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女人的臉

　　男人的眼女人的臉

　　題記：女人是聽覺動物，男人是視覺動物。沒有愛，對於男人來說就是懶的說話，不再注視；對於女人來說就是懶得化妝，不在傾聽。一個男人只有被女人的相貌和身材所吸引，才會真正愛上這個女人。

　　她和他相識在網絡。

　　那天，她百無聊賴，在qq遊戲鬥地主房間開了一桌等人來。她給自己改名繞指柔。想到這名字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由地媚笑了一下，是不是太性別化了？也許此時孤寂的她潛意識裡真的是有一種魅惑感的。

　　那時他很快闖進來，同來的叫沉默的羔羊。穿過流年，好特別的名字。

　　很快遊戲開始了，機器發牌，模擬玩牌，感覺卻跟在牌桌上一樣新鮮刺激。但很快，她就失去了興致，變得焦躁起來，因為那羔羊出牌太慢，每出一張都要等上幾分鐘，就像腸梗阻一樣。不停地梗阻使她的愉悅感大打折扣，耐心也隨之消磨殆盡。她終於忍不住開始責問羔羊：你怎回事啊，會不會玩牌啊，不會玩就送你一張飛機票！

　　羔羊沒有理她，就像沒聽見一樣。這種態度更激怒了她。隔著螢幕就能感受到她憤怒的挑釁。

　　這時他說話了：別著急，再等會兒，思考的間隙我們不妨聊會兒，大家都是出來玩的，何必弄的不愉快呢！

　　一句話，不緊不慢，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她卻突然被震到了，感覺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樣，越過幾億光年來到她的身邊，良好的修養，溫暖的話語，她仿佛看到一個謙謙君子微笑著向她走過來，腦海裡立刻就出現了韓劇中溫婉謙遜的男主角，無論遇到什麽都不會發脾氣的樣子。她的心驀地顫了一下，感覺有點異樣。

　　就這樣，在羔羊沉默思索的時候，她們就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很默契地聊了起來。

　　他說話很好聽，準確地說，是打出來的字，簡潔體貼而又溫文爾雅。讓她感覺，跟他聊天就像在對一個信任的人傾訴衷腸，很快她玩世不恭的面具就被他輕易地撕扯了下來。她被打回了原形，那個最真實的自己——溫柔單純的小女生就在他面前舒展開了。

　　就像所有電影和小說故事裡描述的一樣，有著少女情懷的單純善良的她迷上了大叔一樣的他。其實她並不年輕了，四十歲的年紀，加上不善保養，歲月已經在臉上留下很深的痕跡。準確地說，現實生活中，她只是一個很平凡很不起眼的路人甲，然而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公主，擁有著公主一樣的美麗和天姿，散發出公主一樣的幸福和驕傲。

　　一場牌從傍晚玩到深夜，聊天從桌面到私聊，從簡單的問候到你濃我濃，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所有的經歷都只是一種經歷，所有的經歷積攢起來就只為等待他的到來。

　　後來的日子，真的就像童話裡王子和公主的日子。雖然隔著螢幕，但是他會叫她老婆，她會叫他老公。從早到晚，兩個人都會卿卿我我，說不完的甜言蜜語，時間就靜止在那個氤氳著濃濃愛意的虛擬的情感世界裡。

　　她每天去逛他的朋友圈，每一條都會點讚評論。她覺得他的一切在她眼裡都是最好的。他做的飯菜，她聞得到香味；他發的說說，她俏皮地笑；他轉的文章，她認真地讀。她的情緒和心情，隨著他的日常在不停地轉換。對他的感情也與日俱增。雖然她連他多大年齡，成家了沒有都不知道。對她來說，愛情是兩個人的事，與他人無關，只要能彼此愉悅，無擾他人，就應該是被允許的。

　　她喜歡他積極的生活態度。他熱愛運動，經常跑步打球。身材很健美。配上他俊逸的長相，磁性的聲音，是那麽令她著迷。

　　她喜歡他做飯的樣子。當他系上或是解下圍裙的一刹那，她覺得特別幸福，因為會做飯的男人一定是個體貼顧家的好男人，比不會做飯的男人憑空多出一份信任和責任感，這是她所喜歡的。

　　她喜歡他給自己講日常瑣事。從早上吃什麽，一天在做什麽，都與什麽人交往，這些很個人的事都細細講給她了，這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他家庭的一份子，很親切，很幸福。

　　她喜歡聽他說話。他的國語說的很好，思路很清晰，咬文嚼字都有感情色彩。即使是一段很平常的語音，她也愛聽，她喜歡他的音色，低沉平緩迷人。

　　她最值得驕傲的就是他從不涉足娛樂場所，不做桑拿和按摩。在她的意識裡，那些場所都是風月場所，凡是去那些地方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即使是好男人，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呢。

　　所以她最滿意的就是他這點。可是這跟她有什麽關係呢，他是她什麽人啊？每每這樣想的時候她就會偷偷地笑，覺得有一種被人窺中心事的羞澀。可能潛意識裡，她早就已經把他當作了另一半，因為她已經付出了真心。

　　他也喜歡她，說她單純、溫柔、善良，還有點孩子氣。他說跟她聊天很輕鬆，累了一天，聽她說說話，很解乏。

　　於是，他喜歡運動健美，她就去晨跑鍛煉；他喜歡看書，她就去買書回來讀；他說喜歡女人化淡妝，她就買了化妝品開始妝扮自己。

　　她以為，這樣就是愛了。其實是她自己愛了，她根本不懂得，男人是用眼睛看女人的，男人是視覺動物，男人隻對吸引到她的女性動心。然而她不懂。

　　確切地說，不是她不懂，是她不願意去面對。每次他發照片過來，想要一張她的即時照的時候，她都會用美顏相機P了又P，然後才敢發出去。老實說，這樣的照片，連她自己都不認得，是鄰家的小妹還是街上的美眉。這種感覺讓她自慚形穢。越是跟他走得近，就越是感到孤獨。

　　這樣既甜蜜又孤獨的日子持續了兩個月。也許這種無根浮萍一樣的情感本身就是不真實的，就是注定沒有結果的。平衡就在兩個月後的一天，自然而然地被打破了。

　　那天晚上聊到動情處，他突然像壓抑了很久似地打出一行字：我想見你，我們見一面吧。當她看到螢幕上傳來這個訊息的時候，整個呼吸都凝固了，腦中一片空白。那一刻，她覺得好幸福，好意外，好害怕。但是她不想讓他失望，立刻就說，好，我答應你。

　　他從來沒有這樣要求過。她也已經習慣了在他面前進行不同的角色變換。她覺得自己有時像個知心朋友，跟他談天說地；有時像個媽媽，對他千叮嚀萬囑咐；有時像個孩子，只想躺在他懷裡撒嬌。

　　如果只是局限於網絡，她可以擔當任何一個角色，她也自信可以做得很好。然而一旦見面後，她知道對於她來說，就只有一個角色，因為她太愛他了。雖然還不知道他真正的樣子，還不知道他真正的性格，甚至還不知道他是不是個正人君子，她就已經不能自撥了。

　　她在想，張愛玲在愛上胡蘭成的時候，應該是知道他是漢奸的吧，那麽當她與佩槍的胡蘭成約會的時候，是不是還像之前那麽的愛他呢？

　　也許就是在這種或興奮或恍惚的感覺中她犯下了一個錯誤，就是在給他發自拍的時候忘了美顏P圖，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瞬，短到那種震驚只是剛剛在她腦海中閃了一下，她就迅速地撤回了照片。那才是真實的她。黑得找不到一點白色跡像的底色上，印著很深的抬頭紋，松馳的雙頰上散布著清晰的斑點。這張真實的自拍，與她之前的水蜜桃般粉嫩嬌豔的容顏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一天，他沒有像往常那樣跟她問好，沒有跟她像說悄悄話似地拉家常。她突然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一定是看到那張照片了，他一定是在意自己這個樣子了。我該怎麽辦，我是真的要失去他了嗎？

　　在惴惴不安中，她等了他好幾天，每天對她來說都度日如年，他不再主動跟她聯繫，也不再要求她發日常照片，不再對她溫柔的聲音感動。她實在忍不住，就主動問他在做什麽的時候，他很長時間才擠出兩個生硬得讓人心酸的字：在忙。

　　看著這兩個刺得人生痛的字眼，她的淚刷得就冒了出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嗎，這兩個月來所有的愛意和柔情都抵不過一張沒有P過的原圖嗎？兩個人之間所有的真誠和心疼難道都是裝出來的嗎？醜一點有錯嗎？臉是爹媽給的，無法選擇，可是自己的幸福要自己把握。她不相信他會真覺得她醜，不會相信因為她醜，所有虛擬世界裡的情感就可以當作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她要問個明白。

　　這次換作是她對他說想見面了。她留言給他：還是按原計劃見一面吧，即使是最後一面，我也認了。良久，螢幕上出現兩個光禿禿的字：好的。再無下文。跟當初他的耐心完全是換了一個畫風。她真的好不適應，心口好疼啊，整個身體在一點一點往下沉。

　　見面那天，她特意精心地妝扮了一番，厚厚的粉底遮掩了所有的瑕疵，雖然鏡中的她的確是明眸善睞，唇紅齒白。儘管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件很有女人味的白色飄逸連衣裙，然而天生的五短身材，無論怎麽盡心妝扮，也妝扮不出一個窈窕的女子來。那一刻，她突然有點後悔去見他。難道醜女人就不配擁有愛嗎？難道女人天生就該是男人用來消費的嗎？憑什麽女人就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站在男人面前，被他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指責評論，或欣賞或唾棄，還不就一個悲哀，跟奴隸社會那些被人當東西一樣挑選買賣的奴隸有什麽兩樣？再醜的女人都應該有自己獨立的人格。

　　然而，這個念頭也就只是曇花一現似的一閃就泯滅了。她的心開始隱隱作痛。因為她真的很捨不得離開他。她想，無論如何要去見他一面，就算是為這兩個月來的交往挽個結，她也應該知道究竟是個怎樣的結。

　　就在她倆約好的那個環境清幽的某市公園裡，她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他。當他出現抬頭望向她時，她敏銳地捕捉到他眼神裡閃過的詫異和失望。沒有初見時溫軟的呢喃，沒有你濃我濃時夢想的擁抱，他還是那個身材健美、英氣逼人的他，然而再也沒有溫婉的話語。兩個人很尷尬在條椅上像個熟悉的陌生人似的寒暄了一會兒。她的心被生生刺痛了。那句為什麽始終沒有問出口。與其這樣僵持著，不如留一點尊嚴給自己吧。這樣想的時候，她就禮貌地起身告辭了。

　　在她轉過身去的那一刻，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就算再不忍，也該結束了。如果他是在意自己欺騙了他，解釋的話她也是說不出口了。因為，他冷漠絕決的樣子讓她無法開口。他寫在臉上的鄙夷更是刺痛了她。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大病了一場，她總是跟不上生活的節拍，完全不在狀態了。整日感覺空落落地，又像失戀似的心不在焉，失魂落魄。那些跟他一起經歷過的點點滴滴，他好聽的聲音，彬彬有禮的樣子就像刻在了她心裡一樣，時不時地會跑出來刺她一下，她就這樣沉浸在對他的回憶和幻想中終日難過，時不時地悲從中來，哽咽不已。

　　直到有一天，她無意中在網上看到這樣一段話：女人是聽覺動物，男人是視覺動物。沒有愛，對於男人來說就是懶的說話，不再注視；對於女人來說就是懶得化妝，不在傾聽。一個男人只有被女人的相貌和身材所吸引，才會真正愛上這個女人。

　　她如醍醐灌頂，在深深的疼痛中，她終於釋然了，原來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毅然決然地離開她。

　　她不怪他。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是虛幻的網絡。他沒有一句話就離開了她，而在容顏這件事上她又何曾真誠待他。就當那些溢美之辭是空虛時聊以自慰的說詞吧。只是這一切來得太快，去得也太匆匆了。他何許就是婚姻、事業和生活並不十分稱心，偶爾出來散散心吧。只是他把這種散心當作後花園，而她卻當作了整棟房，甚至當作了家。

　　即便這樣，她也不後悔，因為在她看來，那就是愛。愛了就愛了，他愛不愛，並不影響她對他的愛。從他身上，她學會積極地面對一切，養成了運動的好習慣，也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把自己當女人看，對自己充滿了憐惜。

　　因為有了愛的心境，她對待周圍的一切人和物，都懷了一顆寬容的心，讓她覺得生活原來這般美好，自己也是這般個性，就像兩片不同的樹葉，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我來。

　　這種感恩的情懷，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出現，會有嗎？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出現，自己會變得這麽積極樂觀充滿喜感嗎？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出現，自己也永遠不會懂得女人應當自愛，更不會懂得怎樣才是真正的愛自己。

　　所以，她感謝他，從內心裡感謝他。雖然他再也不可能回來。

　　穿過流年的他，應該很懂得癡男怨女的心理，然而，他可能永遠都不會體會，她是怎樣熱烈而癡迷地愛過他，更不會懂得真正的愛不是感官刺激，不是表象種種，是兩個身在磁場的人，從內而外散發出的正能量，激發出最好的自己，也影響著周遭的人。

　　男人的眼啊，女人的臉，說的只是最淺層的表象，就像初次見面的第一印像一樣。而現代化的技術手段，又讓這表象充滿了不確定性，變得更加感性化了。可是有了兩個月的交往，他還是這麽執迷和偏信，她也就感覺不到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