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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籃球隊”登籃球世界杯開幕式 5人因TA重獲新生

撰稿/陳月澤 編輯/李軼楠

2019籃球世界杯開幕式,一支業餘籃球隊登上了這個世界舞台。他們是一支球隊,他們也是“一個人”。

球隊的名字叫葉沙,這個名字,屬於一個熱愛籃球的少年。2017年4月27日,葉沙因突發腦溢血不幸離世。父母將葉沙的心髒、肝髒、肺髒、左右腎髒、左右眼角膜進行了器官捐獻,被救助,重獲健康的了5個人,在中國人體器官捐獻管理中心的策劃安排下,組成了一支籃球隊。

20號劉福、1號胡偉、7號顏晶、4號周斌、27號黃山。他們背後的球衣號碼放在一起,正是2017年4月27日。

這是葉沙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也是“葉沙們”獲得新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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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沙的“肝”:開始運動 ,保護自己就是保護你

54歲的周斌,一年多時間以前,接受了葉沙的肝髒移植。他始終感覺,冥冥之中,“我和葉沙有緣。”

獲得新生的那一刻,剛剛甦醒、還躺在病床上的周斌為遠方幫助自己的葉沙和他的父母,遙敬了一個禮——雖然他並不知道他們是誰,但他知道,從此不再只為自己而活,兩個生命合二為一。

“我要保護好葉沙。”

保護葉沙,從保護好自己的身體開始。出院之後,周斌從去年十月開始堅持跑步,他給自己定了目標,一個禮拜就增加一公里,現在他可以輕鬆地一次跑四、五公里。

周斌說,自從知道自己的肝髒來自葉沙的那一刻起,葉沙的形象時常會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我是和他一起生活,獲得了第二次生命,我的新生命只有一歲多,”周斌接著說道,“相信在大難之中生長出來的,就會非常堅強。”

生病之前,周斌就對籃球很感興趣,但由於工作繁忙,並沒有多少機會去打球。而如今,時間富余的時候,周斌願意去球場轉一轉,還喜歡和當地的高中生們一起打籃球。

因為在去年他得知,葉沙也喜歡打籃球。

事實上,就在2018年9月,當中國人體器官捐獻管理中心找到周斌,並告訴他捐獻人葉沙是一位熱愛籃球的少年,希望周斌能參與葉沙籃球隊組建時,周斌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他第一時間帶著妻子和孫子一起來到北京。

周斌說:“我們是重生的人了,所以現在格外珍惜生命,而且我不是一個人的生命,我還有葉沙的生命。我要幫他實現夢想。”

在今年1月WCBA全明星周末上,葉沙籃球隊將自己的故事帶上了中國籃球的舞台,他們與來自WCBA聯賽的女籃姑娘們進行了一場只有兩分鐘的友誼賽。那一場比賽中,周斌是表現最為活躍的一位。他投進了葉沙隊在兩分鐘的比賽時間裡,所有的3記得分。在投進第一球時,54歲的他像一個孩子一樣,興奮地跳了起來。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精力旺盛、行動敏捷的中年男子,一年多以前還是一位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的病人。

周斌說,這樣的狀態是他一直要延續的:“我比別人多一次生命,我沒有理由不好好活。”

葉沙的“眼”:開始自信,帶你去看繽紛世界

14歲的顏晶,是在今年1月那場“友誼賽”中另外一名得分的隊員,當時比賽已經到時,可顏晶還在籃下努力地投籃,於是作為對手的女籃姑娘們也幫她拿下籃板傳給她,最終顏晶投進了自己人生中最刻骨銘心的一個兩分球。

重新拿起籃球,對這個來自湖南湘西的小姑娘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小時候她曾經兩次被籃球砸到過腦袋,所以之後再也不敢碰籃球。但為了幫助葉沙,這個從未謀面但卻幫助自己恢復光明的哥哥圓籃球夢,顏晶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氣。

不過,對於晶晶來說,很多東西遠比站在球場上艱難得多。

從出生開始,顏晶右眼上就有著一個渾白色的腫瘤,這讓她始終看不清楚東西。晶晶的父母告訴她,這只是“胎記”。可就是這樣的“胎記”,讓她一直被身邊的同學戲弄和嘲笑。她很少和父母說這些,但與此同時,卻陷入到無比自卑的痛苦當中。

在經歷了角膜移植手術之後,顏晶的右眼重現光明,胎記的消失,也完全改變了她的生活。“心情相對之前會好很多,胎記沒有了,整個人煥然一新。”顏晶說,“最開心的就是跟他們一起玩,可以玩到一起了。之前我感覺他們都不太喜歡我,看到我就躲到一邊。”

說到這裡,顏晶沉默了足足一分鐘,沒人願意打斷這讓人揪心的沉默。

讓大家欣慰的是,現在的顏晶,越來越愛笑了。特別是在談到自己的偶像肖戰的時候,顏晶眼睛裡放出光彩,和所有花季少女一樣,崇拜的眼神裡有帶一點小花癡。“他人品好,喜歡吃薯片,樂事原味的,最討厭吃茄子。他本來想30歲結婚,後來覺得太忙了,要往後推兩年。”顏晶如數家珍。

就在幾個月以前,顏晶的內心還封閉自卑,她甚至不敢看著鏡頭說話。“我們一直跟她說,你要有自信,其實你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小女孩,你的前途一片光明,”葉沙籃球隊的創始人龍傑琦回憶說,“現在真的完全不同了。”

現在的顏晶,每當有些疲憊,她會下意識地先揉一揉自己的右眼,這個動作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我會特別注意這隻眼睛有什麽狀況,如果很累了,會先閉上自己的右眼,因為這也是葉沙哥哥的,”她說。

葉沙的“肺”:重新享受呼吸,用自食其力延續你的價值

皮膚黝黑的劉福話不多,他習慣戴著一定黑色的鴨舌帽。在葉沙隊裡,他是命運最坎坷的那一位。

劉福來自湖南婁底的農村,年輕的時候,去廣東的礦上打工,拿著鑽頭鑽石頭。三年下來,就染上了矽肺病。

患病之後,劉福十幾二十年沒有工作,家裡生活基本上全靠妻子。她白天跟著工地做零工,晚上去酒店做服務生,拖地洗碗。好在兒子很爭氣,學習非常好,當地的名校給他獎學金讓他去讀書,在那裡也一直名列前茅。

2015年,劉福的妻子,去家裡一座老房子的屋頂取東西,不慎摔了下來。經過十幾個小時的搶救和兩次開顱,還是離開了這個世界。劉福悲痛欲絕之時,迎來了一群“陌生人”發來的請求。

“紅十字會來了協調員,希望我們捐出器官。當時我很反感,何況我們是農村人,根本不懂這些東西。”劉福回憶說,“半個多小時之後,他又過來找我們談,跟我們解釋器官捐贈。我聽說有三個生命需要搶救的時候,想想自己受過的的煎熬,最終決定,捐!一肝兩腎。”

經歷喪妻之痛的劉福,徹底陷入崩潰,病情不斷惡化。經歷幾次搶救之後,醫生直接告訴劉福的兒子,你的父親已經沒有了繼續治療的必要,除非做肺移植。可海底撈針一樣難找的肺源,外加高昂的醫藥費,讓劉福根本不敢想象。

終於,在劉福生命中的至暗時刻,一個電話帶來了希望。“在家絕望等待死亡的時候,我接到了當地紅十字會的回訪電話,在了解了我和我妻子的情況之後,他們幫我找到了承擔手術費和藥物費用的醫院,”劉福說,“又過了一段時間,告訴我找到了肺源。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劉福的兒子當時就哭了,劉福也哭了,不過他把頭蒙在被子裡,沒讓孩子看到。

手術之後醒來的一瞬間,劉福感到前所未有地舒暢,他的肺不再像拉風箱那樣嗡嗡作響,呼吸也不再是一種煎熬。可後來的康復,劉福依然面臨著痛苦。

“當時醫生問我,要不要鎮痛棒,如果不用的話會非常痛苦,但對於未來的恢復會很有好處。我直接拒絕了,”劉福說。最疼的時候,劉福滿身冷汗,醫生問他要不要打一針,劉福說:“我告訴自己咬牙也要挺過去,我得為葉沙活著,我得讓他的肺健康。”

身體慢慢好轉之後,劉福每天強迫自己努力鍛煉,他爬醫院的樓梯,隔幾天就多爬一層;他下載了共享單車的APP,每天堅持騎車,後來越騎越久。手術前肌肉嚴重萎縮的他只有82斤,現在已經恢復到了130多斤。

很多年無法正常工作的劉福,在康復後打了一些零工,他計劃年後在長沙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家政公司,他說:“現在健康了,不能做寄生蟲,我要自食其力,帶著葉沙多看看這個世界。”

葉沙的“腎”:懂得你帶來的希望 成器官捐獻志願者

在葉沙籃球隊中,胡偉總是樂呵呵的,他說自己一直是一個很淡然的人,也是在病痛中被磨出來的性子。

“原來沒有腎,每兩天都要做一次血透,每次四個小時,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胡偉拿起餐桌上的一個叉子,指了指叉子的齒,“那個針很粗的,做透析做了超過三年的病友們,他們的手腕都會腫得老粗。”

在被腎病折磨的那段日子裡,胡偉每天要吃四次藥,但是喝水卻是一件極為奢侈的事情,“每天定量,就一茶杯,要不然喝進去了水,沒法通過尿排出來,沉積在血液裡就會有危險,”胡偉說。

因為葉沙捐出的腎,胡偉重新獲得了健康,排尿對他來說不再艱難。“原來我的心態也很好,因為我家族有這種病史,只能面對現實。我開導那些唉聲歎氣的病友,畢竟不是癌症吧,癌症有可能幾個月人就去世了。我做了一年血透,我就換了腎,醫院不用去了,痛苦也沒有了。”

饒是如此,胡偉依然充滿感恩,“我們也有小孩,如果同樣的事情換到我們,肯定一下子也接受不了。他的父母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也是非常偉大的。”

自從成功接受了腎髒移植開始,胡偉的人生因此而改變,而他也決定,用自己余下的生命為中國人體器官捐獻事業去奉獻。他不僅自己簽了器官捐贈協議,更熱心參與器官捐獻志願者活動。

“我現在見到朋友就會跟人講這個,但很多人一時三刻也接受不了,有人說以後我死了捐給紅十字會了,那以後我的孩子到哪給我燒紙啊?我說紅十字會會有墓地,你可以到那去,還省了一塊墓地錢。”說到這兒,胡偉的臉上綻放出久違的笑容。

胡偉並不是孤軍奮戰。葉沙隊的五名隊員,在建隊之初,便都已經簽署了器官捐贈協議,或是遺體捐贈協議。劉福說:“只要能幫助到別人,我答應捐獻所有的器官。”

葉沙的“籃球隊”:你中有我,延續的不僅僅是生命

從今年1月的WCBA全明星賽到如今的籃球世界杯開幕式,葉沙籃球隊每一次公開亮相,每一次他們的故事被重新講述,他們都會獲得最多的感動與掌聲。可鮮有人知,他們站出來的背後,經歷著什麽。

自中國從2010年全面開啟公民器官捐獻後,中國公民逝後自願器官捐獻數量逐年增長,器官捐獻數量列居亞洲第一,世界第二。但是由於我國人口眾多,患者數量龐大,器官嚴重短缺的問題依然存在。

中國人體器官捐獻管理中心(下稱“器官中心”)公布的數據顯示,中國每年因終末期器官衰竭而苦苦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約有30萬人,但是每年器官移植數量僅約1萬多例。“我們已經挽救了6萬多人的生命,但中國一共有超過13億人口,只有90萬自願登記器官捐獻的,這個比例還遠遠不夠,”器官中心宣傳負責人張珊珊表示。

張珊珊清楚得記得,她曾經走訪過江西農村一位捐獻者家庭,一位母親捐出了自己已經去世的18歲孩子的器官。可在那之後,她得到的並不是禮遇和尊重,“捐獻之後,很多人來找她借錢,大家都在傳,她賣了兒子的器官掙了100萬。”張姍姍說。

這位母親後來沒辦法正常生活,甚至想到要自殺,每天都要有人看著,流言和偏見毀掉了她的生活。“那些捐獻者,他們其實是英雄。對於移植受者來說,他們也是弱勢群體,很多得到移植的人之後,會受到歧視,他們很多人不願站出來,他們怕不被人當做正常人。”張姍姍說,“他們(葉沙籃球隊)能勇敢地走到公眾面前,他們同樣是英雄。”

事實上,葉沙捐贈出的器官,一共救助了7個人,可最終組成葉沙籃球隊的是5個人。沒人苛責拒絕的受者,了解這項事業的人都無比理解。

但也正因如此,當周斌、晶晶等人站出來時,所有人充滿了敬意。黃山,葉沙眼角膜另一位受捐者,在決定參與這件事時,隻跟自己的父親說了一句話:“我必須去,我有這個義務。”

哪怕我們都知道,他並沒有。

葉沙籃球隊的付出沒有白費。當“葉沙籃球隊”的公益廣告作品投放後,至今已經吸引3.1萬餘人志願登記器官捐獻。理論上,一人平均能捐獻3.5個器官,這意味著預計將有11萬人受益。

這樣一支只有“一個人”的籃球隊,換來了五個人的新生。很多人對器官捐獻的認知,也被這支球隊改變。而他們帶來的,或許是更多人的“新生”。

正如張珊珊所說,“器官捐獻事業需要全社會各個方面的幫助,我們不光是希望讓你來捐讓他來捐,而是更多人轉變理念,希望這成為全社會的理念。”

結語

葉沙籃球隊的每一次亮相,五個人除了各自身上穿著的不同號碼的球衣之外,還會帶著另一件球衣。號碼是16號,那是葉沙的年齡,那是葉沙的球衣。

生命的意義,不僅在於生存,同樣也在於傳遞與分享,分享健康的希望,分享生命的延續。我們無法苛求,大眾和社會對於生命與死亡的認知,在一夜之間發生巨變。但生命傳遞出的偉大力量,總能夠讓一點點改變發生。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生命賦予我們的那些,我們又應當如何賦予生命?

(應受訪者要求,葉沙、劉福、周斌、胡偉、顏晶、黃山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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