了三升紅頭的寄生蟲(大概是肝吸蟲)，而且“半身是生魚膾也”，可見確實是生魚片帶來的禍端，後來華佗又做了診斷，說“此病後三期當發，遇良醫乃可濟救。”可惜陳登命不好，三年後沒有再遇見華佗，直接死於寄生蟲病發作了，這可能是因為先前的寄生蟲卵未能除盡，或者是因為陳登還是貪於口腹之欲，沒有戒斷生魚片造成的問題。
4 曹操的醫鬧與華佗的固執
在曹操出兵白狼山柳城，降服烏桓人，剿滅袁氏余黨以後，也感覺到身體不太舒服，就把華佗召了過來，希望華佗能成為他的專門醫生。畢竟曹操一直以來的老毛病就是頭風，雖說曾被陳琳的檄文給治好過一次，但是後面還總是發作，一發作就頭昏眼花。不過華佗一來就問題不大了，每次曹操一發作，華佗針灸一下就能解決問題。但是有一次，曹操發病後，華佗卻說這病短時間內治不好，可以拖一拖（在名著《三國演義》裡，曹操疑心華佗替關羽報仇，此乃小說家言）。
其實華老先生的想法是，一是曹丞相病確實不好治;二是他也想家了，想回家看看。華佗回家以後，就向官方推脫說妻子生了病，曹操多次征召就是不回去。後來曹操看不下去，就要華佗所在的郡縣征發他上路，但是華佗自負才能，還是不肯走。曹操很生氣，便派人去查看;如果他妻子真的病了，便賜小豆四千升，放寬假期期限;如果欺騙，就逮捕押送。
結果華佗撒謊了。
於是用傳車把華佗遞解交付許昌監獄，經審訊驗實，華佗供認服罪(漢律:1.欺君之罪;2.不從征罪)。荀彧向曹操求情說:“華佗的醫術確實高明，關係著人的生命，應該包涵寬容他。”曹操說:“不用擔憂，天下就沒有這種無能鼠輩嗎?”終於把華佗在獄中被拷問致死。華佗臨死前，拿出一卷醫書給獄吏，說:“這書可以用來救活人。”獄吏害怕觸犯法律不敢接受，華佗只好忍痛，討取火來把書燒掉了。為醫學事業留下了一大遺憾。
雖說華佗的死有點不明不白，但他的弟子樊阿、吳普、李當之也各有著述傳世，算是為師父補足了遺憾。但是，曹操的醫鬧行為和華佗的過分自矜合起來，才是這位老神醫亡命的真正緣由，這一點足為後世的醫者和患者所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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