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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國產抗戰劇的巔峰之作,整整十歲了

我的團長,叫龍文章。

《我的團長我的團》的片頭裡,有一隻掛在樹上的鋼盔,背後是一片焦土,而就在鋼盔的裂縫中,冒出了一顆嫩芽。

絕望中的希望,這個畫面或許是對這部劇精神內核的最好詮釋。

“拉上走不動的,趕上臭不要臉的……一個人回得了家嗎……回家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段奕宏飾演的“團長”龍文章一身泥濘,滿臉凶相,在緬甸的叢林裡大喊大叫,竭力把一群灰頭土臉的潰兵聚攏起來,甩開身後追逐不捨的日軍。

整整十年前的三月份,一部叫做《我的團長我的團》的電視劇上映,這樣一幅畫面,這樣一群形象,這樣一些台詞,當年帶給觀眾的新鮮感和震撼無疑是巨大的,大概只有第一次看到《亮劍》裡的李雲龍歪歪地戴著髒得泛油光的軍帽:“你怎就不敢跟旅長乾一架呢!?”才能相提並論。

戰爭中的人究竟是怎樣的?我們寧願相信粗野的一面更接近真實。

原來,士兵的衣服不是永遠潔淨如新,泥土和血漬粘上去,或許再也洗不下來;原來,除了英勇衝鋒,他們也會疲憊,也會落淚,也會偶爾萌生怯意。

原來,他們面對的敵人橫掃幾千里國土,從來都不是不堪一擊,不會在無中生有的“包子雷”前面魂飛魄散……

這麽多年來,抗戰題材的影視劇那麽多,為什麽獨獨十年前的《我的團長我的團》和十四年前的《亮劍》,給人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於吸引無數的劇迷一遍遍地重溫?

這樣的評分,還有抗戰劇能超越嗎?

答案無外乎兩個字:真實。

從細節,語言,人物,情節,再到情感,沒有流於戰爭片常見的宏大命題敘述,而是一點點把戰爭中人的所有側面展現出來,帶給觀眾最鮮活的觀感。

比如《亮劍》中的主角李雲龍有農民式的狡黠,趙剛有知識分子式的刻板,而他們的敵人也從來都不是千人一面的廢物,數次把主角逼入險境。

如果說戰爭的慘烈是一個側面,那麽這個側面恰恰是一部立體的戰爭片不可或缺的要素。如果沒有這些缺陷,從第一集到最後一集,主角從勇敢到勇敢,敵人從不堪一擊到不堪一擊,這樣的戰爭片就是一張紙片,永遠不能立在觀眾心裡。

相比於《亮劍》總體昂揚的基調,《我的團長我的團》從始至終都更多一層絕望的氣氛。

故事的開始,彌漫著絕望的氛圍。

而在這種灰暗和低沉的視角中,我們也有了更多空間探討人與戰爭的關係,去窺探沉重如山的死亡和使命同時壓在頭上的時候,人該是怎樣一種活法。

硝煙早已散去,連電視劇都已經落幕十年,主創和觀眾的生活都回歸到平淡的軌道上,卻還是常常想起那群想要回家的人。

你還記得這群絕望的人嗎?

說起來,《我的團長我的團》這部劇的故事並不複雜:西南邊陲的小鎮禪達,一夥魚龍混雜的敗軍被日軍嚇破了膽子,在撤退的過程中,遇到了一個叫做龍文章的怪人,他稀裡糊塗地當上了這幫潰軍的“團長”。

這個另類的團長,給了他們使命感、鬥志和勇氣,最終帶領這群誰都瞧不上眼計程車兵渡過怒江,登上日軍佔據的南天門,完成了一場本不可能完成的保衛戰。

陣地上的龍文章,似乎永遠不知疲倦。

可與此同時,完成軍人的使命和珍惜士兵的生命之間的矛盾糾結,也無時不刻不盤踞在這位看似永遠心靈強大的團長的腦中。

而這個綿延四十三集的故事裡,出現的人物也實在不少。或許具體的情節會隨著時間流逝被遺忘,但這些大大小小的角色,往往在十年之後的回憶裡愈發清晰。

先說團長龍文章,魯迅先生形容諸葛亮“多智而近妖”,從某個層面來說,龍文章就是這個故事中無所不能的人物。

士兵們給他的綽號是“死啦死啦”,而他從出場開始,恰恰一次次帶著士兵們絕處逢生。龍文章到底是誰?他從何而來?這個簡單的問題,其實從來都沒有給出答案。

在那個經典橋段裡,師長高傲地坐在審判席上,責問著頂替團長之位的龍文章是誰,他用一串長長的地名做了回答——那都是在戰火中淪陷的國土。

一個在絕望中懷著希望的軍人,一個想把事情變成“它本來應該有的樣子”的中國人,這就是龍文章最重要的身份。

山河淪喪,從來都不是一句空話。

再說孟煩了。他本是北平的一介書生,國家危亡之際投筆從戎,最終戰死沙場或者凱旋,似乎是這一類角色慣有的結局。

但孟煩了不是,他在戰爭的無比酷烈面前,把所有的榮譽和理想丟的乾乾淨淨,靠著裝死才保住一條命。

“我自認是一千零一夜中的瓶中魔鬼,三千年的沉寂之後,終於學會仇恨人類。但人總高估自己,我做不到。”看到家書的孟煩了,也會脆弱。

從此,他習慣於嘲笑一切,鄙視一切,懷疑一切,什麽都不相信。“要活著,要活著。就算你有這個信念,也算奢侈。”在全劇開頭的自白裡,他這樣說。

孟煩了失去了靈魂,直到他遇上了龍文章。

龍文章帶來了希望,但戰爭中的希望或許通向死亡。

迷龍,地地道道的東北兵痞,愛吃豬肉燉粉條,習慣於霸佔財物和武器,喜歡毆打同為東北人的李烏拉。

但在李烏拉死後,迷龍卻背著他的屍體久久不願意拋下——因為在遠離家鄉的西南,在這夥潰軍裡,除了迷龍自己,李烏拉是唯一的東北人。

迷龍大概是唯一一個永遠樂觀的人。

林譯長官,上海人,綽號阿譯。他性格文靜,生活在日佔區,原本是與戰爭無關的小知識分子,直到他的父親意外死於日軍的槍下。

柔弱的林譯為報父仇,千里從軍,在最落魄的時候,仍然保持著一個士兵的尊嚴,也常常因此成為沒有任何信仰的孟煩了的取笑對象。

阿譯長官總是一本正經。

不辣,湖南兵,口頭禪是濃重湖南口音的“王八蓋子滴”,但在面對師長的詢問時,不辣也會正經一回:中國要滅亡,除非湖南人先死光。

那時的王大治,多可愛。

郝西川,陝西人,綽號獸醫,是這支隊伍裡的醫生,有時候更像是這群人的父親。他的兒子在戰爭中殞命,他最終也把生命丟在遙遠的雲南。

獸醫和煩啦。

四川人要麻、河北人豆餅、廣東人馬大志、山西人康火鐮、雲南兵董刀、呆頭呆腦的炮兵克虜伯……他們來自中國的許多角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參與到這場戰爭中。

他們作為士兵,沒有太多光榮的戰績,還一度跌進了絕望的谷底,直到龍文章的出現把他們拉了起來。

與龍文章一同接受審訊的炮灰團。

《我的團長我的團》的片頭裡,有一隻掛在樹上的鋼盔,背後是一片焦土,而就在鋼盔的裂縫中,冒出了一顆嫩芽。

絕望中的希望,這個畫面或許是對這部劇精神內核的最好詮釋。

“炮灰團”裡長出來的希望

龍文章的團被稱為“炮灰團”——因為沒有人對這群衣衫襤褸、紀律混亂、意志渙散的潰兵懷有太高希望。

在對龍文章的那場審訊的結尾,一向沉靜的阿譯長官面對師長,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磕磕巴巴地為龍文章辯護:

如果我三生有幸,能犯下他犯下的那些罪行,吾也寧死。

我死也不要成為他們(其他士兵)那個樣子的活法,腦袋瓜子裡面亂糟糟,一天到晚渾渾噩噩,完全是滿腦袋瓜掏糨糊嘛。

如果我三生有幸,能犯下他犯下的那些罪行,吾也寧死。

這像是一種總結,對於炮灰團眾人思想轉變的總結。

龍文章在審判席上的慷慨激昂,給他換來了一個真正的團長職位,也在炮灰團的心裡,悄悄地埋下了“信念”兩個字:

不吃飯能活七八天,不喝水能活五六天,不睡覺能活四五天,瑣事養我們也要我們的命。

家國淪喪,我們倒已經活了六七年,不懂——我想讓事情是它本來該有的那個樣子。

龍文章是炮灰團的精神支柱,他作戰果敢,天馬行空,同時牙尖嘴利,常常把油嘴滑舌的孟煩了反駁得啞口無言。但他也在辯論中失敗過一次,敗給了一個叫做“小書蟲”的過路學生。

國難當頭之際,小書蟲背著一箱書,來到前線,他滿懷理想主義,又困惑地問龍文章和孟煩了:

我居然要看書才知道,我們曾經那麽輝煌,無畏,開闊,包容世界,不拘一格,禪達人沒有橋也修了和順鎮(怒江對岸的一座鎮),我們祖先沒有榜樣可是走了整整五千年,可我卻要讀書才知道,不是從你身上看到的也不是從我身上看到的,這就是問題。有問題怎麽辦?要改!

理想主義的小書蟲,加入了江對岸的遊擊隊,最終在一次戰鬥中犧牲。

戰爭是一個交匯點,理想主義和失魂落魄、殘忍和溫和、保守和凌厲、生存和死亡,種種矛盾的事物都在這裡交匯。

如果說炮灰團的大多數人都在完成從兵痞到戰士的轉變,那麽獸醫郝西川是一個例外。

他是一個老頭子,團裡最年長的人,他厚道、善良,總是用自己拙劣的醫術,盡可能挽救這些年輕人的生命。

在炮灰團與日軍在怒江兩岸對峙的關頭,獸醫手裡抓著一封信,信的內容很簡單:他的兒子戰死。

忠厚長者獸醫,一下子變成一個失去兒子的父親,他呆呆地坐在岸邊,被日軍的一發炮彈擊中——和其他電視劇不同,這裡沒有多少鋪墊和渲染,戰爭中的死亡總是突如其來,很殘酷,也很真實。

死前的最後一句話,獸醫說他是傷心死的。

戰爭複雜,戰爭中的人同樣複雜。

副師長唐基,在整部劇裡的形象都是狡猾、詭詐、八面玲瓏,但在郝西川死後,唐基來到他的墓前,哭得老淚縱橫:“這人跟人,有什麽差別,這人跟人,有什麽不一樣。”

也許因為他們是這個戰場上僅有的兩個老頭子,甚至或許唐基也有一個陣亡的兒子,總之,這個油滑的官僚,在一個卑微的同齡人的死面前真情流露。

唐基在獸醫墳前哭拜。

在這之前,導演康洪雷就拍了一部火遍大江南北的《士兵突擊》。當時,人們把《士兵突擊》稱為“三無劇”:無明星,無美女,無愛情。

而在《我的團長我的團》裡,則有了兩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角色。一個是迷龍撿來的老婆,另一個是禪達的妓女小醉。

迷龍在戰場上撿回來的老婆。

孟煩了和禪達的妓女小醉。

小醉喜歡孟煩了,但孟煩了是一個全無希望的人,他不敢給小醉承諾什麽未來,只好把小醉推給了她的追求者、青年軍官張立憲。

李晨飾演的張立憲。

在長長的石街上,孟煩了拖著一條跛腿越走越遠,小醉倚著門框目送他。在這一幕下面,所有的評論和彈幕一邊刷著流淚的表情,一邊重複著“小醉是最乾淨的姑娘”。

“小醉是最乾淨的姑娘。”

十年以後的今天,仍然有人在小醉扮演者袁菲的微博下,抒發對這個角色的喜愛與惋惜。

戰爭中的愛情美好但是易碎。

炮灰團的人一天天充盈著希望,但所有的希望都是以死亡、鮮血、失去、反思為代價的。

這部劇中引人思索的人物和情節太多,這麽多年,依舊值得細細回味。

編劇史航曾在劇中客串一個遊擊隊員,為了掩護炮灰團主力撤退,留下與日軍周旋。

炮灰團眾人望著明知赴死的他,東北人迷龍著急地喊他過橋。

“祖國昌盛,民族萬歲”,抱定必死決心的遊擊隊員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

這一頭的炮灰團,還是故事開頭那個潰散失據的炮灰團嗎?

誰創造了這個故事?

有不少《我的團長我的團》的粉絲常常感到委屈,說它是一部被埋沒的神劇,原因就是在劇迷圈子之外,它的關注度和討論度都不高,遠遠低於評分同在九分之上的《亮劍》。

其實,當初《我的團長我的團》剛剛播出的時候,曾受到空前的禮遇:幾大衛視寄予厚望,同時買下首播版權,黃金檔之後還有輪播。

所有人都希望這部劇能夠挾《士兵突擊》的熱度,再創輝煌。畢竟口碑劇《士兵突擊》中的所有主創,除了王寶強,幾乎無一例外都參加了這部《我的團長我的團》。

張譯還飾演過史班長。圖/《士兵突擊》

但很快,跳躍的剪輯和思辨的台詞就勸退了好大一部分觀眾,加上種種原因,導致《我的團長我的團》匆匆收尾,像《亮劍》一樣,成為沒有把小說拍完的電視劇,當時收到的大都是失望的評價。

相比於《亮劍》和《士兵突擊》的大紅,《我的團長我的團》經歷了一個被發現的過程。儘管相比於前面兩部,它沒有寒暑假一遍遍的重播,但當一個又一個觀眾愛上這部劇後,它的名聲也在網絡上一點點擴大。

如今回過頭看,無論是導演康洪雷的謀劃,還是編劇蘭曉龍的思想,以及演員的盡心盡責,都是值得稱道的。

在第四集裡,龍文章為了帶領眾人在叢林中隱蔽,帶頭跳進了裝著原油的大桶裡,把渾身染得漆黑,大家也跟著一一跳了進去。段奕宏、張國強、張譯等演員的身上,全都掛著黑色的油漿。

這樣一部豪情、悲情、柔情並存的劇,怎能不具有強大的感染力?

從油桶裡站起來的團長。

當然,這部劇並非沒有缺點,剪輯混亂、很多地方與史實出入、結尾交代不清等等,都是它的不足。

包括劇中魅力無窮的第一主角段奕宏,也曾在後來演過抗日神劇,鬧了“坦克射速每分鐘三百五十發”的笑話。

但這也恰恰說明,《我的團長我的團》的成功,所靠的不是某個演員個人的努力,而是從導演、編劇、道具到所有演員的全體付出。

老段因為台詞鬧過笑話。

故事的最後,炮灰團像它的名字一樣,大部分人都在戰爭中丟掉了生命,留下了尊嚴。

和小說不同,電視劇裡的孟煩了一輩子留在禪達,當年邁的他穿過曾經歷戰火、如今安靜祥和的街道,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走過來,他們是炮火中的戰友,他們在沐浴陽光,享受和平。

團長成了一個司機。

阿譯長官放飛自我,成了街頭的舞蹈青年。

獸醫成了真正的醫生,坐在他對面的患者,是唐基。

這一串鏡頭讓人落淚,但並非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感動。

見證過那些出生入死的故事,才知道溫和流淌的生活,是多麽寶貴。

那時的張譯看上去還有點青澀。

段奕宏曾說:“因為我很看重,我不想時常把它拿出來,它就在那兒了,我不太願意去消磨它。它已經在我的身體裡,我不想把它當成一個調侃。”

張譯曾把自己的微博所在地寫成禪達。

轉眼十年,很多人還念念不忘炮灰團,念念不忘這部劇之外,真實的戰士。

文字難以概括所有,如果你看過這部劇,那麽不妨在十年之際重溫一遍;如果你還沒看過它,那麽等待你的,應該將是一個令人動容的故事。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作者 | 曹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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