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朋克式煉獄：電子垃圾在印度

電子垃圾這一概念並不陌生，在十年之前，大家就聽過“從廢舊主機板中回收黃金”的傳說。但近年我們也開始了解到，回收黃金的代價是什麽。

簡單來說，廢棄的手機、電腦、電視、電冰箱乃至耳機USB線等等，都可以被看做電子垃圾。這些電子垃圾中含有金、銀、銅等貴金屬成分，回收提取可以從中獲利，但同時也含有大量鉛、汞等有毒物質。如果不經過正規處理，會對環境造成巨大的汙染危害。

在亞洲，電子垃圾一直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一方面亞洲由於人口稠密勞動力低廉，很容易成為電子垃圾的回收方，通過正當和不正當的渠道接收歐美國家的電子垃圾。另一方面近年來亞洲科技水準突飛猛進，自己也成了電子垃圾的生產大國。

加上法律法規不夠完善，讓亞洲出現了嚴重的私人處理電子垃圾現象，尤其在泰國、印度一類地方，工人們徒手暴力拆解電子垃圾，在毫無任何保護措施下接觸有毒廢物，幾乎構成了一副賽博朋克式的人間煉獄。

這一問題中矛盾與現狀，在印度最為典型。

印度的千元機風潮與電子垃圾修羅場

數據顯示，如今印度已經成為世界第五大電子垃圾生產國，每年生產約200萬噸，而預計到2020年，這一數字將達到500萬噸。從類型比例上來看，近70％的電子垃圾來自計算機設備，12％來自電信行業，8％來自醫療設備，7％來自電氣設備。從來源上來看，政府，公共部門公司和私營部門公司產生了近75％的電子垃圾，個人家庭達到了16％。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印度的電子產品，尤其是3C類產品，一直呈現出非常誇張的廉價化趨勢。在智能手機上就可見一斑，數據顯示2016年印度智能手機平均價格大概在155美金一台，但從一些熱銷的中國品牌數據來看，印度智能手機售價的中位數很可能更低——小米的紅米機型通常在100美金左右、OV的副品牌Realme大概在100-140美金左右、傳音在印度推出的機型也在大多在140美金以下。

這組數據來自2019年的DIGITIMES Research，要知道2019年國際上手機普遍經歷了漲價風潮，由此可見在前兩年印度手機市場混戰時，價格很可能更加低廉，一些本土品牌，例如micromax，甚至推出過15美元的機型。

低價的產品，自然意味著更短的使用壽命，更高的廢棄率。

除了產品價格本身，印度還有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那就是通過分發免費的電子產品來拉選票。例如恰蒂斯加爾邦政府就曾在立法選舉時向婦女和學生免費發放手機，這種形式的福利，必然造成大量的浪費。

艱難生存的垃圾處理場，為什麽敵不過小作坊？

不僅本國生產量巨大，印度還從未公布過從海外進口電子垃圾的數據。要知道亞洲是著名的“歐美垃圾場”，在去年中國推出禁止進口洋垃圾的法令之後大量電子垃圾很可能流向東南亞和南亞。

實際上電子垃圾也是可以用更加合理和環保的方式進行回收的，即使是在工業技術相對較差印度，也有像E-Parisaraa這樣專業的電子垃圾處理機構，為工人提供防護措施，在安全的環境中將電子垃圾中的貴重金屬和有毒物質分開處理，並將有毒物質以指定的方式處理。

可即便如此，印度只有5%的電子垃圾經由專業工廠處理，剩下的95%都被“收破爛”，由個人和家庭作坊隨意處理，將有毒物質隨意填埋甚至排放到河流當中。

這其中的原因大概在於兩點，一方面是電子垃圾處理工廠投資巨大，數據顯示E-Parisaraa在一次擴大經營中投入了4億盧比——相當於人民幣4000萬。同時政府還要對電子垃圾處理行業徵收12%的稅費，也給經營者帶來了不小的負擔。

兩者結合，導致正規機構受成本所限，收購電子垃圾的價格要遠低於個人作坊，也就始終難以與之抗衡。

另外一點則是，根據IFC國際金融公司的報告顯示，目前有至少100萬窮人在印度從事著私人電子垃圾回收行業，而到2020年，這一行業會增加至少45萬個直接就業機會。

礙於就業崗位，想必印度也很難真的對個人電子垃圾處理進行大刀闊斧的攔截。

廠商們的自律，救得了印度嗎？

於是，印度政府選擇反過頭來要求生產電子設備的廠家“自律”。

從2011年到2017年，印度政府曾經推出過一系列針對電子設備廠商的法令。其中有一條是限制電子設備生產限制使用汞、鉛、鎘等有害重金屬，也有對廠商提出要求稱必須為用戶提供明確的回收信息，承擔回收產品的責任。

但這種法令的效果寥寥，畢竟就算廠商做好了回收產品的準備，決定處理電子垃圾的還是用戶。能夠將廢舊手機買個幾十上百元，誰願意將它送回原廠家呢？

目前印度政府只能通過計劃推出教育宣傳廣告、在街頭設立電子垃圾回收站點等等方式，讓人們意識到私人處理電子垃圾所帶來的危害。

下一個電子垃圾爆發點，會是中國嗎？

通過印度的現狀，留下來更多的是關於中國未來的思考。

國際電信聯盟、聯合國大學等聯合發布的《2017全球電子廢棄物監測報告》，我國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電子廢棄物生產國。而我們今天所處的，又是一個電子產品底層技術更新換代的時代。

人工智能和IoT的出現，給了我們太多對電子設備更新換代的理由。不光有家裡的燈泡、插座、電飯煲、料理機，更多的還有作為城市基礎設施廣泛存在的監控攝影頭、紅綠燈等等，也在面臨著更新。

另一方面，IoT帶來的新硬體風潮，很可能會重現千元機曾經出現的情況。各路廠商通過推出價格低廉的產品或許用戶維系起軟體生態，在智能音箱上尤為嚴重。如此以來是否也會造成產品壽命過短並且產生浪費？

如此看來，其實中國比印度更需要從廠商角度進行相關的限制。中國廠商不僅彼此之間競爭激烈，而且各個財大氣粗，完全可以在智能音箱、智能攝影頭、智能路由器等等一系列領域掀起價格戰，以往我們隻覺得價格戰會使產業中劣幣驅逐良幣，如今看來而由此產生的大量廢棄硬體，則可能成為影響更加深遠的沉重負擔。

或許我們可以向印度學習，引導科技廠商自己退出硬體回收策略，例如蘋果的以舊換新政策，不僅有利於維系住用戶，也能夠一定程度上緩解電子垃圾問題。

每個時代，都會面臨著它自己的問題，希望我們能永遠站在明與暗的交接，正視光明的未來，也著手去解決未來的陰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