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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皇、悍後、禪位風波,南宋如何一步步折入“暮色”?

靖康年間,金人攻破北宋都城,俘虜了宋徽宗、宋欽宗父子,北宋滅亡。宋徽宗九子趙構幸免於難,定都南京應天府(今河南商丘),後遷都臨安(今浙江杭州),與金國對峙,史稱南宋。

南宋國運由盛轉衰,是在宋光宗、宋寧宗年間。光寧父子的統治時代共36年,上承孝宗,下接理宗。孝宗是南宋唯一欲有作為的君主,南宋歷史是以孝宗禪位為分界線走向下坡路的,光寧父子正處在“欲有為”到“抵於亡”的歷史轉折期上。

發生在此期間的種種事件,真的比宮鬥劇更令人拍案驚奇。比如君臨天下的皇帝竟患有精神病和智力障礙,比如悍後李鳳娘殺死寵妃、嚇瘋皇帝……這樣的事情,恐怕宮鬥劇的編劇想都不敢想吧?

宋光宗像

紹熙二年(1191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南宋光宗即將主持自己即位後首次祭天地的大禮。宋代祭天地前,皇帝、宗室必須在前一天享太廟,受誓戒,而皇帝受誓戒後不能入住后宮,必須夜宿南郊青城的齋宮。然而就在大禮前,光宗接到稟報,自己心愛的黃貴妃“暴死”,他又驚又怒,不相信活生生的黃貴妃會一天之間無疾暴卒,但明天就是祭祀大典,他又不能違背歷代禮製趕回后宮看個究竟,只能一夜淚流不止。

郊祀大禮在下半夜醜時七刻(即二十七日凌晨三時左右)開始。這時,星月當空,夜色清澄。光宗只能強打起精神,進入指定的位置,穿戴上袞冕,拿起大玉圭,準備主持大禮。忽然,狂風驟起,把祭壇上燈燭全數吹滅,祭壇頓時漆黑一片。轉眼間,一兩朵將熄未滅的火苗被狂風猛地吹向了周圍的簾幕,簾幕撲剌剌傾倒下來,火舌卻狂竄起來,蔓延成勢不可擋的大火。光宗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嚇呆了。在場的陪祀人也都被狂風烈火驚退了。瞬間,大雨夾雜著冰雹劈頭蓋臉地打下來,夜黑如墨,風火雨雹之中,眾人都自顧不暇,也無法前往救駕了。

不一會兒,天色霽晴,大火已被豪雨撲滅。曙光微熹中,玉帛牲牢狼藉遍地,連祭祀用的鎮圭也不知去向了。郊禮已無法進行。內侍們這才把嚇懵了的光宗扶上車駕,送回大內。昨天接到黃貴妃暴死的噩耗,今天又受到大驚嚇,光宗自“以為獲罪於天”,“憂懼不寧”,自此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光宗這一病,加速了南宋重要轉捩點的到來。《宋史·光宗紀》認為,宋光宗自發病後,“政治日昏,孝養日怠,而乾、淳之業衰焉”,明確將光宗朝視為南宋由盛轉衰的轉捩點。宋光宗因患精神病犯渾,先是聽任李皇后乾政,後因擔心被廢而遲遲不肯立儲交權,有力朝臣才在后宮支持下擁立新君,而此舉又為擁立有功者開啟了專擅朝政的方便之門,最終導致權臣專政,朝政一發不可收拾。

悍後李鳳娘、瘋皇主天下

李鳳娘像

大禮後光宗被送回大內,黃貴妃的死因也真相大白,正是他那位悍後李鳳娘一手策劃的。

李鳳娘出身將家,紹興十五年(1145年)的一天,她的父親李道看見有一隻黑鳳停息在軍營前的大石上,心裡感到奇怪。回家後,知道女兒就在這天出世,想起有鳳來儀的吉兆,便以鳳娘作為二女兒的名字。後來,高宗篤信的道士皇甫坦入宮遊說,把李鳳娘出生的故事搬說了一通。李鳳娘便應召候選,成為恭王(即後來的光宗)的“結發妻子”。李鳳娘雖長就天姿,卻生性妒悍,被冊立為皇后就更加肆無忌憚、目中無人了,甚至對太上皇帝高宗與太上皇后都十分傲慢無禮,以至於高宗都萌生了廢黜她的念頭,無奈怕廢後會引起政局風波才作罷。

光宗即位後,妃嬪也多起來了,而皇帝對黃貴妃尤其專寵,李鳳娘自然妒火中燒,開始不擇手段地報復。一天,光宗在洗手時見宮女端盥盆的雙手嫩如柔荑,白似凝脂,大感興趣。幾天后,皇后派人送來一具食盒,打開一看,光宗差點嚇昏過去,食盒內盛放的竟是那宮女雪白的雙手。

光宗對悍後無可奈何,得知黃貴妃暴斃的真相只能咬牙切齒,精神病徹底發作。郊禮以後的第15天,光宗才開始在內殿召見宰執大臣,即便聽政,他對臣下也經常“目瞪不瞬,意思恍惚”。從紹熙二年歲末起的兩年多裡,都是這樣一個精神病患者君臨天下的局面。

光宗的病情時好時壞,倒使李皇后更有機可乘,自紹熙三年後,政事多決於李皇后。不過,她對大政實在沒有多大興趣與能耐,只是一味為娘家撈好處。宋代遵循漢朝非劉氏不王之製,開國以後,即便追贈王封也不輕用於外戚,李皇后卻封李家三代為王,兩個侄子都官拜節度使。紹熙三年十一月,李鳳娘再次歸謁家廟,推恩親屬26人,172人授為使臣,連門客都蔭補為官,恩蔭之濫為南宋以來所僅見。李氏家廟僭越規製,防護之兵居然比趙氏宗廟還多。

紹熙末年,宋光宗的精神病越發厲害,先是聽任李皇后跋扈乾政,繼而因疑忌太上皇會因找好了接班人就廢黜自己而始終不表態究竟立儲還是禪位,令群臣無所適從。待太上皇駕崩,他竟拒絕出主大喪,政局變亂迫在眉睫。萬不得已,“宗室執政第一人”、知樞密院事趙汝愚,工部尚書趙彥逾,知閤門事韓侂胄等重臣密謀“內禪”,由太皇太后吳氏(宋高宗皇后)出面,擁立宋光宗的兒子嘉王趙擴為宋寧宗。為了遮醜,這次皇位傳承危機被標榜為“紹熙內禪”。

老皇帝缺席,新皇帝勉強登位

宋寧宗像

襢祭選的是百官除喪服的日子。嘉王在軍隊護衛下,首先來到北內,嘉王早聽說自己有可能位登九五,自太上皇孝宗內禪不久,宮禁之間就傳出將來由他繼統的說法,這早是公開的秘密。趙汝愚與執政從政事堂來到北內,率群臣在太上皇梓宮前班列就位。不久,太皇太后垂簾,命召執政們奏事,之後命趙汝愚宣布詔旨:皇帝因隱疾“自欲退閑”,皇子嘉王趙擴可即皇帝位。尊皇帝為太上皇帝,皇后為太上皇后,移禦泰安宮。

嘉王聽了此番安排卻驚惶欲走,被權臣侂胄扶持住,連聲喊道:“告大媽媽,臣做不得,做不得!”太皇太后命取出黃袍,說:“我來給他穿上!”嘉王拽著侂胄的胳膊,繞著殿柱逃避不止。太皇太后大聲喝令他站定,數說道:“我見你公公,又見你大爹爹,見你爺,今天卻見你這模樣!”說著,眼淚又不住地流了下來。她稱得上是一部南宋史的見證人了,高宗、孝宗、光宗做皇帝,她都看在眼裡,沒想到皇位危機竟折騰到這步田地。

嘉王見太皇太后發怒,知道她主意堅決,無可違逆,只得披上黃袍,機械地拜個不停,嘴裡仍喃喃道:“做不得,做不得!”眾人扶著嘉王在禦座上就座,他卻邊哭泣,邊退避。汝愚已率百官跪拜了下去。禮畢,嘉王衰服來到重華殿東廡素帷前,禦史台與門官早就集百官立班等候朝見新君,也就是宋寧宗。

一場老皇帝缺席、新皇帝勉強登位的內禪禮終於收場了。

比起當年紹興、淳熙兩朝內禪來,紹熙內禪從策劃到行禮都人心惶惶,是迫不得已情勢下的皇位更代。這一事件是一種象徵,意味著從此以後,南宋王朝連淳熙內禪時那種表面的人君之德和升平之象都難以為繼了。

嗣君乏人的連環魔咒、君主世襲的無解困局

為避免朝局全盤失控,太皇太后吳氏與有力朝臣聯手,另立宋寧宗為新君,雖然渡過了皇位傳承危機,卻開啟了由執政大臣與后宮合謀擁立皇位繼承人的模式。其後,憑借這一模式而擁立有功的執政大臣也自然而然成為專斷朝政的權臣,晚宋三大權相韓侂胄、史彌遠與賈似道莫不如此。

如此上溯,根源其實還在宋孝宗立儲的問題上。在家國一體的君主專製政體下,選立儲君逐漸形成了在諸皇子中立嫡長為主、選賢能為輔的立儲原則。宋孝宗意欲改革。他即位以後之所以久不立儲,也含有甄選接班人的良苦用心在,可惜供其備選的範圍實在逼仄。宋孝宗最終選定老三(即宋光宗),便毅然不循常規,越位建儲,敲定其太子地位。然而,即便從宋光宗發病前的所作所為來看,宋孝宗也明顯看走了眼。

冥冥之中,南宋諸帝幾乎都嗣君乏人。宋高宗斷後,才不得不以太祖八世孫備選,宋孝宗經過考察入承大統,皇位從太宗系重回太祖系。宋孝宗僅三子,顯然不願將好不容易到手的皇位拱手相讓,最終二選一,皇冠自然落到了宋光宗頭上。宋光宗唯有獨子宋寧宗,宮闈內雖都知其不慧,但紹熙內禪的擁立對象卻非他莫屬。

宋寧宗再次絕後,權相史彌遠得以上下其手,發動政變,擁立了旁支宗室宋理宗。宋理宗眼見又是無嗣,卻把選儲範圍限定親兄弟家,儘管心知肚明唯一親侄(即宋度宗)“不任為君而足以亡宋”,還是肥水不外流,將其作為不二之選。宋度宗縱欲無度,雖留有三子,卻均未成年,先後成為宣告南宋覆亡的末三帝。

在嗣君乏人的連環魔咒背後,凸顯的其實是君主世襲專製政體的無解困局。

《南宋行暮:宋光宗宋寧宗時代》

虞雲國 著

君主專製時代,

每一個帝王既是一個歷史坐標點,

也是他統治下那個時代的縮影。

宋史專家虞雲國

細描南宋帝國政治生態,

把脈帝製中國專製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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