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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裡話丨張咪自述抗癌路:曾離死亡一門之隔,從地獄裡爬了出來

騰訊新聞《星裡話》

作者:胡夢瑩 責編:柳星張

“恐懼已經到達了極點,也許下一個被拉走的就是我”。在和《星裡話》對話時,張咪回憶起半年前的那段抗癌經歷,仍禁不住失聲哽咽。

許多年以前,她曾是家喻戶曉的歌手。從央視青歌賽冠軍,到唱著《藍藍的夜,藍藍的夢》的廣東樂壇“一姐”,還成為EMI總部第一位簽約的亞洲流行歌手,事業上一度風光無限。

她也曾歷經風雨。這個早年弱小愛哭的小女孩,勇於掙脫晦暗的童年,憑著一股子倔強,隻身離家勇闖歌壇;在事業高峰期遭遇封殺,在海外漂泊五年後,又殺回歌壇。一路走來,她雖跌跌撞撞,摔倒了又一次次爬起。

最近幾年,她已經從樂壇急流勇退,回歸家庭。卻不料命運又和她開了次玩笑,在國外被誤診8個月,病變成晚期癌症,回國治療大半年,終抗癌成功。從患病到治愈出院,418天來,她轉危為安,絕境重生。

這段艱難的抗癌期,她是怎麽熬過去的?劫後重生的張咪,心境又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星裡話》和她聊了聊。

1、絕望:曾策劃葬禮打算向世界告別,每天都在地獄裡掙扎

2019年4月,我為自己策劃了一場葬禮。火紅色的連衣裙,火紅色的高跟鞋,掛在牆上的遺照也是很漂亮的。我列了一長串好友名單,還打算把《歌者》作為告別式的配樂。那時,我剛被確診為扁桃體癌4期(晚期),臨住院前,我已經做好和世界徹底告別的準備。

2018年8月,我還在加拿大,幫助我老公競選溫哥華市長,壓力比較大,扁桃體經常發炎,當時沒太在意。最初只是嘴巴張不開,慢慢變成吞咽困難,只能喝下粥、牛奶之類的流食。

我在加拿大看了不下10個醫生,拍過2次核磁,醫生都說是神經肌肉的問題。我做針灸治療,被扎了一萬多次針,病情還是急轉直下。從普通的炎症,病變成了癌症。右臉日益腫脹,開始無法言語,只能靠手勢比劃。連從客廳走到睡房,都累得氣喘籲籲。

就這樣,我的病情被耽誤了8個月。

我開始意識到,也許哪裡出了很嚴重的問題。2019年4月,我訂機票回國,掛號、看診。北京協和醫院的周醫生摸了一下我的脖子,便神情嚴肅地告訴我,需要馬上拍CT。檢查結果與他預期的一致。醫生說如果我再晚去醫院一個星期,我就沒了。

以前很多人覺得國外的醫療好,但這次我切身體會到中國醫療真的很棒,尤其是臨床經驗,我要是還繼續留在國外可能真的會被他們拖死。

4月12日,我的診斷結果出來了,是扁桃體癌轉移到口腔癌,晚期的4期,就是最嚴重的一期。

那一刻,我感到絕望。回看我過去的人生,一次次,我總是剛站起來又被打倒。而這次,我可能永遠站不起來了。我更為此感到荒謬。因為這個病多發於40歲以上男性,和大量飲酒、長期吸煙有關。可我不抽煙不喝酒,沒有夜生活,連葷腥都不沾,“癌症”怎麽突然就和我有關係了?我腦子一片空白,嚎啕大哭。

老公那段時間給了我很多鼓勵,我知道患癌的消息時覺得很對不起他,但他告訴我,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們要一起面對。他每天都陪我看一些國外的勵志演講,告訴我,人們怎麽戰勝最困難的時刻。他一直鼓勵我,我就慢慢平靜下來了。

剛住院時,我夜不能寐。當時腫瘤面積太大了,擴散到了整個口腔、下顎骨、咽壁和半張臉,呼吸道被腫瘤堵得只剩一條縫,感覺自己像在大海中溺水掙扎。嗆了水,一口氣上不來,一不小心睡著就會被自己憋醒。

周醫生想安排我插管來幫助我呼吸,但他告訴我,插管可能會變成無期限,一直不能講話。我那時神志不太清晰,但還是拒絕了。那段時間,老公特別怕我閉上眼,他怕我睡著了就再不回來了。我的體重從116斤掉到了98斤,完全不具備做手術的條件:嘴張不開、神志也不清晰,醫生說我只能碰碰運氣看放療和化療能否把腫瘤控制住。

那時我都能感覺到腫瘤在飛快生長,耳朵天天在嗡嗡響,我感覺它快從耳朵頂到腦袋那邊了,非常非常痛,痛到吃多少止疼藥都不管用。後來我才知道,如果那時我做手術,必須把整個右邊的臉全切掉,舌頭也得割掉,因為這些地方全是癌細胞。

2、抗癌:比鬼還恐怖不想見人,痛到像受刑

治療的過程相當痛苦。化療開始後,因藥物副作用,我頻繁嘔吐。手指頭、指甲蓋都成了黑色。

在化療一個月左右的時候,有一天我醒來,看到枕頭上、被單上、床下,密密麻麻的全是頭髮。我用手輕輕一摸腦袋,又掉下一大把。到洗手間一看自己,我嚎啕大哭。那時我突然理解了電影裡女孩子掉頭髮時哭泣的感受,鏡子裡的自己沒有頭髮了,右邊的臉因為長了腫瘤而腫得像西瓜一樣。我覺得自己比鬼都恐怖,比鬼都難看,我不想見任何人,我都覺得我老公怎麽能忍受,在房間裡還天天對著我。

有一次我蹲了下去,結果完全起不來了,就癱倒在那,最後是爬到床邊,扶著那個床爬起來的,全身骨骼都是痛的。

住在醫院最恐怖的是夜晚。我們九點就關燈了,特別安靜,但我們病房都住的是癌症晚期的病人,生生死死很常見。有一天夜裡,隔壁的警報響了,突然氣氛就變得特別緊張,醫生護士也嘩嘩來了,沒多久我就聽到這個人被拉走了。當時我覺得特別恐怖,那種恐懼已經到了頂點,我害怕下一個會是我,蒙著被子抑製不住地想象自己離開的樣子,哭得特別傷心,特別絕望,一整個晚上都在顫抖之中。

對於扁桃體癌的病人來說,放療特別痛苦。放療期間我的皮膚從眼睛以下,一直到脖子整個的皮全掉了,一碰那個皮就掉,裡面就是那種鮮的那個肉,還會流血,那個簡直太恐怖了,我有的時候自己擦。真的就是,哎呀無法形容了。

我的口腔裡全部都是潰瘍,沒有一處是好的,舌頭很多小裂口,我講不了話,大概有三個多月都沒有刷過牙。每次喝水前都會在嘴裡塗麻藥,儘管如此,還是痛到想撞頭。痛到極致,我老公也跟我一起哭,好長時間,天天如此。

化療也很痛苦。化療會讓人的白細胞和血小板受損,我的白細胞一直就低,每天都要打升白細胞的針;正常人的血小板應該在130到300,我的血小板低到了2,幾乎就沒有了。所以我後來又從腫瘤科最轉到了血液科,花了八九個月治療血液。

三個月後的一個清晨,我忽然發現,嘴巴好像能稍微動一下了。我嘗試點了個雞蛋,把蛋清慢慢塞進嘴裡,嚼了一下。一瞬間我淚水直流,特別激動。一年過去了,我竟然還能咀嚼。

那感覺就像是,你在海上特別迷茫的時候,忽然看到一束光,是遠方駛來了一艘船。只要你用力遊、拚命遊,你就可以上船,就有機會上岸。

春節期間,我再次做檢查,顯示我的腫瘤奇跡般地消失了!手術也不用做了,你說我不是幸運嗎?

太幸運了。

治療讓我的舌頭大面積損傷,我得開始康復訓練。我開始努力練習張嘴。把紙疊地很細,塞進嘴裡,一點點的越塞越厚。紙咬碎了,就換成有彈性的涼鞋鞋底,那種有海綿的。把前面削地尖尖的,靠著它的回彈頂開上顎。再到後來,我已經可以把醫院專門讓病人練習開口的鉗子塞進嘴裡了,之前還是撬不開嘴的。

由於放療的副作用,我的味覺消失了。放療期間,我夜裡會不停流口水,一晚上就能用完一整包紙巾,到後來我都沒有唾液了,我現在說話、唱歌都要不停喝水,吃的東西都要有水分,要不然咽不下去,還需要慢慢恢復。

我逐漸可以交流,頭髮也長出來了。身體能活動之後,我便在病房折騰。把家裡的沙發靠墊、漂亮的床單、蠟燭、小鏡子、梳子都弄了進來。點上香薰,插上鮮花,過道裡隔老遠就能聞到香味。護士都調侃我說,每天路過你的病房,香香的,完全沒醫院的味道,像五星級酒店一樣。

其實,我離死亡就是一門之隔,這邊是生,那邊是死。我弟弟說,姐你真堅強。我說,我沒有選擇,不堅強就會死。

我盡量讓自己開朗樂觀。還把癌症想象成頑皮的小孩,它在身體裡活蹦亂跳的,歇斯底裡想找我打架。每次去放療,我躺在那兒,就衝它叫板:嗨,小瘤子同學,我這麽大一人,你就一個小細胞,你還能打得過我嗎?你趕緊跑吧,從我身體裡逃出去,要不然醫生就來抓你咯。我對家人說,你看我現在臉又小了吧,因為很多小瘤子逃了,它們都在逃命呢。

為了鼓勵自己,我寫了好多話,貼在病床對面櫃子的玻璃上。比如:“小瘤子同學,你打不過我的,因為我比你大,你只是一個小細胞”;“今天打開窗簾又是陽光燦爛。明天一定會更好。繼續堅持!繼續加油!”;“未來都屬於我,今天經歷考驗,明天就會見彩虹!”

3、改變:抓住最後的機會,對世界格外珍惜

住院的時候,我總在重複同一個夢。夢見自己又去演出,上台唱歌了。舞台上燈光璀璨,台下人潮湧動,一室熱鬧。

我才發現,原來我是那樣懷念舞台。我過去不愛回看自己的舞台視頻,總覺得表現不夠好,要麽妝沒化好,要麽打光太差。那時在病床上,我拿著手機反覆看。感覺這一生快走完了,很想記清楚自己做過些什麽。

轉機出現之後,我主動和經紀人楊波聊起了未來。他當時激動不已,還以為聽錯了,反覆和我確認。據他說,那是自我生病以來,他第一次看到我眼裡有了光,不再是死氣沉沉的絕望。

治療期間,我看見了各種病人,滿臉寫著絕望。生病了以後真的人人平等,你生病的時候誰都不是,在醫生和護士眼裡,你就是一個病人。我去排隊驗血,排了7200多號;早起做骨髓穿刺要空腹,得等5個多小時,排隊的都是病人,也沒有椅子,最後累得我只能坐在地上,太狼狽、太辛苦了。

協和的大堂裡每天都人山人海,很多來看病的都是外地人,他們長途跋涉坐火車,坐汽車來到北京,還得住在小旅館,還得排隊,還得等醫院的床位,特別特別艱辛。他們每一天都在煎熬,不僅要忍受病痛,還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他們真的很不容易。

我現在對自己的經歷特別感恩。住院的時候,我早上和晚上都會祈禱,真的希望我們都能夠遠離病痛,也希望我以後有機會為患癌群體去做一些事情。

治療後期,我和楊波一起創作了一首歌,取名為《為了我愛的人》,講述對這段抗癌經歷的感悟。到現在,我已經寫了四首歌。出院至今,聲帶還沒能完全恢復,為了繼續唱歌,我每天在鋼琴上做一小時發聲練習。

也許是因為醫生說過,5年內,我的身體裡還是有個定時炸彈,不注意呵護,就會爆炸。這讓我像抓住最後的機會一樣,對整個世界都格外珍惜。

我開始重新打量一些很小的事物。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簾,感恩自己又賺了一天。逛公園時,我發現每條樹枝長得都像畫地一樣,姿態不一,好看極了。藍天白雲的日子裡,我可以坐在草地上欣賞大半天。昨天和老公去三裡屯,看到一個人為了給乞丐錢,在口袋裡翻找老半天。我忽然潸然淚下,為這種細微的溫暖所動容。

特別珍惜和家人、朋友相聚的每分每秒。以前不大喜歡應酬,現在會主動請朋友來家裡坐坐,準備很多好吃的接待他們。有朋友特地從外地飛來看我,一見面特別生氣,說我看上去很陽光,狀態也好。說我欺騙他們感情,除了頭髮短了,啥變化都沒有,哪裡像是生病的模樣。

我還去理發店接了長髮,感覺自己又變回以前了。出門一定要化妝,把自己打扮地美美的。就連買衣服也比以前厲害了,我過去生活特簡單,一到夏天就是穿白襯衣、牛仔褲。現在開始買一些好看的衣服。不過全是高領的,因為要遮住頸上的傷。

好像有很多事想做,想讓自己開心。也想出去溜達一下,去海邊度個假,希望疫情快點過去。

4、坎坷:童年被同學欺負,走紅後遭遇封殺

我不是天生堅強,是在一次次逆境中被磨煉出的韌勁。特別當經歷過一次死亡,其他好像都不是事了。曾經認為的不公平、疲憊、恐懼,現在真覺得什麽都不是。

我出生在黑龍江一個小鎮,童年既膽小又自閉,常常被人欺負。我從小就夢想當歌手,14歲時我悄悄離了家,給父母留了張字條,帶著外婆給的25元壓歲錢,隻身去內蒙古考藝校。

1989年,我加入廣州市太平洋藝術團。這個團裡還有火風、程前、陳汝佳,算是全國最潮流、最火的。

最紅的時候因“搶歌門”被封殺,一度讓我感到絕望。這件事過去已久,但當年的報導大多不是事實。我那時的男友和毛寧曾是朋友,他倆發生衝突,就把我給牽扯進去了,其實完全沒有“爭歌”。輿論暴力下,演出合約被退了回來,男友也離開了我。那時,我選擇了去國外。

5年後回國,我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發展都不大順利。2003年,因為前男友丹尼寫的書,我又被貼上“性感”的標簽。有一本挺有名的雜誌,找我拍了一些手錶廣告。沒想到成片把我穿好的衣服扒掉了,弄得像沒穿衣服一樣。我很生氣,當我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出刊了。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幾乎沒人關注我的音樂。大家只知道,這是一個性感的女人。

你看我長這樣,的確很容易讓人誤解。特別穿上演出服,給人的感覺是挺奔放的。但骨子裡,我是個老古董。我既不應酬,也不送禮,不工作就呆在家。我不喜歡攢局,拒絕過很多次,得罪不少人,人家很不開心,覺得我很牛。其實我就是不想通過這個場合去獲得什麽,看不慣那些潛規則。出道以來,我沒從別人身上拿到過一分錢,每一分投入到音樂裡的都是我掙來的。可別人不信,覺得就憑你怎麽可能找不到讚助?怎麽可能花自己的錢做事?

感情的世界裡,我也相當傳統。我和老公異地戀7年半,一個在北京,一個在溫哥華,但我們非常恩愛。他是英國人,但非常熱愛中國,他還是相當出色的警官,獲得過世界上最高級別的警界獎章,是我遇到過最陽光、乾淨的人。

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我以為他要我跟他走,但他毫不猶豫地願意放棄他那邊的工作和朋友,陪我來北京。我住院期間,他每天睡在病房外的折疊床上,被蚊子咬得一身包,大熱天身上都是濕透的,我最醜的時候他也說我美。

回看我的人生,生生死死,起起伏伏,感覺已經到極致了。我自認這一輩子已經很值了。也很幸運,有這麽多的經歷可以讓我的人生變得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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