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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是到閩浙沿海抗倭的,為何卻遭到老百姓的痛恨?

在明朝建國初期,實行的是全面禁海政策,朱元璋曾連續七次申令禁海。

朝廷當時頒布禁海政策,沒有考慮由此斷絕了許多自唐朝以來,整個海陸貿易產業鏈中大量相關從業人員的生計,這裡頭有從事漁業的、有手工業者、有造船業者、還有從事正常貿易的人員。他們的生活沒有了著落,只有參加到走私集團或者海盜集團中去謀生。

儘管朝廷對從事海上走私的人實施嚴酷的律法懲處,但是在海上貿易巨大利益的驅動下,海外走私貿易不但沒有禁止住,還由此進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狀態。即海禁愈烈,番貨價格越高,犯禁出海的船隻越多的局面。尤其以閩浙沿海地區最為猖獗。

這種走私行為都是私底下的交易,所以對雙方來說安全都沒有保障。1547年,因浙江余姚的大族謝氏,他屢次拖欠海商們進口商品的貨款,當海商問他索要貨款時,他耍起無賴來,並揚言要報官。

那些從事走私的海商本身就乾的冒險生意,豈能被你一個大財主嚇唬住?於是這些海商們糾集了一群黨徒與葡萄牙人在夜裡找上門,最終釀成一樁駭人聽聞的滅門慘案。慘案發生後,為了引起朝廷的重視,地方官以倭寇來襲之名上報了朝廷。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時任右副都禦史的朱紈,奉旨出任浙江巡撫整頓東南海防。

初到閩浙,朱紈很快發現,所謂的“倭寇”其實並非明朝初年那樣的日本海盜。除了極少數被中國人雇來武裝押運的日本浪人外,絕大多數都是閩浙沿海靠海外貿易求生的中國人。發現這個情況以後,他並沒有向朝廷上報實情,依然按照以前的思路來進行“抗倭”部署。

東海舟山的雙嶼港是當時亞洲最大的海上走私貿易基地,被日本學者藤田豐八稱為“十六世紀之上海”。朱紈就把首先要打擊的目標選在了這裡。

1548年,經過一年多準備的朱紈正式下達了出兵雙嶼港的命令。為了不走漏消息,達到突襲效果,他不用浙江水師作為剿殺主力,從福建地區調來了指派都司盧鏜、海道副使魏一恭等,率戰船380艘、兵6000余進擊雙嶼港。

明軍從海門衛下海,在九山洋擊潰了趕來阻擋的海商武裝,最終攻克走私集團的大本營雙嶼港。擒海商頭目李光頭、許六、姚大等96人,焚艇35艘、艦42艘。

朱紈本想讓福建水師部隊繼續鎮守雙嶼港,防止海商集團卷土重來。但是福建人以當地地勢險要,又孤懸大陸為理由,拒絕停留。但朱紈對浙江籍部隊又不放心,怕他們陽奉陰違,和走私集團相互勾結。於是索性下令士兵用木頭和石塊阻塞填埋港口。

一度曾經是亞洲東部最繁華國際型自由港的雙嶼港,就這樣被活生生的摧毀,之後再也無法恢復。

朱紈為防止夜長夢多,也為了震懾地方勢力,自己下令將在雙嶼島俘獲的海盜海商集團李光頭等96人,全部斬殺。

被搗毀的這些海上走私港口,是閩浙地區海上走私貿易活動的樞紐,是走私品從海上走私商手轉運站到陸上私商進入大陸市場的轉運站站。雙嶼港等走私貿易港被攻破,陸上的私商就無法從海上走私集團手中獲得走私品,同時國內市場的產品也無法走私到國外。徹底斷絕了海上的走私貿易,使地主豪紳失去了海上走私貿易的巨大利潤,他們由此對朱紈是恨之入骨。

怨聲載道的地方大族們,利用自身在中央朝廷的影響力來對朱紈施壓,朝廷上多位大臣先後對其發難,誣稱朱紈捕獲的許多海盜是良民,說他阻止了正常的對外貿易。禦史陳九德彈劾朱紈在地方上擅自殺伐。

“其後諸賊已擒,又不分番民首從,擅自行誅,使無辜並為魚肉,誠如九德所言者,紈既身負大罪,反騰疏告捷,而鏜,喬複相與佐之,法相首論其冒功”。

朱紈聽說後十分激憤,上書爭辯,並且發出感歎:“去外國盜易,去中國盜難。去中國瀕海之盜猶易,去中國衣冠之盜(地方豪強)尤難。”

嘉靖皇帝派遣兵科給事中杜汝楨和福建巡按禦史陳宗夔前往調查,杜陳二人到地方後,與閩浙豪門相互勾結,歪曲事實否定朱紈的功績,支持陳九德的奏章。

負責覆核的兵部三法司在閩浙豪門的運作下,認可了以上的調查結果。同年十月明世宗下令逮捕朱紈,並且將盧鏜,柯喬處死。

朱紈在蘇州聞訊後,慷慨流涕,表示:

“我貧且病,又負氣,肯定不能忍受審訊之辱。即使皇上不要我死,福建、浙江那些參與海上走私的人,也必將致我於死地。橫豎是死,我寧可自己了斷,也不願死在他人手裡。”

於是,在兵部審訊官到來之前,仰藥而死。

結語:作為一個朝廷命官,朱紈的能力、人品、作風基本上都是無可挑剔的。他的不幸在於站在舊時代的立場上,對抗一種不可抗拒的歷史新趨勢。

當大航海時代來臨時,世界各地的距離突然拉近了。互相的交流和貿易的往來已經成了大趨勢。對於這種趨勢,是封禁還是疏導,如何進行有效管理,且做到合乎實情,這的確是一個急需解決的大問題。

談到這裡,使人想起《史記》中記載的大禹治水的故事。禹的父親鯀治水治了九年,他是用圍堵的辦法來治理的,但大水沒地方排泄,所以失敗了。舜於是革去了鯀的職務,將他流放到羽山,後來鯀就死在那裡。

舜又啟用他兒子禹來治理水患,禹根據山川地理情況, 該疏通的疏通,該平整的平整,使得大量的地方變成肥沃的土地。在他的手下,咆哮的河水失去了往日的凶惡,馴馴服服地平緩地向東流去,昔日被水淹沒的山陵露出了崢嶸,農田變成了米糧倉,人民又能築室而居,過上幸福富足的生活。

但是當時的朝廷,沒有很好地解決好朝廷的集中管控與地方上的實際需求這個矛盾, 就這樣,朱紈成了中央與地方矛盾對抗的犧牲品。雖然他是盡心盡力,盡職盡責了,最後卻犧牲了自己的性命,這實在是一個時代的悲劇。

被抓住的海盜海商處理掉了,但在雙嶼港遭到打擊的葡萄牙人,他們回到廣東沿海,通過一系列賄賂耍賴等手段,竟然取得了在澳門島的實際居住權,從此一直待到上世紀末,多達400余年的時間。

1567年隆慶帝登基,他意識到像以前那樣的硬是封禁,還不如疏導效果好,決定推行新政,詔令開放大明海關,於是開發福建漳州的月港,從此月港成為明朝唯一合法的海上貿易始發港。

從此,不僅有大量白銀收入到了大明王朝的府庫之中,一度凶險的倭寇之亂,也自然而然的趨於平靜。這是否是疏導的成果?

朝廷的麻煩解除了,利潤也來了。但是為嚴格執行朝廷政策的朱紈,卻白白成了犧牲品,他已經被朝廷忘記。

如果朱紈地下有知,看到後來月港的繁華,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呢?

參考資料:

《明史·卷二百五·列傳第九十三》清·張廷玉

《海禁抑商與嘉靖倭亂——明代浙江私人海外貿易的興衰》王慕民

《明代海禁與海外貿易》晁中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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