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秋寒漸緊 萬重雲天萬鳥飛

圖源視覺中國

白露前夕，趁秋色正好，再向西北。對久居南方的人而言，此時山河不變，草木依舊，而西北是烽火台上的聲聲號角，在清秋寥廓裡不斷傳遞秋的召喚，那是在一場更比一場涼的冷空氣裡，催生出的七彩季節讓人心有所屬。

這些年來幾度在深秋的西北行走，最能喚起我記憶的不是層林浸染的秋色，而是南飛的候鳥。

“秋屬金，金色白，陰氣漸重，露凝而白。”白露之後，北方大部、黃淮、江淮以及川、貴等地就開始步入天氣意義的秋天，晝夜溫差加大，新疆北部地區的最低氣溫甚至低到3-4℃，日照由長向短，萬物日漸蕭殺。鳥類相繼由北向南遷徙，飛到氣候溫暖和食物較豐富的南方覓食越冬；或比人類更加先知先行，覓而冬藏，儲備食物。白露三候皆以鳥類物候體現：“一候鴻雁來；二候玄鳥歸；三候群鳥養羞”。

電影《周漁的火車》截圖

鴻雁，是水鳥名，即大雁；或大者謂鴻，小者稱雁。白露時節，鴻雁自西伯利亞順北風而飛，開始大規模的遷徙。我見到鴻雁南征，是在新疆的喀納斯。九月的清晨孤寒凜冽，水汽凝結，白霧迷蒙。山谷中的喀納斯湖完全被一團團蜿蜒流動的水汽籠罩，仿佛置身於電影《周漁的火車》中的仙湖，隻覺得在一陣陣飄忽的寒意中淹沒了自己，不知身歸何處。

這時，忽然見到排排點點的黑色像是天外來客，從對岸山崗的薄霧中漫移過來，再忽隱忽現地從河谷裡白霧深處浮將出來，由遠及近才知道那是扇動著的翅膀正慢慢向河谷上空移去。

拿著相機跟著追到河谷上面的平地上，天色明朗中發現一群群的鴻雁排成行、排成人字、排成三角在薄霧疏木上穿越飛行，清晰可見翅膀“撲楞撲楞”地扇動，沉雄有力，順著隊列由下往斜上方望，一下一上有著整齊而堅定的律動，讓人禁不住心生莊嚴。當太陽光越來越亮，他們似乎要追著太陽跑，越飛越高，越飛越快，無聲地消失在壯闊浩瀚的長空裡，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向陽而敞亮。

敦煌沙漠 圖源攝圖網

再一次見到大雁是從甘肅敦煌一路向西，奔陽關、玉門關而去，十月末的大漠已是荒寒寂寥，全程幾無人煙，偶有頭頂上落單的鴻雁高高飛過，極盡雲霄之飄渺，偶爾的長鳴不知是對伴侶的召喚還是獨對蒼天的呐喊。這些大雁多半是在結隊遷徙的途中，由於受到獵人射擊或生病等原因掉隊,卻揀盡寒枝不肯棲,寧願不停地飛翔或落宿於寂寞荒冷的沙洲。這是英雄的落寞與孤獨，心有不甘但不遷就，不折服，自有風骨。他屬於戍邊守關、塞外征戰、邊境巡疆的將士，也屬於行走江湖的俠義之士。

鴻雁從來都是佳期有約，南征北返，結隊而行，是一呼百應齊飛翔的“守信”；依次為首，率隊而行，是為“擔當”；受傷落隊、彼此守護，是為“義道”；一失雌雄，死而不配，是為“忠誠”。金庸小說裡寫喬峰，勇武之外，頗有鐵肩擔道義的擔當，又有鐵血柔情的義薄雲天，每每讀到喬峰舍生取義的最後時刻“拾起地上的兩截斷劍，內功運處，雙臂一回，嗖的一聲，插入自己的心口……只聽得鳴聲哇哇，一群鴻雁越過眾軍的頭頂，從雁門關上飛了過去”，總讓人心隨鴻雁過雁門，只聽到蕩氣回腸的余音不絕。大約喬峰便是如鴻雁一般的完美英雄，大漠曠野裡蕭蕭獨行，雖悲也壯。

鴻山戰國規則墓出土的玉玄鳥 圖源網絡 侵刪

如果鴻雁是英雄，那麽玄鳥南歸更像是靈秀的佳人。

玄鳥本是神話傳說中的神鳥，出自《山海經》，初始形象類似燕子。白露第二候“玄鳥歸”，指的是燕子，也稱元鳥。燕子也是典型的遷徙鳥，習慣於在空中捕食飛蟲，據說一天可吃掉6000多隻飛蟲。當冷空氣襲來，飛蟲消失，燕子不得不在第一次寒潮到來前南歸越冬。

“鴻雁於飛，肅肅其羽”，而玄鳥“燕燕於飛，差池其羽”，後人釋義為衛莊薑送歸妾 ，也說是送別即將出嫁的妹妹。同在路上，飛翔的姿態，賦予了英雄與佳人不同的生命象徵。燕子的遷徙更像是回家，多有女性的情懷和意像。

我國燕子所處的北方多是在季風氣候的溫帶，遷徙之時，一般繁殖已經結束，幼鳥跟隨成鳥活動，他們成千上萬地匯聚在一起，一直往北回歸線以南的熱帶地區飛，那是燕媽媽帶著孩子走向回家的歸途，在長途奔襲的磨難中豐滿孩子的羽翼。

燕子體態輕盈，總是在夜深人靜、明月當空的夜晚遷飛，而且飛得很快，快的時候甚至一天飛行300公里，她的影子是女子的影，輕靈而有著一閃而過的俏皮，而她的堅韌早已藏在將近2個月跨洲越洋、穿山越嶺的千難萬險中。

有研究表明，燕子有著驚人的記憶力，無論遷飛多遠，他們都能順利找到回家的路，難怪人們說“似曾相識燕歸來”。對家的記憶總是深情在路，相見如初，歸來便是歲月靜好。在南方他們將在溫暖、濕潤的氣候裡度過田園牧歌式的生活。

鴻雁來，玄鳥歸，冷空氣日漸頻繁的北方把風刀霜劍萬物枯留給了從不南飛過冬的山雀、啄木鳥、松雞和雷鳥，他們更像留守女士，被稱為留鳥。在冷冽的寒氣裡，日晝時間一天更比一天短，日間覓食已變得時不我待。白露節氣的最後一候——“群鳥養羞”。群者，眾也；羞者，所羹之食。養羞者，藏之以備冬月之養。他們成群結隊集結在一起，起起落落，仔細在樹頭枝間、木縫和地縫的間隙裡尋尋覓覓，啄取植物的果實和種子，掘取殘余的昆蟲的幼蟲、蟲蛹和蟲卵，貯藏過冬的食物。

新生幼鳥 圖源攝圖網

萬重雲天萬鳥飛，在秋寒漸緊的時候，鳥以生命奔波遷徙，飛越沙漠、高山、海洋、平原，經風雨、歷寒流、遭捕獵，但無數次風險擋不住繁衍生息的使命。在這場南征北返的旅途中，以家燕為例，只有三分之一的燕子才能飛回北半球，歸巢生養下一代。

欄目策劃：李翊

微信編輯：王小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