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 A 站：快手的“跨次元”冒險

「老鐵」和「二次元猴子」需要一起加速。

A 站長達一年的沉寂，在 6 月 18 日突然被打破。

在快手宣布向 3 億 DAU 衝刺的同一天，還有另一則人事任命消息同時被公布：快手為 A 站安排了新負責人，由原網易文學漫畫事業部副總經理文旻擔任。

上一次，A 站被廣泛關注還是一年前。那時它正經歷著一場曠日持久的風波，離這家公司宣布破產，只有一步之遙：伴隨著估值腰斬、管理失控、大規模宕機……A 站的 DAU 和業務迅速進入了危險邊緣。到 2018 年 6 月，出乎意料，快手出手收購了命途多舛的 A 站。

歷盡劫波，A 站還沒有迎來涅槃。過去一年，外界對這項交易的疑問也有很多：快手收購 A 站是一步好棋麽？小圈層的「二次元猴子」能否融入更加多元化的「老鐵文化」？在快手的管理下，A 站何時能迎來新一輪增長？

接受極客公園採訪時，文旻透露，團隊對 A 站有自己的規劃和節奏：「過去一年就做一件事，築基。我們沉下心來，在確保 A 站現有用戶的使用體驗不受影響的情況下，逐步把 A 站整體的產品、技術、服務、內容給升級。」

如今，A 站的底氣似乎足了一些。A 站表示將在七月份發布新版，不僅界面 UI 改了，底層也都接入快手的技術，包括 AI 推薦能力等等。不過，在用戶操作體驗上，這些變化不容易被察覺：「好比用戶住在樓上，現在有一群工程師在下面維修地基，用戶沒有任何感覺，但是地基已經打好了。」A 站技術負責人李偉博說道。

重建地基後，下一步的挑戰更大：「佛系」的快手已經進入戰鬥模式，A 站也不例外。它必須在盡可能不影響老用戶的前提下，繼續深挖。這是一個需要小心平衡的問題：既要保留談對 A 站內容的敏感性和把控能力，另一邊，也要在越來越貴的流量生態裡尋找用戶增量，並且在快手的流量池裡承擔重任。

「佛系」的快手已經進入戰鬥模式 | 視覺中國

與頻繁易主的時期不同，如今的 A 站背靠著短視頻賽道的頭部玩家。「將快手對於內容型產品的理解和能力，更多地釋放出來。」文旻表示，這是兩家公司站在一起的優勢和目標。

但這也將是一項系統性的工作，賽道很擁擠，快手和 A 站都在加快步伐。

A站有快手味了嗎？ 

「我當時的真實想法就是，快手為什麽要買 A 站？」

大約一年前，從快手來 A 站摸底、擔任產品負責人的周逸飛看著千瘡百孔的業務，頗感頭疼。他認定了這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

快手技術團隊優越，也一直堅持著自己的產品哲學。相比之下，當時的 A 站就像一塊廢墟：周逸飛發現，在此之前，A 站甚至沒有任何歷史文檔。他靠著跟產品團隊逐個口頭溝通，才拚出來 了 PC 端、移動端的業務模塊。

當務之急是給技術補窟窿。「人事上的動蕩導致每一代技術架構搭建都沒有收尾，後一代的技術人員想要填坑，但是沒填完又離開了。」李偉博苦笑，「這給 A 站系統留下了特別多的『遺產』。」

頻繁人事變動之下，A 站的經營管理也顯得十分脆弱。周逸飛與留守在 A 站的老員工聊天，才發現 A 站早期的員工，大多還有二次元愛好者的另一重身份，他們的文化屬性強，但是思考模式和工作方式偏主觀，話語權不多。

像鏡子的兩面，原始團隊對內容和用戶敏感，但長期缺乏數據和科學的產品邏輯，也是硬傷。「我們看重的是這一點（早期產品經理是重度二次元用戶），但是出問題的，也是這一點。」文旻坦然。

四處裂痕之下，A 站為用戶傳遞了十分糟糕的操作體驗。剛剛被收購時，A 站的基礎設施並不完善，文旻坦然，當時的 A 站產品體驗至少落後於主流應用三年時間。一個尷尬的例子是，到 2018 年，A 站甚至不支持微信、QQ 第三方登錄，必須由手機號+密碼登錄。

但接手 A 站後，快手並不「著急」。「A 站是一輛正在行駛的汽車，現在零件壞了，但是它不能停下來，要邊走，邊換零件。」李偉博表示，雖然這比重寫一套架構更複雜，但是保證了用戶在感知和體驗上沒有太大變化，同時把整個系統全部改到新的架構上面。

這種變化已經傳導到了用戶層面。一位 2014 年就入駐 A 站的二次元 UP 主對極客公園表示，「不知道什麽時候，感覺觀看視頻流暢了很多，猜測是播放器從 Flash 切換到 H5 原因。」

收購快手後，除了修補技術，還有一項棘手的工作，是讓 A 站變成一支帶有快手工作基因的團隊。被收購時，A 站留下 200 人，產研團隊隻佔三分之一，目前加上快手中台，產研團隊達到上百人。隨之而來的是「快手范」的工作流程和方法：穩定並且縮短產品迭代周期，從偏主觀到重結果。

但由於產品形態和用戶群體的天然不同，快手必須尊重 A 站原有的特點。這是一個帶有與生俱來二次元標簽的社區產品，入侵式管理不能解決一切問題。所以，A 站保留了原始的運營團隊，這支團隊貢獻著對於用戶的理解，快手的介入也給予了運營團隊相對寬容和自由的空間。今年 2 月份，文旻「空降」到 A 站團隊發現，「社區裡有一些快手範兒的內容逐步地駐進來，但也保留著二次元文化的根。」

「社區裡有一些快手範兒的內容逐步地駐進來，但也保留著二次元文化的根。」| AcFun

這兩種內容之間隔著堅硬的次元壁，但到目前來看，融合工作比想象中順滑。儘管經歷過最初惋惜、震驚、困惑，社區老用戶對快手的介入卻沒什麽抵製情緒。上述二次元 UP 主向極客公園表示，A 站和快手對自己來說沒有衝突，「我希望 A 站能一直撐下去就行了。因為這裡一直都有支持我的人。目前，快手的視頻在 A 站也隻算是內容裡的一個選項而已，喜歡就看，不喜歡就不看。」

目前依然留下的人，是一批對 A 站帶有強烈情感和歸屬感的老用戶。文旻觀察了很久，發現在很多老用戶看來，快手也許是 A 站最後的希望。「所以老用戶會站在 A 站的利益去考慮，不做排外的事情。」

2017 年，A 站 DAU 峰值曾經達到 1200 萬。在後來的波折中，這個數字開始失速墜落。另一邊，鏡像產品 B 站則保持著用戶量和影響力的穩步增長，於 2018 年登陸納斯達克。在過去兩年的時間裡，不少二次元用戶「心灰意冷」出走 A 站，投奔 B 站是不爭的事實。在快手的幫助下，A 站當務之急是重整旗鼓，引導昔日興盛社區的回歸和重建。

ChinaJoy 數位互動娛樂遊戲展(CJ) 2018 ACFUN月台 | 視覺中國

不過，A 站依然可以通過運營手段吸引新用戶。當平台變大，流量集中，新 up 主出頭就變得不那麽容易。這時通常是「新」平台崛起的機會。上述二次元 UP 主就告訴極客公園，「運營給我視頻推薦的話，播放量大概能提升三倍。」

「A 站需要更多新用戶。」這是文旻走馬上任時，最清晰明確的一項任務。文旻對極客公園明確表示，未來，A 站會繼續在 PUGC 和 UGC 上發力。「社區的進一步推進和發展，需要產品能力的創新，包括新賽道的經營，才有可能產生新的化學反應。」

一位電影視頻 A 站 UP 主的感受印證了某些跡象：「A 站推薦的內容不一定特別優秀，但 A 站經常會給新人機會。」

和快手一起加速

A 站的「身前事」足以讓人唏噓。

2007 年，Xilin 創建了 A 站，二次元元老自發成為站長支持管理和運營，讓 A 站迅速壯大，也隱患叢生：作為國內最早的二次元社區，A 站成功孵化了 B 站、鬥魚兩家公司，自身卻在動蕩中前行。過去 10 年，A 站經歷七次易主。除了管理層頻繁變動，對內容版權的不重視，無證上崗，商業化不明確等等問題，讓中國第一家彈幕視頻網站反倒被一眾後來者甩在身後。

在 2018 年那個時間點，快手扮演了「最後一根稻草」的角色。而快手對 A 站的渴求，更多是對用戶圈層和新流量的渴求——儘管過去一段時間裡，快手 DAU 已經達到 2 億，但其頻繁孵化新產品、形成產品矩陣的動作，指向的也是這個目標。

對快手來說，拿下擁有固定用戶基礎的 A 站顯然是一條捷徑。「A 站對於快手的一個直接的價值，在於幫助快手加深對二次元圈層的理解。」文旻說道。根據極光大數據顯示，A 站近 50% 的用戶都集中在一線和新一線城市，而快手的用戶在三線及以下城市的佔比超過 60%，在重合用戶佔比上僅有 0.3% 的快手用戶同時是 A 站用戶。

快手對 A 站的渴求，更多是對用戶圈層和新流量的渴求 | 視覺中國

文旻表示，未來將以不傷害用戶體驗的方式，從運營層面，到技術能力將 A 站和快手「打通」。比如，快手系統的用戶很多沒有接觸過 A 站的宅舞，唱見等等二次元內容，快手將創造節點，讓這「兩個世界」的次元牆漸漸透出一道光。

「我們會採用一種柔性而非粗暴的方式給兩個站的用戶建立連接。」文旻說。這個過程中將快手對於內容型產品的理解和能力，更多地釋放出來。。

2019 年第一財季，B 站營收 13.7 億元，其中遊戲仍為營收的主力佔比 63.5%。過去一年，遊戲營收佔比分別為 79.38%，76.92%，68.5% 和 62%，下降趨勢明顯，整體營收呈現多元化的增長勢頭。B 站的路線有借鑒意義，或許快手能利用 A 站打開遊戲市場，以此完善快手系產品矩陣，打造一個更加多元化的商業化體系。過去一段時間，快手也的確在遊戲方面著手布局：去年 1 月，快手小遊戲更名為「快手電丸」，7 月推出了 PC 段遊戲直播平台「快手直播」，今年 2 月，快手又上線了遊戲直播移動平台「電喵直播」。

而從快手試圖搭建的產品矩陣中，KOL 或者 UP 主在社區生態的重要性愈發重要。例如，快手在官網中推出音樂人計劃，A 站在去年也推出 AcFun 阿普學院，利用強運營手段孵化 KOL。文旻表示，搭上快手這班「資優班車」，A 站能做得方向很多，需要做得工作也不少。

過去一年，A 站保持緘默，鮮有發聲。或許 A 站在產品技術側還未準備就緒，或許「自顧不暇」的快手還在考量如何走好這步棋的第一步。但如今，當快手喊出 3 億 DAU 的目標時，流量的焦慮和重托也牽扯到了 A 站。長遠來看，最理想的狀態是，兩個有跨度的產品能夠聯動起來，形成互補，進一步做大快手的用戶生態。

《佐賀偶像是傳奇》| AcFun

至少 A 站已經邁出了關鍵性的一步：例如被收購之後，A 站獨家購買了 5 部番劇，其中《佐賀偶像是傳奇》超過了 A 站全站其余番劇播放量的總和。文旻稱，版權引入和 PUGC 都是下一階段發力的重點，這也將彌補快手在這兩方面的不足。

「老鐵」和「二次元猴子」能一起加速麽？這是一個「跨次元」的問題，但對於「拒絕再慢」的快手來說，這又是一個關鍵問題。

責任編輯：周小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