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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與她們的寵物犬:說說古代仕女畫中的那些狗子

現在狗是走進千家萬戶的寵物,而在中國古代,大多數人養狗是用來狩獵、看家護院的,那麽人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養專門用來玩賞的狗呢?

我國現存較早見於記載的小型寵物犬是唐代的“猧兒”,也稱“拂菻狗”。據記載,這些小型犬高僅六寸,“長尺余,性甚慧”,十分聰明伶俐。根據名字可以推測,它們是從“拂菻國”——即拜佔庭帝國,首先傳至西域,又在西域養殖、傳播,由西域各番邦進貢至中原的。除了上文所提到的拂菻狗是高昌所獻,《冊府元龜》中還有安國、康國等獻犬的記載。陳寅恪先生等考證認為現稱“哈巴狗”的寵物犬就是在拂菻狗這一品種的基礎上又經演變而來的。因為這些小型犬外貌可愛、小巧玲瓏、性格溫順、容易馴養,又較為難得,因此一進入中原就受到了貴族女性的喜愛。最著名的故事莫過於《開元天寶遺事》中記載楊貴妃“康猧亂棋局”了:唐玄宗在夏日裡與一位親王下圍棋,楊貴妃站在旁邊觀看,發現皇上馬上就要輸掉了,就松手把“康國猧子”放下,活潑的“猧子”就跳上棋盤打亂了棋局,這樣就分不出輸贏了,皇帝很高興。這裡的“康國猧子”就是哈巴狗。

唐五代的仕女圖多描繪上層女性的生活,尤以張萱、周昉善於表現宮苑女子的豐腴富貴的形象。在描繪唐代貴婦仕女的繪畫中,寵物犬往往會成為畫面的配角。《簪花仕女圖》是唐代仕女畫的典型代表。在這幅傳世名畫中有兩隻長毛小狗,均為褐黑色與白色相間的花色,脖子上系著紅色絲帶,尾巴蓬松,正是受仕女所愛的“猧兒”。位於畫面最右側的貴婦正拿著拂塵逗狗,小狗似乎在撲拂塵,富有動態。而畫面左側另有一貴婦,低頭回望,其腳下也有一隻相似的小狗。可見時人已經有意識地將寵物狗作為人物畫的裝飾,乃至於一種時尚。

《簪花仕女圖》

《簪花仕女圖》中的猧兒,不僅象徵著主人公生活的富貴悠閑,也寄托了其內心的空虛無聊。由於這類玩賞犬在宮廷和上層女性之間的流行,唐代的許多畫作中都出現了它們的身影。在周昉的另一幅傳世作品《戲嬰圖》中,也裝飾著一隻小狗。這隻狗也是黑白花卷毛,但比起《簪花仕女圖》中的狗來說,它的毛發較短,身上沒有裝飾,也沒有動態,而是安靜地坐著,張嘴吐舌。小狗與畫面的互動並不緊密,只是作為貴婦生活中的一個典型符號而被補充在畫內。南宋詩人王炎有《題徐參議所藏唐人浴兒圖》,中間提到“有犬斕斑受摩撫”,應該是同一時期題材相似的作品。

《戲嬰圖》

並非只有周昉的畫中出現了玩賞犬。《宮樂圖》未系作者名款,但其對人物衣著家具的表現正是中晚唐風尚,畫風色彩更相似於周昉風格,故現認為至少是唐人原作。畫中十位仕女圍坐在一張長桌旁,或談天喝酒或演奏樂器,另有兩位仕女佇立一旁。桌下臥著一隻黑色小狗,百無聊賴又極為乖順,它的靜態與仕女們的活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值得注意的是,周昉畫中的猧兒描繪雖然細致,但其面容扁平,眼睛、嘴都進行了誇張處理,使其看起來類似我國傳統的“獅子”形象;而這幅畫中的小狗眼鼻口都非常寫實,蓬毛圓耳,極似今天所說的“哈巴狗”。

周文矩《宮中圖》(局部),南唐

在中晚唐,飼養玩賞犬不僅在宮廷中流行,也逐漸在普通的上層女性之間成為風氣。《太平廣記》中就描寫了河北一名刺史的表姨養了一隻名叫“花子”的小哈巴狗,顯示出官員的親眷也飼養這種來自西域的寵物犬。名妓薛濤在《十離詩》中以犬作喻,“馴擾朱門四五年,毛香足淨主人憐”,可見在中上層人家中,飼養這種“毛香足淨”、只為玩賞的寵物犬,已經成為了比較常見的現象,所以薛濤才會在《犬離主》中以寵物狗失寵抒發自己的不得意。到了五代時期,飼養“哈巴狗”依舊是一種風尚。南唐周文矩畫有《宮中圖》卷,描繪宮中女子日常的休閑活動。畫面左側有一位仕女席地而坐,懷中正是一隻毛茸茸的小狗。這隻狗雖未上色,但依然能看出正是黑白花的卷毛“猧兒”。而地上還有另一隻卷毛小狗,脖子仕女圖》中的一樣。小狗向仕女的懷抱奔來,正如詩中所說的“雪白猧兒拂地行”一般。

唐代這種哈巴狗已經成為一種有代表性的仕女寵物,以至於後世人在表現唐代宮廷景致時,也會有意用其來豐富畫面,如明代仇英描繪貴妃梳妝的畫中,就有幾位宮女在逗弄一隻白色小狗。

宋代及以後再沒有唐代那樣描繪貴族仕女的風氣,但玩賞犬卻沒有在畫作中失去蹤跡。宋代時無論宮廷內外,依然有飼養玩賞犬。在宮廷中,除了外來的猧子之外,宋代宮廷還飼養本土的小狗“羅江犬”。宋太宗就有愛犬“桃花”。李至專門作《呈修史錢侍郎桃花犬歌》,說:“宮中有犬桃花名,絳繒圍頸懸金鈴。先皇為愛馴且異,指顧之間知上意。”然而,儘管像宋太宗這樣的男性也喜歡玩賞猧兒,但在人們的意識中,寵物狗恐怕還是更多的和女性聯繫在一起。北宋畫家李公麟的《西嶽降靈圖》是一幅道教題材的長卷,畫中描繪了形形色色的仙凡人物乃至犬馬鳥獸。畫中有三隻不同的狗。在這幅長卷中,兩隻獵犬雖然品種不盡相同,但都瘦削高大,而且均和男性仆役、獵鷹等一起出現。而唯一一隻卷毛寵物狗則被安排在一組乘雲的女仙和一位騎馬男裝、裝飾華美的麗人之間。

《西嶽降靈圖》中獵犬與寵物狗的對比

正如唐代畫作中用猧兒含蓄地表現貴婦人生活的寂寞無聊,實際上,借圈養的小狗來表現中上層女性尤其是宮廷中女性的寂寞難捱,成為後世一個常見的藝術手法。明代高啟《宮女圖》寫道:“女奴扶醉踏蒼苔,明月西園侍宴回。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宮禁有誰來?”雖然畫作失傳,但從題詩中可以想象出宮禁中女性獨居寂寞,在自己的院內飼養小狗的情節。同樣,楊基《紅綠蕉二仕女圖》描繪了不同的意境:“金鈴小犬迎人吠,應怪秋來出院稀。”可猜想,原畫應該表現了仕女攜愛犬出院賞芭蕉的場景。

到了清代,玩賞犬的飼養達到了一個高峰。外來的“猧子”已經演變為本土的品種,被更加廣泛的飼養。“拂菻狗極小,今為京師土產。蓄養家憐惜愛護,甚於童稚。”看來那個時候,就有人把寵物狗當兒子養了。而這一時期,猧子依然受到貴女的喜愛。清代女詞人顧太清曾為自己所養的猧兒作小詞,“懷裡溫存袖裡藏。蒙茸兩耳系金璫。”故宮博物館藏有《仕女抱狗圖》殘頁,畫有一位喜笑顏開的旗裝女子,懷中抱著一只花毛小狗。這隻狗耳朵下垂,眼睛突出,正是“哈巴狗”的模樣。它頸部用紅繩系著金鈴,顯然是被精心打扮過的。整幅畫顏色鮮豔,把年輕女子的嬌憨與哈巴狗的可愛表現得淋漓盡致。

《滿裝仕女抱狗圖》殘頁,清

在清朝,更多品種的洋狗通過外貿途徑進入中國。冷枚《春閨倦讀圖》中也出現了一隻寵物犬,不過這隻狗卻不是哈巴狗了,而是一隻尖耳花斑狗。它體型非常小,頸部帶紅色皮質項圈,十分乖巧地坐在主人腳下。春日慵懶,主人——一位滿族貴族打扮的仕女已經讀乏了書,因而垂下拿書的手,只是托腮斜坐,思緒顯然已經遠遊。而腳下的小狗則十分機警精神,與仕女反差鮮明。

冷枚《春閨倦讀圖》,清

一直到晚清,宮廷中都特意馴養小犬,不為守衛遊獵,專為主子玩賞,慈禧就有和哈巴狗的合影流傳下來。從唐到清,玩賞犬一經傳入就成為仕女們心愛的寵物,也因此出現在上述的仕女畫中,表現出了不同的時代風采。

作者:張艾琪《從中國古代繪畫中看唐代以來的女性與其豢養的家犬》,未經授權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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