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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並不愛秋香:所有的婚姻,最後考驗的都是人性

十點讀書(ID: duhaoshu)鍋主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兩個人的相遇,時間很重要。

很多人如果換一個時間認識,就會有不同的結局。

就像沈九娘,如果與唐伯虎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相識,世間也許只不過是多了一樁才子佳人的風流韻事。

相識於微,方能相守於貧賤,執手到終老。

對的人,晚點遇見真的沒關係。

01

十裡長亭初相識。

明弘治十二年(1499),蘇州城外,春色旖旎。

十裡長亭內,一行人正在為即將赴京趕考的唐伯虎踐行,那一年,他已經30歲了。

素色袍服,面容清瘦,雖然雙鬢華發早生,但是眼神堅毅,躊躇滿志。

旁邊坐著他的新婚妻子何氏,一位漂亮精明的官家小姐,美目顧盼,心中篤定以自家夫婿的才華,此番進京應考,成績必然不俗,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自去歲唐伯虎在鄉試中了頭名解元,一時名震江南。

出身應天府官宦世家的何氏,頂著多方壓力,堅持要嫁給尚是一介布衣的唐伯虎做續弦夫人。

她心高氣傲,不甘心委身於那些才智平庸、靠門蔭謀出路的紈絝子弟,做個普普通通的小官之妻。要賭,就賭大一點。

唐伯虎的至交祝允明亦前來送行,還攜了兩位貌美的花魁娘子:沈九娘和徐素。

席間徐素纖手彈琵琶、沈九娘軟語唱吳歌,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這是唐伯虎與沈九娘的第一次相見。

九娘端莊文雅,唐伯虎心下詫異,初次見面,這位色藝雙絕的青樓紅粉,似乎看自己的眼神格外繾綣。

未曾謀面,早已相念。九娘終於得見仰慕已久的才子,眼角眉梢,盡是喜悅。

過往風塵歲月,浮華虛空。她總愛憑欄,聽說書先生繪聲繪色地講有關他的一切:

家族世代經商,家境殷實;自小天資聰穎,年僅16歲就鄉試第一,成為名滿蘇州的天才少年。

19歲與江南名士徐延瑞之女喜結連理,舉案齊眉。擅書畫,工詩詞。瀟灑飄逸、傲世不羈。

可命運對他有多眷顧,就有多殘酷。

所有的幸福在他25歲那年戛然而止:父親、母親、妹妹、妻子、孩子在一年之內相繼離世。

雨打梨花深閉門,辜負青春,虛負青春!

賞心樂事誰共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九娘每次讀到唐伯虎的這闋《一剪梅》,總是心疼不已,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扼腕和疼惜,多希望自己能有機會陪著他,一起面對命運的苦難。

琵琶聲聲,思緒綿長。

九娘眼波流轉,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著仰慕之人:酒過半巡已微醺,他今日格外盡興,不知是杯中美酒還是身旁美人,消散了他這幾年自家庭巨變後壓在心中的塊壘。

九娘常聽客人們說起,唐伯虎沉寂幾年後一鳴驚人,去年頭一遭參加鄉試就高中“解元”,此番進京,怕是要連中“三元”了 。

那自己就再唱一首新曲,祝你此番前路順遂,博個錦繡前程。

02

樂莫樂兮新相知。

五年時光倏忽而過,似是南柯一夢。

再睜眼,唐伯虎隻覺頭痛欲裂,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掛著紅色簾紗的大床上,枕上傳來陣陣幽香。

扶著宿醉後昏沉沉的頭,這不是家裡,再一轉想,不禁自嘲,自己哪裡還有什麽家?

這時,門開了。一個窈窕的身影向自己走來,就像隔著五年的歲月款款而來。

一個不必問,一個不必說。相顧一視,默契無言。沈九娘和唐伯虎像是多年的老友重逢,心意相通。

十裡長亭一別後,躊躇滿志的唐伯虎在金榜題名前夕不幸被卷入了一場轟動全國的科考舞弊案。

明孝宗惱羞成怒,當即將他鋃鐺下獄。後來雖然“沉冤得雪”,他依然被罷黜為小吏。

功名、聲名、仕途,毀於一旦。

失魂落魄地回到蘇州,等待他的不是家人的軟語安慰,而是妻子何氏的一紙和離書。

她的眼中再無溫情,盡是“押錯了寶”的惱怒。她不需要一個仕途無望的丈夫來拖累餘生。

罷了,罷了,伯虎伯虎,煞星白虎。既然命運愚弄,又何苦再累及他人。

唐伯虎接過和離書,平靜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鄰居發現,唐家的大門落了鎖。

孑然一身的唐伯虎離開家鄉,流浪放逐,足跡踏遍了福建、浙江、江西、湖南。

寧王慕其才,有意招攬,唐伯虎很快發現寧王有謀逆之心,為了全身而退,他不得不裝瘋賣傻,自汙德行。

後來索性整日留連風月、醉生夢死,終於躲過一劫。

“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也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隻當漂流在異鄉。”

浪跡天涯、盤纏用盡的唐伯虎在一個飄雪的寒冬,回到了蘇州。又一夜酒館買醉,倒在了雪地裡。

唐伯虎從床上坐起,接過九娘遞來的參湯,一飲而盡。

他打量著這間妝閣,清幽素雅。窗前有一案幾,擺著精致的茶具和文房四寶。九娘鋪紙磨墨,研朱調粉。

唐伯虎一筆揮就一張氣韻古雅的仕女圖,風姿神采,盡是眼前的妙人。

此後,唐伯虎總來九娘的妝閣作畫。九娘安靜地站在一旁,為他洗硯、調色、鋪紙。紅袖添香,他的畫藝愈見精到。

他畫的美人,風姿神采都帶著九娘的影子。

窗外寒風刺骨,妝閣內溫暖如春。心裡的冰霜,融化成了一池春水。

兩顆孤獨的心,在人世間浮沉多年,經歷過跌跌撞撞、磕磕絆絆,已經變得強大堅硬。

一個人雖然也可以過下去,但偶爾也會奢望遇到一個知心人,一起從青絲到白首,溫暖餘生。

03

桃花庵裡桃花仙。

唐伯虎不顧親朋好友的強烈反對,做了一個重要決定:為九娘贖身。

傾盡家財,在城北購置了一座廢棄的莊園,這裡就是他和九娘的世外桃源。

他們一起在園內遍植桃樹,取名“桃花塢”。自此賣畫為生,相依為命。

那一年,他36歲,九娘31歲。

有人說,人生只要兩次幸運便好:一次遇見你,一次走到底。而餘生陪你的人,有多好不重要,對你有多好才重要。

就像那首歌唱的,往後餘生,風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貧也是你,榮華是你,心底溫柔是你,目光所至,也是你。

細水長流的日子,只需要一頓簡單的飯食,一杯清茶,一枝花。

只希望,飯是你做的,茶是你泡的,花是你折的,只要是你就好。

九娘洗盡鉛華,洗手做羹湯,親自操持起所有的家務。

唐伯虎潛心書畫,閑時與來訪友人對飲酬唱。他一生中主要的書畫作品都創作於桃花塢。

兩年後,他們有了一個女兒——桃笙。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間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複日,花開花落年複年。

日升日落,神仙眷侶般的日子也只有短暫的七載光陰。

在收成不好,賣畫艱難的日子裡,家裡的生計全靠九娘苦苦支撐。

九娘38歲那年,因操勞過度,終於病倒。臨終前,她緊緊握著唐伯虎的手,滿眼不捨:

“承你不棄,娶我為妻,本想盡我心力持好家務,讓你專心於詩畫。但我無福、無壽,又無能,我快死了,望你保重。”

相思兩地望迢迢,清淚臨門落布袍。

04

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又一年桃花盛開,唐伯虎獨自來到亡妻墓前,枯瘦的手溫柔地撫摸著斑駁的墓碑,一如當年撫著九娘溫潤的面龐,陰陽相隔已十二年。

女兒桃笙已經出嫁,夫婿是好友王寵的兒子,是門好親事。

自己幾年前皈依佛門,號六如居士: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九娘,你留給我最珍貴的禮物,不是桃笙,不是那些仕女圖,而是我們共同走過的時光,如同河流留給山川的,那些你給我的記憶。

一切俗事已了,我覺得很困,就這樣靠一靠。

起風了,下起了桃花雨,也許我能做一個有你的美夢。

唐伯虎去世,享年54歲。

後人因沈九娘的名字之故,誤傳唐伯虎有九位夫人,還附會了“三笑點秋香”的風流韻事。

他一生命途坎坷,世人的誤解渾然不顧,因為他終是遇到了那個憐他、懂他、敬他、愛他的人。

他從未風流,所有的一往情深都給了同一個人。

有人曾說,生命中遇到的人,出場順序很重要,有的人只是你茫茫人海裡的過客,而有的人最終會停下來,陪你過一輩子。

只要是那個對的人,晚一點遇到,真的沒關係。

願所有真心,都不被辜負,所有真情,都被溫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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