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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主人抓住車窗阻攔偷狗者 被拖行身亡

謝興才家院落外的小路上,再也看不到他與愛犬小黑散步的身影了。

在杏桂村村民眼中,謝興才為人和善,總是笑臉盈盈,“跟三歲小孩子都沒紅過臉。”他不抽煙、不喝酒、不打麻將,說到愛好,每天早晚帶著“小黑”鍛煉,算是一個。

2017年7月16日上午,當他眼睜睜看著“小黑”被盜狗者拽上車時,自然顧不得多想,衝上前抓住車窗試圖阻擋。

然而,車子沒有停止。被拖行數十米後,他倒在了那條小路上,頭朝著“小黑”遠去的方向。18天后,謝興才因重型顱腦損傷繼發肺部感染致多器官衰竭死亡。

一起偷狗事件引發的命案,誰都未曾料想。

偷狗者徐峰、張波分別因搶劫罪、盜竊罪即將接受審判;突然失去父親的謝文,不得不早早挑起養家的重擔。

7月15日,父親遭遇不測的前一天,謝文剛剛過完25歲生日。

消失的狗

與倒地的狗主人

2017年7月16日,標準的成都三伏天,赤日炎炎,悶熱無風。

上午10點過,成都新都區龍橋鎮杏桂村一座普通宅院裡,謝興才夫婦和兩名工人正在庫房清點貨物。這裡是謝興才的家,也是一間小型食品廠。

“汪!汪!”突然,拴在大門口的“小黑”低吼兩聲,謝興才照例馬上出去查看。

“怎麽出去就沒聲音了,怕不是偷狗的吧?”“7月份,好熱嘛,哪個偷你狗嘛?”庫房裡,妻子葉莉和工人羅叔笑著聊天。

話雖如此,葉莉還是有些擔心,緊跟著出去,卻不見丈夫和“小黑”。

鐵架子上,拴狗的鐵鏈被剪斷,剩下一截耷拉在地。走到門口,她先看到丈夫的一隻鞋,出了大門,又見另一隻。抬頭望,丈夫頭朝外趴在門前的小路上。

地面很燙,葉莉衝上去抱起丈夫的頭。眼前的丈夫,把她嚇傻了。

謝興才頭部周圍有一攤嘔吐物,前額中間有道很深的槽,兩邊鼓起大包;身上多處擦傷,褲子被擦破,兩隻襪底也破了幾個洞。“只見出氣,不見回氣,整個人已沒了生氣。”葉莉被嚇得哭都哭不出來,只能蹲在地上吼著求救。

聽到聲音跑過來的,包括住在街對面的張婆。大約一分鐘前,正在院壩曬苦瓜的她,看到一輛銀灰色麵包車從謝興才家的方向衝出來。“車跑得好野哦,飆命一樣的。”張婆正想著對門是不是遭了“賊娃子”,就聽到呼喊。

狗主人抓住車窗阻攔

盜狗者繼續開車逃脫

逃跑的銀灰色麵包車上,徐峰和張波都有點不愉快,還有些害怕。偷狗被逮現行,是經驗豐富的他們不曾想到的。

當天上午6點過,兩人開著麵包車從正因小區出發。徐峰負責開車尋找目標,張波實施偷狗,這是他們一個月前搭夥偷狗時說好的分工。

麵包車後排,放著兩根鋼管、兩個套狗的鐵圈、一把斷線鉗、一個用鋼鉗做的狗籠,還有一個張波坐的泡沫墊子。為了放狗籠,後排座位被拆了。

開進一條小路,徐峰停下車,從坐墊下面拿出假車牌換上,繼續搜尋。當天他們的運氣並不好,路上轉了幾個小時也沒收獲。10點過,徐峰把車開進龍橋鎮杏桂村,決定去農戶家裡試試。

謝興才家的院落,成為他們的目標。

沿著門口100多米的水泥路,徐峰把車開到門口。紅色大鐵門開著,正對鐵門左手邊有一間平房,他們以為是車庫,實則廚房。廚房門口的鐵架子上拴著一條黃、白、黑相間的狗。

徐峰把車開到鐵架子旁邊,再掉頭。張波下車,迅速剪斷拴狗的鐵鏈牽在手上,“因為我原來乾過偷狗的事情,有經驗,只要有人牽鏈子了,狗是不得咬人和叫的。”車子沒有熄火,駕駛室裡的徐峰不時探出頭望風。

監控影片顯示,從車子停好到再次起步,用時不過20秒。就在他們得手準備離開時,謝興才衝了出來。

“站到!”聽到吼聲,徐峰還是繼續往前開,謝興才就抓著駕駛室的車窗跟著跑。之後發生了什麽,只有徐峰的供述:“大概開了10多米的樣子,我就用左手推了那個男子胸口一下,就把那個男子推開了。”

據警方勘查,謝興才襪底被磨破,現場地面有多處擦掛痕跡。他倒下的地點,在距離家門口60多米遠的路線最左側。

十八天后

狗主人因顱腦重傷死亡

出事之後,徐峰和張波都有點害怕,躲在家消停了幾日。另一邊,謝興才的家人正承受著煉獄般的煎熬。

事發時,兒子謝文正在新都城區辦事。前一天,他剛在家裡度過25歲生日。

“接到爺爺的電話,我就感覺事情不妙。”得知父親已被送往醫院搶救,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他第一時間趕回家,調出所有監控,並拍照留證。“我一定要把凶手抓到,他們太猖狂了!”“小黑”是他們當年丟失的第3條狗。

醫院裡,葉莉承受著更殘酷的折磨。謝興才腦部受損嚴重,立刻進行了開顱手術。手術做到一半,葉莉被醫生叫進去簽字。看到丈夫的傷情,她嚇得發暈,完全聽不進醫生在說什麽,“隻感覺背後有個人把自己撐起”。

顱內壓力太大,手術沒有繼續。

明知如此,家人也沒有放棄。“不管花多少錢,就想盡力救他,變成植物人也沒事。”之後的幾天,他們經歷轉院、專家會診,仍然無濟於事。

謝興才靠著呼吸機支撐了18天后,於8月2日凌晨死亡,死因為重型顱腦損傷繼發肺部感染致多器官衰竭。

丟狗、銀灰色麵包車

與30多隻“小黑們”

謝興才與死神搏鬥的時候,徐峰和張徐峰和張波再次出動。

2017年7月23日中午11點過,兩人來到新都區木蘭鎮分水村2社,像往常一樣,準備把偷來的3條狗賣給張磊。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稱重,就看到警察衝了進來。

包括徐峰、張波、張磊在內,現場警方共擋獲6名男子,以及4輛銀灰色麵包車、數十隻狗和疑似捕狗的工具。值得一提的是,這6個人均來自重慶市潼南縣。

據張磊供述,他從2017年年初在此從事買賣犬隻的生意。他先以5.5元到6元不等的價格,從徐峰、張波等人手裡收購,再倒手賣出,6個月賺了3萬多元。

當天下午,四川啟明動物保護中心的工作人員接走被解救的狗狗。“裡面有近40條狗,包括川東獵犬、拳師犬等名貴犬種,最貴的價值一萬多元。”保護中心負責人喬偉說。一走進屋內,惡臭撲鼻。狗狗的狀態都很糟糕,“裡面又沒吃的又沒喝的,溫度將近40度,它們還受到過驚嚇,情況能好麽?”

喬偉說,他之前就在龍泉驛區、郫都區解救過類似被盜的狗狗。“偷狗的被逮時,丟了車就跑,反正車牌什麽都是假的。這一次聽說是出了人命,窩點才被端掉。”

記者在杏桂村走訪時,不少村民反映家裡的狗被偷過,有的甚至丟過三四隻。謝興才家大門口的監控,就拍攝到了2017年年初,家中另一條狗被偷的經過——同樣的銀灰色麵包車,同樣是割斷狗鏈後迅速拖上車拉走。

然而丟狗的村民,往往無處申訴。“我報過案,但是沒有下文。聽說是因為土狗價值太小,不足以構成盜竊罪。”謝文說。

一條狗

兩家人的命運突變

2018年2月28日,徐峰搶劫致人死亡一案,在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原被告前來旁聽的40多名家屬,幾乎把法庭擠滿。

上午10點過,徐峰出現在法庭,他看向家人的方向,眼中噙滿淚水。“我認罪,我願意盡最大的力氣,哪怕賣房賠償。我沒想過搶劫,沒想過傷害別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願意道歉。”

但是對於謝興才的家人來說,原諒談何容易。

48歲的謝興才是家中長子,上有七十多歲的父母,下有尚未成家的兒子,是家裡的中流砥柱。十多年前,他和妻子白手起家,開了一間食品加工廠,家裡的生活才慢慢有了起色。

提到兒子的為人,當天一直寡言歎氣的父親,臉上難得有了笑意。“瓜娃子一個,窮大方。”父親眼中,謝興才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性格也開朗,唯一的“毛病”就是窮大方。

汶川地震、澳大利亞水災時,他都曾捐款。住家附近的動物保護點,他也常去,還會買些公益產品。事發時,謝興才身上穿的就是關愛動物的黑色T-恤。

“我爸就是莫名有種正義感。”謝文看見大門外放著一輛共享單車,又想起父親的話,“他以前知道我們把共享單車騎回來,都要罵我們的,說這是浪費資源。”

謝興才的突然離去,打亂了一大家子的生活。作為獨子,謝文不得不辭掉工作,回家接手廠子,更要支撐起這個家。

2月28日下午,徐峰父母曾要求會面協商賠償事宜,謝文並沒有去。“在我們這裡,偷狗太猖獗,這行為的社會危害太大了。我不要錢,只想讓凶手得到嚴懲。”

封面新聞記者 曹菲 圖片據受訪者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葉莉、謝文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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