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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樟柯:從故鄉到江湖,為什麽一直用趙濤?

▲賈樟柯

一、逃不脫的故鄉

之前見過幾次賈樟柯,都是一些公共活動,他在台上,我在台下。面對面交流,這還是第一次。這次他不在台上,可以坐在沙發上自由地抽他的雪茄。

這是北京SOHO尚都。本來以為會去山西拜訪他。因為他離開北京這幾年,一直住在山西的汾陽或者平遙。汾陽是他的故鄉,平遙則是他的新基地。但是這些日子這裡,他的新片《江湖兒女》即將上映,他已經忙到焦頭爛額,山西之約只能拖下去了。

他當初是為躲避北京的嚴重霧霾而將家搬回山西的。但我一直有一個疑惑,山西不是汙染重地嗎?單就人居環境來說,這不是才出龍潭又入虎穴嗎?

賈樟柯則說,現在的山西,空氣品質比北京要好很多。山西空氣品質最差的時候,大約是2001年、2002年,尤其是整個晉中盆地城市群,黑煙四起,粉塵漫天。近年來,山西致力產業轉型與更新,空氣品質得到明顯改善,尤其是大同,其名片已經從“煤都黑”變成了“大同藍”。

大同,也是《江湖兒女》的背景地。

由此,我們聊了一些巨集大的話題,比如作為從山西當選的新一屆全國人大代表,他對這一能源大省的轉型路徑有什麽建議。對於一個導演來講,這樣的問題可能有些過於寬泛,但他表示,他未來會認真準備,履行好自己的職責。目前他感觸最深的,是山西的營商環境仍然存在很多問題,比如在稅收等政策層面,對文創產業的支持力度遠遠不夠。當然他也知道,這不僅僅是山西的問題,也不是山西一個省份能夠解決的問題。

每個時代都會有很多無奈的東西。這是他常說的一句話。不過作為全國人大代表,賈樟柯現在可以在這個國家的最高決策殿堂上提出自己最想提的建議。這是我以前最感興趣的話題,因為我曾經是一個跑過多年全國兩會的記者。僅僅圍繞資源型地區經濟轉型這一類選題,我就跑了不下二十趟山西。但是現在,這已經不是我的重點。

我想起了我 2002 年第一次去大同採訪的經歷。

那一年,賈樟柯僅憑一部粗剪的《任逍遙》,便成為惟一入圍坎城電影節競賽單元的華人導演。這是賈樟柯自編自導的第三部劇情長片,也是日本著名導演北野武自2000年《月台》後投資的第2部賈樟柯電影。這樣一部半記錄片式的作品,給山西大同帶來了一種散場般的傷感。

影片中的大同,時間背景是 2001年。據說為了支持西部大開發,大同整座城市將搬遷到新疆,從而為城市地下的優質動力煤開採讓路。這樣的傳聞使許多人的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發生了變化,在一座喪失了未來感的城市裡,人們縱情快樂,得過且過,不再做長遠的打算。

在彌漫的疏離氣息與莫名興奮的人群中,賈樟柯很快拍完了《任逍遙》。這部沒有完整劇本的電影,講述了一群失業工人子弟的生活。在他的鏡頭中,大同是一座悲觀的城市。

其實在大同拍攝《任逍遙》之前,賈樟柯已經拍攝了一部叫做《公共場所》的記錄片,裡面記錄的就是一群面臨遷徙的人。賈樟柯說,《任逍遙》本質上還是現實主義的,隻不過增加了一些超現實的色彩,“因為我覺得中國現在處於嬗變的特別時期,常有一些正常的想像無法理解的事情發生。”

那畢竟只是一個“傳聞”,當年我採訪的那些大同政府要員,對這個虛構的電影背景只是一笑了之,也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大同沒有長遠打算,當時大同機場正在加緊施工,城市裡到處都是斷壁殘垣,但那是因為舊城改造。

但更多的大同人在譏笑自己的城市放蕩破舊,他們生活在故鄉如同生活在別處。因為,他們看不到這座城市的明天。我見到了很多電影之外的無業青年,即便他們的頭髮直立著,並染成了金黃色,也掩飾不住那種滲入到血液中的落寞與脆弱。他們其實是無所適從的。

記得當時的賈樟柯說過,“我覺得我們這個社會要鼓勵人們悲觀,悲觀能讓人們慢慢理性。”

多年之後,沒有搬遷的大同煥然一新。賈樟柯也從一個獨立電影導演變成了與郭鳳蓮等山西政治名人一起參政議政的全國人大代表。我問他,政治身份的轉變,會對你的電影敘事產生影響嗎?

今年全國“兩會”期間,有媒體說賈樟柯變得積極了,那麽他的電影基調是否也會變得更加積極呢?

賈樟柯想了想,說,這對創作沒有影響。

▲賈樟柯《江湖兒女》現場工作照

二、從故鄉到江湖

賈樟柯的電影,始終貫穿著一個主題:故鄉。

從他的第一部電影《小武》,到《月台》,到《天注定》,故鄉汾陽一直是他最重要的美學場景。2016年的《山河故人》中,也有重要場景設在汾陽。汾陽由此獲得了密集的、與眾不同的電影呈現。這個賈樟柯的故鄉,已經轉化為更多外部影迷的內部世界,成為了他們共同的精神故裡。

而且不僅僅是電影。賈樟柯的生意和生活,也一直與故鄉緊密相關。他有一段不太為人熟知的投資史,在山西白酒業、酒店、旅遊園區甚至名為“山河故人”的主題餐廳背後,都有賈老闆的投資嘗試。如今,這個曾經的“汾陽小霸王”、“迪廳小王子”搬回到故鄉居住,老同學、老朋友來來往往,吃吃喝喝,他很享受這種人情。他的回歸,也為古老的汾陽增添了一種當代感。

他說,以前每一次選擇到故鄉拍攝,都有不同的理由。

拍《小武》時,他把汾陽作為經歷變革的內陸小城來看待,它是中國所有待發展、待開放城市的縮影。大多數中國人聚居在這樣的地方,雖然處於中國最核心的文明區黃河流域,但它們在中國的電影中往往被有意無意地忽略掉。

後來是《月台》。賈樟柯說,在他自己的電影裡面,他最喜歡的是早期的《月台》。中期的則是《三峽好人》,後來的是《山河故人》,以及最新的《江湖兒女》。

有一次,與我的好友、當年汾陽短片周的評委會主席王小魯聊起賈樟柯。小魯說,很多人隻認為《月台》是關於一個時代的回顧,它富有懷舊氣息,裡面充滿了當年的流行歌。開始文工團唱的是《火車向著韶山跑》,是《在希望的田野上》。但是後來氣氛為之一變。文工團的青年人第一次看到火車,他們跟著火車跑,火車竟自開去,然後出現了《月台》這首流行歌:“長長的月台,漫長的等待……”

在小魯看來,《月台》其實是一部關於覺醒的電影,從《火車向著韶山跑》到歌曲《月台》,高亢的集體主義的演唱變成了個人無助的沉吟,這改變不僅僅是外部世界流行元素的召喚,也是內在世界的領悟,他們開始真實地面對這個社會。

王小魯對賈樟柯電影世界的原型故鄉有所涉獵。他曾經在孝義市拍紀錄片,從他拍攝的村莊翻過一座嶺,就來到了汾陽地界的韓三明家。那時候韓三明已經因為《三峽好人》獲得了智利電影節的最佳演員,但他還住在村子裡,閑暇時仍然去煤礦挖煤。王小魯比我更熟悉那片土地上物質現實和精神現實的變遷。

記錄變遷和覺醒中的故鄉,應該是賈樟柯在故鄉拍攝《月台》的最大理由。

而在拍《天注定》時,賈樟柯說,除了前面的理由,還因為山西擁有大量的古代建築,當代人還穿梭生活在這些古代建築中。《天注定》的四個當代故事,非常像中國古代武俠小說《水滸傳》中的故事,“那些現代人物穿梭在古代的建築中,恰好能幫我來描繪這樣的一個主題:暴力問題是伴隨人類的老問題。汾陽的環境能讓《天注定》的敘事和中國經典的敘事發生重疊,產生微妙的關聯。”

後來《山河故人》再次選擇汾陽,首先是帶有一種深刻的鄉愁。

“因為我離開山西在北京生活很多年,每年只有很短的時間回到故鄉,當我想拍一部發端於1999年的電影,回望上一個世紀,我就會想起我的老家的那些朋友,想想他們的生活狀況。我一開始就設定《山河故人》為一部關於情義的電影。”

也就是從《山河故人》開始,賈樟柯的電影裡出現了更大的天氣。儘管它一如既往地講述著時代巨變中的愛情故事,但無疑有著更為開闊的精神景觀。也就是說,儘管他說當選全國人大代表對他的創作沒有影響,但他自己的心靈版圖已經隨著年齡的增長開始出現明顯變化,他要表達的,已經遠遠超出汾陽、超越故鄉了。

賈樟柯說,“從《山河故人》開始,我發現我有一個很大的心態上的改變,我覺得我應該在這個40多歲的年齡段,在經驗、體力結合最好的時候,拍一些能夠挑戰自我、挑戰製作的影片。這有點像作家進入到長篇寫作的階段,它需要你有足夠的創作經驗,能夠把控更多的人物線索,同時又有一種充沛的體力可以去完成這種篇幅的創作。我希望我在最近這十幾年能夠把這些長篇小說寫好,相對開闊地面對時代,相對開闊地面對人性,一直是我渴望做的事情。”

當然,我們也可以說,從2002年的《任逍遙》開始,到今天的《江湖兒女》,賈樟柯實際上是用16年的時間為我們寫出了一部真正的長篇。在這部《江湖兒女》中,他把之前諸多作品串聯了起來,構成了一個所謂的“賈樟柯宇宙”。

用賈樟柯的話說,《江湖兒女》講述了“一場狂暴的愛情”,從2001年延續到2017年的一段暴烈卻又綿長的愛情故事。

這是他希望對自己有交代的一部作品。

影片一開始,與《任逍遙》一樣,依然是2001年,依然是搬遷傳聞下的大同。模特巧巧(趙濤飾演)與計程車公司老闆斌哥(廖凡飾演)是一對戀人。斌哥是江湖中人,前呼後擁,講求哥們義氣。而巧巧更看重愛情。斌哥在街頭遭到競爭對手襲擊,巧巧找出斌哥包裡的槍,朝天鳴槍。面對警察,巧巧不肯說出那是誰的槍,隻說是自己撿的。她被判刑五年。出獄後,巧巧開始尋找斌哥,以期重新開始,然而事情卻發生了讓人歎惋的變化。

重點就是巧巧。這個曾經的大哥的女人出獄後,在漂泊中學會了坑蒙拐騙,從一個簡單的女孩子一步步變成了一個強悍的女人。當她在飯店裡“碰瓷”那些看上去有錢的中年人,她就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受害者了。但你反而會同情這樣一個在灰色地帶遊走的人,因為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最後只有她還牢記著“講究”兩個字。

熟悉賈樟柯電影的人會發現,《江湖兒女》中有太多似曾相識的人設。在《任逍遙》裡,趙濤飾演的女主角也叫巧巧,男朋友也叫斌哥。《江湖兒女》中廖凡穿的襯衫,與《任逍遙》裡的斌哥穿的一樣,雖然不是同一個人在演。而《江湖兒女》中趙濤穿的,完全是《任逍遙》裡的衣服。

賈樟柯說,你也可以認為這是《任逍遙》裡面的巧巧跟斌哥又發展出來的一個新故事。此外,《江湖兒女》中的卡拉OK廳似乎回到了《小武》,歌舞廳和煤礦抗議,則又讓人聯想到《天注定》。

而在《三峽好人》裡,趙濤(所飾演的角色)的丈夫也叫斌哥。《江湖兒女》中的三峽片段,又把我們拉回到《三峽好人》的情境,趙濤手裡緊攥的礦泉水瓶,和《三峽好人》裡如出一轍。《三峽好人》中的UFO,在《江湖兒女》又出現了,趙濤一個人在新疆看到深邃浩瀚的星空,以及呼嘯而過的不明飛行物。

“有時候從外太空的角度看看我們人類,其實很渺小,但同時又很堅毅,能看到人的可貴。”賈樟柯說,“我覺得只有把人放在時間的長河裡面,我們才能理解很多東西,很多情感只有通過時間的醞釀,我們才能捕捉到陳酒一樣的芬香。”

這當然不是一個中年人僅僅為了感念歲月而拚貼的記憶碎片。在與時光的對弈中,賈樟柯下了一盤很大的棋。

▲一場從2001年延續到2017年的狂暴愛情

三、誰家的江湖?

不僅僅時間跨度大。在太空跨度上,從大同到三峽,從三峽到新疆,賈樟柯用自己的視角為我們呈現了一部當代中國變遷史。

更多人津津樂道於《江湖兒女》中的影像創作技巧。比如電影開頭,賈樟柯用了一部分2001年拍攝的紀錄片,而且整部電影中,一共使用了六種攝影器材來呼應時代的變化。從最初的DV,慢慢過度到HDV,然後是膠片,從巧巧入獄到浪跡新疆這段,全部是膠片質感的呈現。最後用的是最新的數位設備。

那裡面的很多鏡頭,是賈樟柯這些年來漫無的拍攝的素材。“它們已經變成了文獻,散發著無法再造的時代氣味。”賈樟柯調動了他十七年以來個人影像生活的全部記憶,重新建構了一個關於江湖的故事。也因此,影像技術主義者更喜歡談論這些與眾不同的拍攝手法。

但這些也不是我關注的重點。時代總是在變遷,太空總是會轉換,我關心的是,他心中的那個江湖,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底色?在紛亂的變遷中,還有什麽是不變的?

他從小就是一個江湖電影迷。當年香港流行文化傳進大陸,一開始是音樂,後來是電視劇和電影。在那個遍地錄像廳的年代,放的大部分是江湖情義電影,有吳宇森的,也有杜琪峰的,他們其實都在描述一個江湖文化。

賈樟柯說,香港的電影文化裡面,江湖文化是有延續的,因為香港沒有經歷過文革,江湖禮儀文化保護的很完整。“其實我們這一代人是通過錄像時代了解到這一段被割掉的文化,學習江湖規則、江湖禮儀、江湖道義。香港流行文化對銜接、延續這一部分傳統文化起了重要作用。甚至包括佛教,我們小時候根本沒有和尚沒有廟,沒任何佛教知識,突然八十年代有一部電影叫《少林寺》,裡面就會談到佛教的概念,才開始有佛教文化的複興,我覺得這都是香港流行文化非常大的功績。”

賈樟柯所說的江湖,不是虎狼之地,更不是有些人所理解的所謂黑社會。“因為黑社會有傳承,有嚴密的組織,而斌哥這個只是一幫好朋友、一幫兄弟,確實只是非常中國化的朋友的關係,很難跟香港電影裡有派系、有傳承歷史的黑社會做比較。”

賈樟柯所表現的是平民主義的江湖,依然是主流社會的背面,依然是一種漂泊的生活狀態。但是當這幫朋友走到一起,仍然需要學習一些禮儀,遵循一些道義。賈樟柯希望呈現一個中國大陸非常真實的江湖狀態。

你去華語文化之外的地區解釋這個江湖,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江湖一方面是傳奇世界,一方面是我們中國人獨有的處理人際關係的方法。賈樟柯說,“我希望這個江湖屬於中國,哪怕很難被其他文化所理解,它是由我內心出發的,是我們中國人一看就會有感應、有共鳴的江湖世界。”

但是他們看懂了。坎城電影節把最重要的首周末時間留給了《江湖兒女》,放映結束,兩千多位觀眾報以長達7分鐘的掌聲。

那些本來屬於我們骨子裡的東西,我們看懂了嗎?

在《江湖兒女》中,《山河故人》中出現多次的關公符號,也被重新祭了出來。在這裡,它是古老的,神聖的,也是前衛的。

關羽是賈樟柯的山西老鄉。關公信仰,是追隨著晉商擴張的步伐最終普及天下的。這位鐵匠的兒子最終成為了“義”的化身。商業需要博弈,利益可以互換,但原則不能缺位,道義不能喪失,關羽上位彌補了這種缺陷。在政治、商業和文學的合力之下,關羽身上的多重涵義被不斷發掘,進而成為了中國人共同的信仰。

在山西這片土地上,表情僵硬而威嚴的關公,更是某種古老秩序的守護神。但是這幾十年來,關公所代表的那些傳統精神開始崩塌、解體,逐漸變成了當代人的彼岸。在很長一個歷史太空裡維系江湖生態的“情義”二字,變成了大時代奏鳴中一個憂傷的滑音。

“在中國人際關係越來越實用主義的現實氛圍中,我非常懷念我過去在山西的生活中所能感受到的情義。”賈樟柯說。

我們往往會籠統地說“情義”這個詞,但在賈樟柯家鄉的文化裡,卻往往把“情”和“義”兩個字分開。他說,“情”是基礎,讓我們能夠在一起用愛來相處。而“義”是一種承諾,一種責任。隨著時間的推移,人與人變得陌生,情感趨於淡漠,但還會有“義”的精神來處理人際關係。比如在《山河故人》中,礦工梁子生病之後回到故鄉,去向趙濤借錢治病。趙濤去看他,並資助了他。“兩個人彼此的愛慕關係沒有了,但仍然具有對過去的友誼、對過去的歲月的一種尊敬。”

所以在《山河故人》之後,他特別想拍一部電影,記錄自己所經歷的那些狂暴時刻,致敬時代洪流中那些有情有義的人。

從寫劇本到完成拍攝,《江湖兒女》一共經歷了三年的時間。在劇本的寫作過程中,賈樟柯一直處於一個非常激動的狀態中。他在回憶和追問中一步步逼近了這個時代的傷口,“我們一直說我們失去了很多東西,也一直說我們留戀很多過去的東西,留戀的是什麽?可能就是情義,江湖有情,兒女有義。”

是的,我們可以改造大同,我們可以建設三峽,我們可以登陸火星,我們可以去愛很多人,但當時間像大幕那樣退去,我們還剩多少東西?

▲歲月在巧巧臉上留下的風霜,其實正是這個人物最有魅力的地方

四、為什麽一直用趙濤?

《江湖兒女》是賈樟柯啟用明星演員最多的一部作品。

除了趙濤、廖凡、張譯、丁嘉麗等等,還有四位著名導演出演了其中的角色,他們分別是徐崢、張一白、刁亦男、馮小剛。幾乎每個角色都純熟到“原湯化原食”的感覺。

趙濤和廖凡,在影片中都貢獻出了教科書級別的演出。

為什麽會想到找廖凡?

賈樟柯說,寫完劇本之後,他就一直在想請誰來演這個大哥。當然,可選擇的人很多。但是,“我就想起在我剛上小學的時候,我從我家巷子裡出來的時候,趕上發洪水,街上全是洪流,我很害怕,站在馬路這邊不敢過去,因為我的學校在馬路對面。這時候一個人過來,什麽都沒說,用他的胳膊夾起我,把我扛過洪水,往對面一扔就走了。我回頭一看,是我們小孩子非常崇拜的我們那片的大哥,那個時候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我覺得我要找一個這樣的人。然後我就想到了廖凡。”

——非常的江湖氣。但這個江湖氣,是“從江湖入,從人出”。廖凡配得上。

這是賈樟柯第一次和廖凡合作,他在現場看廖凡演戲的時候,“總有一種失散多年兄弟的感覺”。

有人會問,我們經常看這種講情義的片子,比如說吳宇森的電影,但大部分都是從男性角度講的,情義往往存在於男性,但《江湖兒女》反其道而行,好像男人都自私自利,無情無義,反倒是女人堅守愛情,進而繼承了真正的江湖道義,這其中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這個問題,聽聽廖凡怎麽說吧。廖凡認為,那裡面的男人,除了個別敗類,其實都挺有情有義的。而且,“我覺得斌哥的離開也許是他更有情義的一種表達,留給大家想象的太空會更多一些。”

另外一個問題,為什麽女主一直堅持用趙濤呢?難道僅僅因為趙濤是賈樟柯的“親老婆”?

賈樟柯說,他和趙濤的合作,先後經歷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從2000年《月台》開始,一直到2006年的《三峽好人》。“那時她一部接一部地演我的作品,我覺得是因為她的自然條件和她對我電影中人物的理解,非常打動我,也非常勝任。”

其實在《三峽好人》之後,一直到2013年,賈樟柯和趙濤才開始真正再度合作。這中間,賈樟柯拍的都是紀錄片,包括《海上傳奇》,趙濤也有出現,但篇幅都非常短,談不上什麽角色塑造。而就在這中間,趙濤拍了兩部國外的電影,一部是英國電影,一部是意大利電影。2012年,趙濤憑借意大利電影《我是麗》,榮獲意大利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

“我真的很吃驚。她演的是不錯,但怎麽會拿影后?但是當2013年我們再次合作的時候,我覺得她真的可以稱之為趙老師了。”賈樟柯說,“隨著自身的成長,當內心世界變得豐富細膩的時候,她塑造角色的能力也變得越來越強。包括我們的日本發行公司,還有法國的發行公司,都是從1998年就開始合作的,可以說他們是一起看著我成長,也看著趙濤成長。這次在坎城閑聊的時候,我覺得他們有一個比喻很好,感覺趙濤像一朵花,到了她要開放的階段了。雖然這個醞釀時間是18年,但是終於到了要開放的時候了。”

其實這是一個多餘的問題。如果賈樟柯不讓自己的老婆來演這個角色,《江湖兒女》還敢說自己“情深義重”嗎?

圖片及音像資料提供

北京無限自在文化傳媒股份有限公司

《江湖兒女》終極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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