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他在太空中飄了一年,完成了400多項科學實驗

斯科特 · 凱利 (Scott Kelly) 和馬克 · 凱利(Mark Kelly)是人類航天領域最傳奇的雙胞胎兄弟,兩人都作為 NASA 的宇航員多次進入太空。

圖丨左邊是 Scott,他在國際空間站生活了一年;右邊是他的雙胞胎兄弟 Mark,他在地球上負責控制工作(來源:NASA)

斯科特 · 凱利曾經幻想能飛去火星,雖然最終未能如願,但陰差陽錯成為了國際空間站上的“人類試驗品”,為未來的人類火星之旅留下了寶貴的實驗數據。

凱利兄弟一同參與了 NASA 火星計劃中頗具野心的任務之一——雙胞胎實驗計劃。斯科特和他的雙胞胎哥哥馬克共同參與了該實驗計劃,斯科特在太空生活,馬克則留在地球。科學家期望通過對比他們兩人的身體變化,能更進一步地了解太空生活對人體的影響。

圖 | 馬克(左)和斯科特(右)

這個實驗讓斯科特在空間站連續待了 340 天,從而創造了人類在太空中連續工作時長的新紀錄。在此期間,斯科特繞地球飛行 2.3 億公里,拍攝太空照片 713 張,完成了 400 多項科學實驗。他在社交網絡上的關注人數突破百萬,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更是多次在推特上與他互動。斯科特堪稱美國航天史上的代表性宇航員。

作為經歷了 4 次太空飛行的航天老手,斯科特曾 3 次率隊在空間站工作,加上這次近一年時間的太空之旅,斯科特的總體太空任務時間達到了 520 天,成為目前離開過地球時間最長的人。

回到地球以後,斯科特把這段經歷寫成了一本書——《我在太空的一年》。借此機會,DeepTech 對斯科特進行了專訪,詳見後文。

在斯科特的視角裡,空間站並不神秘,只是一個噪音不斷、味道並不好聞的獨特空間。而長時間生活在地球以外的空間站上,倒是會讓人在俯瞰地球的過程中,對所有的景象和人類產生一種不分種族和國別的情感連接。

他說,沒有在太空中生活過的人很難能夠理解他們對大自然、生命的懷念。而在經歷了空間站的生活之後,所有在地球上非常日常的東西都他讓覺得更加珍貴,哪怕是風聲、雨水,或者是重力本身。

圖 | 從空間站俯視地球

在地球的盡頭離開地球

進行為期一年的空間站任務已經是 2015 年的事情,當時美國太空梭已經退役,因此只能跟俄羅斯買船票上天,而起飛地點則在哈薩克沙漠草原裡的拜科努爾航天發射場。斯科特把這個地方稱為地球的盡頭。

“從高空向下俯視,拜科努爾就像被隨意地丟棄在高高的沙漠草原上。這是一處醜陋的混凝土建築的怪異組合,夏天炎熱,冬天酷寒,鏽跡斑斑的廢棄機器堆得到處都是。成群的野狗、駱駝在航天設備的陰影中迷失。這個地方荒涼而殘酷。”

圖 | 拜科努爾航天發射場

俄羅斯在航天這件事情上的態度,讓來自美國的斯科特非常無法適應,甚至感到抓狂。

俄羅斯火箭發射有個傳統,在乘車到達發射台的過程中,宇航員會中途跑下車,對著大巴車的右後輪撒下發射前的最後一泡尿。這略帶異味的傳統,唯一的原因就是尤裡 · 加加林(前蘇聯著名宇航員、第一個進入太空的人)曾在發射前這樣乾過,當他活著回到地面之後,這泡尿就此成了一個傳統。

這很不科學,因為宇航員在去往發射台之前,需要按規定把宇航服密封起來,撒尿時又必須打開封條,才能進行。但在 “戰鬥的民族” 這不叫事,從前蘇聯到俄羅斯,在幾十年的時間裡也從來沒有把這個問題解決。

美式的嚴謹和俄式的隨性之間,衝突還遠不止這些。美國在執行發射任務時,火箭周圍三英裡範圍內的人都會早早地疏散乾淨,大家都知道,灌滿燃料的火箭就相當於一顆巨大的炸彈。但在斯科特準備坐上俄羅斯飛船的時候,他看到有幾十號俄羅斯人圍著火箭,一邊抽著煙,一邊等著火箭發射。

斯科特就是這樣帶著許許多多的問號,開始了他最漫長的一次太空之旅。好在最後的火箭發射沒有任何意外,畢竟,俄羅斯自從 1969 年以來還從未臨時取消過原定的發射計劃。而看起來簡陋而落後的聯盟號飛船,則是迄今為止最可靠的載人飛船之一。

斯科特說,打開國際空間站艙門的瞬間,你會聞到一陣強烈的金屬灼燒味道,或者說這是焊接金屬的味道——這就是太空的味道。

地球以外的唯一人類空間

國際空間站也被稱為“有史以來最貴的人造物體”,這個加壓空間僅有 916 立方米的“小房子”,造價超過 1500 億美元,每天還要燒掉 NASA 800 萬美元的維護費用。

但根據斯科特自己的描述,你會覺得這個地方住著一點也不算舒服。空間站裡各式各樣的儀器、設備都會發散出自己的味道,飄散在空間站的各個角落。和地面不一樣,在失重的條件下,塑料的微小顆粒也會浮在空中,混進宇航員的每一次呼吸當中。“其中還混雜著一股微弱的垃圾和身體的味道。”

斯科特自己說,在空間站住上幾個月,你就會發現它不像個物體,而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地點。一個房間連著另一個房間,而每個房間都有不同的用途和相應的設備,甚至每個房間都有自己獨特的味道。

在這個地球以外的唯一人類空間,生命的痕跡依然稀少而寶貴,甚至連細菌都非常少。斯科特不止一次說,沒有在空間站待過的人,是很難理解他們對大自然、生命的懷念。為了緩解這種情緒,宇航員們都喜歡聽大自然的錄音——雨林裡的水聲,林間的鳥叫。甚至再極端一點的,還有宇航員會把蚊子嗡嗡飛的錄音帶上太空。

空間站裡有個穹頂艙——一個完全由玻璃組成的艙段,這個可以俯瞰整個地球的艙段像是為緩解宇航員的思鄉情緒所準備的。在不到 400 公里的高度上,空間站每 90 分鐘繞地球飛行一圈。宇航員閑下來的時候,會坐在窗前看著地球,一看就是很長時間。

在這個高度俯瞰過地球的人不多,斯科特說從太空看地球,會有一種在地球上體會不到的抽離感。“有時望向地球,我會想到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一切東西,每一個曾經生活在地球上而又死去的人,都在那裡。”但對空間站上的斯科特來說,共同在空間站上生活的人,就是全部人類。

太空競賽時期,美蘇還是牌桌上的競爭對手。但是在國際空間站時代,繼承了蘇聯航天遺產的俄羅斯與美國走向了聯合,後來兩國在國際空間站建設中成了主力選手。

在這個地球以外唯一的一個人類居住地,俄語和英語是空間站的官方用語。兩國航天局和宇航員在長期的共事中,也形成了一套默認的規則和默契。

比如在貨運飛船送來淡水之後,俄羅斯宇航員會把從地球送來的淡水喝掉,但把尿液全部扔給美國人重新加工成水。這個尿液就像是俄羅斯和美國人之間在空間站上的商品和服務交易。而俄羅斯人就負責用飛船的發動機,在空間站飛行過程中調整軌道高度。

在平日的生活裡,兩國宇航員會約定每周末聚餐一次,而在生日、新宇航員到來這樣的特殊日子裡,聚餐也是少不了的,畢竟這已經是宇航員在太空中為數不多的娛樂活動。

但在工作時間裡,兩邊的宇航員有著清晰的界限,連互相幫忙都不被支持。這就造成了一個現象,美國宇航員通常有滿滿的日程表,在空間站有各式各樣的任務安排。相比之下,俄羅斯的宇航員的任務要少得多,有時候就像上班摸魚一樣看著美國人忙裡忙外,自己只能悠閑地飄來飄去。

圖 | 從空間站看北京

斯科特在空間站的時光裡,有三分之一時間用來做科學實驗,這其中人類學研究又佔去了絕大多數時間。

有意思的是,地球上的我們很少會把小鼠看作是朋友,但在缺乏生氣的空間站裡,似乎只要是個生命,就能讓宇航員產生一些共鳴。

圖 | 斯科特在空間站給自己抽血

小鼠作為人類永恆的實驗對象,有少數會進入到空間站,成為太空實驗鼠。想想也能知道,缺乏針對性訓練的小鼠到了太空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剛進入到太空的小鼠在失重環境下,甚是慌亂,爪子四處亂抓,試圖弄清楚為什麽自己會一直飄在空中。小鼠身子漂浮和每一次扭動都被斯科特看在眼裡。

作為實驗的操作者,斯科特需要給小鼠抽血、照 X 光等。這些都是為了弄清楚太空環境對動物眼睛損傷、骨質流失和肌肉萎縮的影響。

小鼠可能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切的發生,但斯科特知道,這些發生在小鼠身上的生物過程,也每時每刻地發生在自己身上。

在這個時候,太空中的人類和實驗小鼠像是產生了一種跨越物種的情感連接。

直面死亡

在空間站上遇到的危險是地面所無法想象的,而在距離地面 400 公里的高度面對死亡威脅時,經受過嚴格訓練的宇航員表現出來的是近乎冷血般的理性。

有一次,位於休斯頓的控制中心向空間站發出碰撞警告:一個來自俄羅斯衛星的太空垃圾正在靠近空間站,且存在碰撞的風險,相對速度達到了每秒 14 公里。這個速度比普通的手槍子彈要快 20 倍。

2016 年,一塊直徑不到千分之一厘米的碎片直接把空間站的穹頂艙撞出了一個 7 毫米的裂縫。據計算,如果碎片的直徑達到 10 厘米,就足以輕易擊穿空間站。可見,這個最昂貴的人造物體在太空裡就是這麽脆弱。

圖 | 空間站的撞擊痕跡

根據規定,在預計交匯的時間前,宇航員需要關上盡可能多的艙門,以備某個艙段被擊穿的情況下,能夠保住其他艙段的空氣。

這看上去有點像是人類面臨災難前最後的掙扎,在危機來臨前只能根據手冊上的指引做好全部準備,剩下的就是平靜的等待。

這種時候,俄羅斯宇航員的表現也非常有意思。斯科特在描述這件事的時候說,“俄羅斯人的方法是,去他媽的,他們用可能是生命中最後 20 分鐘來吃午餐。”甚至當時忙著四處關艙門的斯科特也被俄羅斯的朋友拉住,在緊急時刻一起吃了一罐開胃菜。

直到預計交匯的前 10 分鐘,空間站裡的所有人都坐進了聯盟號飛船。如果空間站真的不幸被擊穿,他們能做的就是逃離。在過去 15 年時間裡,這種緊急情況隻發生過 4 次。

在最後的倒計時裡,幾個宇航員擠在狹小的飛船裡,表情扭曲,像是坐等開獎一樣期待災難不要發生。好在,一段煎熬的沉默之後,來自莫斯科的地面控制中心發來信息,宣布危險解除。

到了這時候,斯科特才回到空間站,把艙門挨個重新打開,而俄羅斯宇航員也回到自己的艙段,把中斷的午餐繼續吃完。

圖|斯科特給地球上的風景拍照(來源:NASA )

渴望地球的重力、空氣和水

常人估計很難感受到,在太空待了將近一年時間,那些地球的日常成為了斯科特最渴望的東西。在離開空間站之前,凱利囑咐妻子在家修好淋浴、游泳池、後院的熱水浴缸。

在一條褲子都可以穿 6個月的空間站上,用水洗澡、讓水衝過皮膚表面是個從沒有過的選項。我們大概很難體會這種對水流的極度渴望,但斯科特就是這樣,他在書裡反覆說提到,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跑進家裡,跳進泳池。

除此之外,斯科特給妻子發去的清單裡還有:佳得樂飲料、狗頭鯊啤酒、草莓、奶香葡萄酒,還有礦泉水。

斯科特在後來的採訪中說,對於一個在太空中飄了一年的人來說,地面上的幾乎一切都是那麽值得享受,甚至是重力本身。

圖 | 斯科特與妻子Amiko Kauderer

當被問到如何想念地球時,那些像下雨、雜亂的超市貨架、書本翻頁時沙沙的響聲、乃至坐在沙發上的感覺,都變成寶貴且有意義的答案。

終於,回家的訊號響起,2016 年 2 月 29 日,斯科特將空間站的指揮權交給蒂姆科帕拉,準備第二天坐上返回地球的飛船。

回家前的準備過程同樣讓人忙碌,斯科特和同事花了幾天時間,把規定的水樣、血液等實驗樣本、個人物品以及一堆垃圾塞進聯盟號飛船。

最後再穿上尿布,把自己塞進宇航服,鑽進狹小的飛船。隨著地面控制中心一聲令下,空間站的彈簧力柱塞將飛船推離空間站,聯盟號開始了令人期待但也同樣危險的回程之旅。

圖 | 返回艙回到地球

飛船返程需要三個半小時,而在最後的不到半小時裡,飛船需要從 1.75 萬英裡 / 小時的速度降到零。穿過大氣層的時候,飛船裡的宇航員和外面 3000 度的高溫僅有一牆之隔。

但飛船下降時的喜悅,會讓斯科特開心得忘掉這個過程中的諸多危險。飛船變成一個大火球,他說從裡面看出去,窗戶已經被燒成了黑色,而裡面的人就像在大火中穿過大瀑布一般。這種感覺讓人興奮得腎上腺激素突然飆升。

高度不斷降低,就是逐漸感受到重力的過程。久違的重力從開始時緩慢增加,到後來急劇上升,壓在斯科特身上,他感到從腦袋到手臂都變得異常沉重,甚至是腕上的手錶都像是一個巨大的重物。

隨著最後 “像是車禍一般” 的撞擊,返回艙劇烈而安全地著陸成功。在艙門打開的瞬間,空氣湧入,讓斯科特留下最深印象的依然是獨特的味道,那是豐富的空氣和凜冬的氣味,斯科特和隊友擊掌相慶。

圖 | 凱利回到地球

斯科特還記得,在被地面工作人員扶出飛船的那一刻,他在空中揮舞著拳頭,空氣中有一種奇妙的甜味,那是一種燒焦的聯盟號和金銀花的混合香味。這就是回到地球的感覺。

現在,斯科特作為長期的“試驗品”,還需要接受 NASA 的觀察,但除此之外,他已經從 NASA 退役,不再有飛行任務,不需要長期的飛行訓練,過上了與常人無異的生活。

而總計 500 多天的太空經歷之後,這種日常生活對斯科特來說也變得珍貴而享受。他後來說,沒有什麽能像水一樣讓人感覺到如此美妙,以至於他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泳池邊跳進去。

斯科特在書的末尾寫到,“我明白,草聞起來很香,風的感覺令人驚訝,而雨是個奇跡。在我的與勝利,我會努力記住,這些平常的事情是多麽神奇。”

圖|身穿宇航服的斯科特(來源:PBS)

有問有答

DeepTech:你在太空待了一年,回來之後發現身體發生了很多變化,這對你生活有什麽影響嗎?

斯科特 · 凱利:剛回來的時候其實非常不舒服,包括腿部發腫、身上有皮疹、蕁麻疹、疲勞、關節和肌肉疼痛等等。這些症狀持續了一段時間,我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恢復到了正常的身體狀態。

DeepTech:你曾經坐過太空梭和聯盟號飛船,現在更新的 SpaceX 龍飛船在空間上更大了,在操作界面上也變得更加簡單,你怎麽看待這種變化?

斯科特 · 凱利:太空梭在空間上還是更有優勢,不過龍飛船在低成本方面做的非常好,在安全性上也有可能會做的更好。到目前為止,龍飛船的一切進展看起來都非常順利,它有它的優勢,看起來非常酷。

DeepTech:現在回想宇航員的經歷的話,你覺得還有任何的遺憾嗎?

斯科特 · 凱利:我一點也不後悔,我很榮幸能有這樣的機會。

DeepTech:書裡提到,你曾經被告知說有機會去火星,你當時認為火星之旅是可以實現的嗎?

斯科特 · 凱利:我也不是很確定,我覺得人類總有一天會實現,但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DeepTech:經過了那麽多次太空飛行,你怎麽看待星際旅行和星際移民?

斯科特 · 凱利:我認為距離太遠了。如果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前進,那麽到達最近的類地行星需要 8 萬年的時間。

DeepTech:你是少數能夠在太空看過地球的人,這段經歷對你看待這個世界、地球的看法有任何改變嗎?

斯科特 · 凱利:確實有改變,我比以前更加享受地球的美麗和大氣層。此外,在太空上看地球,你不會像看地圖一樣看到很多政治上的邊界, 這種感覺就像我們在共享這個藍色的星球,分享人性,我們也需要互相支持。

-End-

我們將何時跑贏疫情?

聽 100+ 全球頂級專家、政策制定者、頂級投資人及企業家怎麽說

高瓴 HCare2020 全球健康產業峰會

王辰院士、王曉東院士、謝曉亮院士、張文宏教授、Moderna、Alnylam、百濟神州、君實生物……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