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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笑一:《周易》通天人之際,奧到學術淺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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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炎黃子孫,對被譽為「群經之首,大道之源」的《周易》都有所耳聞。無論是通過鑽研學習還是走街串巷時遇到的算命先生,《周易》都在以自己的方式進入人們的視野。《周易》複雜的推衍方式、神秘的卦象、富有哲理的卦辭,有人視之為「救命稻草」,有人藉此試窺天機以斷吉凶,因而《周易》被世人「塗脂抹粉」。但孔子卻說: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上周六(16日),在上海圖書館「都市文化·文人智慧精品課堂」上,華東師範大學古籍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思勉人文高等研究院副院長方笑一揭開《周易》神秘面紗,為其拭去「脂粉」,還原《周易》原貌,變化之道其實就在生活之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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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笑一也曾在上圖舉辦過解讀蘇東坡等詩人系列講座

《周易》神秘在何?從書名開始解起

《周易》通常又稱《易經》,其實它有廣義狹義之分,方笑一指出,廣義的《易經》指全部的《周易》,狹義的《易經》僅指《周易》中「經」的部分,與《易傳》相對。而《易傳》是解釋《易經》的著述,它有7種10篇,分別為《彖傳》上下篇、《象傳》上下篇、《文言傳》、《繫辭傳》上下角、《說卦傳》、《序卦傳》和《雜卦傳》。在古代,它們又被稱為「十翼」。現在關於《易傳》的作者也仍有許多種說法,方笑一認為《易傳》成書於春秋戰國之際,並非一人一時之作,有可能是孔門弟子整理而成。

而書名中的「周」,方笑一介紹主要有兩種解釋,一是認為「周」指周代,另一認為是指周普、無所不備的意思。「易」則有三種含義:簡易、變易、不易,無論支持何種解釋,《周易》本身豐富深邃的思想其實也蘊含了這些相反相成的觀點。《說文解字》中解釋「易」為「蜥易,蝘蜓,守宮也,象形」,古人認為,蜥蜴能隨自然環境而變化,總而言之,《周易》是關於變化之道的書,外國將《周易》譯為《The Book of Changes》就是取此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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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封面(左)及翻譯本《The Book of Changes》封面(右)

卦象如何產生?它源於人們的憂患意識

中國早期社會,由於人們生產力低下、科學不發達,認識大自然和認識自身的能力都十分有限,對於天災人禍不能作出科學解釋,對於未來也充滿憂慮,所以試圖通過某種方式接受上天感應,預知未來之事的得失成敗,由此產生了佔、卜、筮。佔為「視兆問」的意思,卜為「灼剝龜也,象灸龜之形。一曰象龜兆之縱橫也」,筮則是用蓍草占卜。方笑一總結用蓍草佔出的結果可以得出一些數字,先民們根據數字畫出相應的符號,而後根據一定的規則將這些符號排列組合,用文字來解釋這些符號,這些符號和文字就構成《周易》中「經」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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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民烤灸龜殼後出現的紋路

相傳八卦由伏羲(包犧)所創,「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伏羲用線段、圖像等抽象之物來高度代替周邊風雨雷電等物,與天溝通感應。後來宋代朱熹作《八卦取象歌》來方便人們記憶,「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 ,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周文王在八卦的基礎上又推衍出六十四卦,形成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周易》六十四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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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圖

乾坤交替,否泰運轉,暗喻人生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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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卦,坤卦

《周易》的核心術語為卦、爻,《繫辭上傳》解釋「聖人有以見天下之動,而觀其會通,以行其典禮,繫辭焉以斷其吉凶,是故謂之爻」。《周易》中的每一卦都包含卦象、卦名、卦辭,爻辭,由下往上數,爻位名稱為初、二、三、四、五、上,六爻和天地人(三才)也構成對應關係。六十四卦中人們較為熟悉、引用最多的便是乾卦、坤卦、泰卦、否卦。在金庸武俠小說《天龍八部》中,喬峰的蓋世絕學降龍十八掌最經典的招式就是亢龍有悔與飛龍在天,而這些以及群龍無首、否極泰來等人們常用的成語都由《周易》而來。

以乾卦為例,對於每條卦爻辭方笑一都用通俗易懂的話語為聽眾解釋,乾卦卦辭為元、亨、利、貞。爻辭初九:潛龍勿用。意為潛在水底,作用尚未顯現發揮;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初有作為,可遇貴人;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君子應當終日勤勉,保持一貫作為,方可沒有過錯;九四:或躍在淵,無咎。把握機遇,一展才能,這樣也就沒有過錯;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已經達到最高點,又將遇到新的貴人;上九:亢龍有悔。高處不勝寒,這是所有目光注視之處。乾卦特有的「用九」:見群龍無首,吉。最好不要充當首領,反而就是大吉。《彖》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鹹寧」,核心就在於啟示人們知其分,守其位。坤卦卦辭為元,亨,利牝馬之貞。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安貞吉。一開始為初六爻,履霜,堅冰至,為如履薄冰的險境,而後通過一系列變化、應對之策,最終又變為「利永貞」的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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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為泰卦,右為否卦

泰卦,小往大來;否卦,大往小來。兩卦皆有所得失,方笑一指出六十四卦從來沒有一卦會是吉凶到底、一成不變,也就是沒有「無平不陂者」。《周易》用各種自然之物來比喻象徵,暗示處境的不斷變化,乾坤交替,否泰運轉。人生的因緣際遇有偶然也有人為的選擇摻雜其中,共同構成了每個人不同的人生經歷。方笑一笑談自己就切實感受到人生巧妙的變化之道,在剛入大學不久,由於氣象轉涼,他翹了幾節游泳課,但之後便一直擔心會有不好的影響,詢問同學之後卻沒想到他翹課之後游泳課老師因為生病也一直沒能來上課,所有選修游泳課的同學也選修其他體育課了。之後方笑一選修了太極拳課,而任課老師後來又考了歷史學方面的博士,因緣際會下,方笑一和太極拳任課老師成為了幾十年的好朋友,這不可不說是人生的奇妙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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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破除玄虛的江湖「算卦」之法,

方笑一在現場展示了「揲蓍法」

相傳春秋時衛人寧戚喂牛於齊國東門外,待桓公出,扣牛角而唱歌:「生不遭堯與舜禪,短布單衣適至骭,從昏飯牛薄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從古至今,有無數的才子賢人感懷懷才不遇。然晚唐詩人韋莊卻是不同的心態,「否去泰來終可待,夜寒休唱飯牛歌」,亦有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自信灑脫。

「變卦」與往複是人生的常態

按揲蓍法佔得一卦後,根據「老變少不變」的原則,六爻中,老陰、老陽要變成相反的陽爻、陰爻,少陰、少陽則不變,這樣所得的新卦稱為「變卦」,相對於原來的「本卦」,「變卦」就增加了佔筮結果的偶然性和不可測性。必然之中有偶然,偶然之中又有必然。「變卦」後來成了常用詞。元代雜劇《西廂記》中,崔母答應崔鶯鶯與張生的婚事後卻又 「變卦」,使得故事情節曲折複雜,崔鶯鶯與張生的結局也勾動了讀者的心。假使一帆風順,便也顯現不出兩人突破封建傳統的可貴精神了。

復卦卦辭中寫道「反覆其道,七日來複,利有攸往」。老子說「反者道之動」,其中的「反」包含反覆、相反、返回的含義。「反覆其道」的哲理也就在於欲速則不達、復而得其道,在山窮水盡處體會「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與智慧。形勢的變化往往早已蘊含在已有的結果之中,在變化反覆之中做到不迷失,並且相信會有轉變的時刻,就是復卦「利有攸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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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卦

激勵一代又一代學子的清華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就出自《周易》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無論處境如何變化,變與不變的道理就是培養君子品格,用穩定的品性去應對千變萬化的局勢。天意從不能直接決定人的命運,《周易》及先民的智慧只是總結經驗,讓人們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看世界,用理性智慧對抗世事的無常。人們希望能在《周易》當中找到趨吉避凶的人生智慧,而事物的發展也將永遠同時存在於人們的意料之中與意料之外,不斷往複變化,這也許就是《周易》不斷吸引人們去閱讀和闡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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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智慧引起了不少聽眾的共鳴,中老年人尤為感懷

(照片來源:現場照片由上圖提供,其餘網路)

作者:閔超琴

編輯:袁聖艷

責編:李念

*文匯獨家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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