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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前的“飯圈”,是這樣“養”愛豆的

一部偶練,一部101,本來是平凡人選秀成就明星夢的勵志綜藝,現在生生變成了各路粉絲撕B爭番位捧愛豆的舞台。“明星養成”時代,粉絲才是遊戲的主角。

巧合的是,歷史好像繞了個圈,90年前的“飯圈”,也是這麽“養”愛豆(捧角兒)的。

當時的電影業剛剛萌芽,大眾熟知的明星大都來自京劇圈,影響力最大的,就是由梅蘭芳、程硯秋、尚小雲、荀慧生組成的“四大名旦”。而這個稱謂,不但延續到了現今的娛樂圈,它的誕生背後,也跟現在的“明星養成”套路迷之對應。它的面世,還要從一個日本人說起。

1.

聽花,日本人,清末民初來到中國,是京城知名的“中國通”,說著一口地道的北京話。聽花熱愛中國京劇,北京城裡大小戲園子常年能見到他的身影。當時日本人在北京辦了一張中文報紙《順天時報》,聽花就是該報的主筆,他在《順天時報》開了專欄,寫“伶人訪問記”和劇評,專門談論京劇和秦腔。由於國籍的特殊,在當時的北京新聞界和梨園行,聽花的所作所為頗引人關注,也因此不少圈內的名伶都跟他很有點交情。

因為有個戲迷主筆,《順天時報》登載的戲劇類新聞特別多,比如每天更新的大量詳細的演出海報,一度是京圈票友們的看戲指南。而《順天時報》在戲劇界最知名的一次報導,就是組織了一場,被視為“四大名旦”誕生由來的觀眾選舉。

1927年6月20日,《順天時報》刊登了一則“征集五大名伶新劇奪魁”的消息,報紙上說,“本社今為鼓吹新劇,獎勵藝員起見,舉行‘征集五大名伶新劇奪魁’投票”。投票采取報紙上印發的專用表格,記名無記名均可,一個月之後公布投票結果。

然而,儘管是面向公眾征集投票,這場選舉事實上卻帶有《順天時報》主創方的明顯偏好。選舉針對的並不是伶人自身,而是他們出演的新劇目,且報紙直接篩選出了五位藝人,因此也不涉及除這五人以外的演出劇目。這五大名伶分別就是:梅蘭芳、程豔(硯)秋、尚小雲、荀慧生和徐碧雲。

7月23日,《順天時報》揭曉了投票結果。“五大名伶”各自的最佳劇目分別是:梅蘭芳的《太真外傳》,得票總計1774票;程硯秋的《紅拂傳》,得票總計4785票;尚小雲的《摩登伽女》,得票總計6628票;荀慧生的《丹青引》,得票總計1254票;徐碧雲的《綠珠》,得票總計1709票。

後來的很多傳記作者,把這場選舉作為“四大名旦”稱號面世的起源,但嚴格來說其實有點牽強,況且在這場選舉裡荀慧生新劇的得票數還比不上徐碧雲。但可以確定的是,因為這場選舉,無疑對這五位“名角兒”的作品和個人影響力,產生了巨大的推動和宣傳,也為後來“四大名旦”稱號響譽全國起到了良好的啟蒙和鋪墊作用,尤其是對荀慧生來說。

2.

民國的京劇圈,尤其在明星伶人之間,有個特別的講究,就是成名地直接影響番位和地位。一個實力與名氣兼備的老藝術家,必須得先在北京唱紅,然後再行走外埠,比如上海和天津。在北京火了以後,又能在津滬揚名,那才能算紅遍南北,才能稱得上是“角兒”。只在一個地方有名,或是成名地順序改變,都配不上這個高級稱號。比如你在北京唱砸了,準備去天津碰碰運氣,那就只能叫“下天津”。

在後來選出的“四大名旦”中,最受爭議的荀慧生就是因為這個出道順序備受詬病,但又正是因為跟傳統名伶上位路線的不同,才讓他得以進入這個排名。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他的狂熱粉絲們。

當時的北京的戲迷圈有一些“五大名伶”、“四大金剛”之類的雜牌叫法,但都未成氣候,叫來叫去,也就是一些名家,比如孟小茹、王鳳卿、梅蘭芳之流,其次是尚小雲、程硯秋、楊小樓,出道較晚,但聲勢猛成名快,也是強有力的勁敵,再後來的荀慧生、徐碧雲等人雖然也小有名氣,但距離前輩們還差得很遠。

到20年代初的時候,楊小樓、尚小雲等幾位名家組織同行赴上海公演,同去的就有譚小培和荀慧生(早期的藝名為白牡丹),新聞界稱這次京圈明星行走外埠為“三小一白下江南”。

沒想到這次公演讓荀慧生在上海灘一炮而紅,每當有他的新劇,就常出現萬人空巷、家喻戶曉的盛況,結果演期也因此一再順延,這一延,就讓他在上海呆了將近10年。等10年後荀慧生回北京的時候,儘管在北京戲劇圈中的影響力大打折扣,但上海粉絲“捧白”的呼聲卻越發高漲。

上海早年的一本知名戲劇雜誌《半月戲劇》,其主筆,專事戲劇評論的梅花館主,鄭子褒,曾經寫過一篇文章,題目是《“四大名旦”專名詞成功之由來》,他在文中解釋“捧白”這一現象:

“提倡‘四大名旦’最起勁的,不用說,當然是擁護留香的中堅分子,因為那時的荀慧生,離開梆子時代的白牡丹還不很遠,論玩藝,論聲望,都不能和梅尚程相提並論,可是捧留香的人(區區亦是其中一份子),聲勢卻非常健旺,一鼓作氣,非要把留香捧到梅、尚、程同等地位不可,於是極力設法,大聲疾呼地創造出了這一個‘四大名旦’的口號。”

簡單用現在的飯圈用語來說,“四大名旦”這個稱號,其實就是荀慧生的粉絲們搞出來的,目的就是幫愛豆捆綁梅尚程上位。這個操作套路,可以說是十分現代了,當然換個角度也可以說是,現代粉絲繼承了這一“中華傳統”。

這套“捆綁一線明星,捧愛豆上位”的具體操作流程,也十分有章法。

首先是幾位荀慧生的小粉頭,比如上海文人嚴獨鶴、袁寒雲、周瘦鵑、沙遊天及國畫大師吳昌碩等人,他們著書立說為荀鼓吹,相當於今天粉絲為愛豆寫宣傳文。吳昌碩還親書“白也無敵”四字相贈,上海各報爭先刊登,這就為荀慧生打開了知名度。

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有幾位大粉頭,比如《戲劇月報》的主編,上世紀20年代著名的戲曲評論家劉豁公,上海大畫家、社會名流舒石父(這位舒老先生甚至收下荀慧生為弟子,是捧荀慧生的領袖人物)。於是,在一次上海名流的飯局上,以劉舒等人為代表的粉絲們一激動,就交流出了一個選“四大名旦”的點子,準備用這個封號把愛豆捧進一線。

梅花館主鄭子褒後來寫文回憶,為了讓這個稱號定得更加名正言順,自己也為這個點子貢獻了意見。鄭子褒提出最好先來一次以“四大名旦”為題的征文,試探一下各界對荀慧生的印象如何,等地位明確之後再看準行情,推出“四大名旦”特號。這樣“不但刊物可卸卻標榜吹捧嫌疑”,並且在荀慧生的面子上,似乎也格外光彩,顯得好看些。

是不是十分眼熟,這個套路不就跟偶像練習生和101一模一樣,先推出一票愛豆給公眾選,然後只需不露聲色地給主推的選手多幾個鏡頭就好了,曝光度、美譽度一起來,就離成為一番不遠了。套路自然,還能避免黑幕嫌疑。

總之,在各路“白黨”同心力捧下,《戲劇月報》真的搞了一場征文,征文出來後,戲曲評論界名家蘇少卿的《四大名旦論》一文拔得頭籌。經蘇少卿在文章中一番旁征博引、深入淺出的分析,得出的結論就是:一番當屬梅程荀尚。於是“四大名旦”的口號,就此在上海叫響。甚至在蘇少卿的鼓吹下,荀慧生的排位,居然還排在了尚小雲之上。簡直就是飯圈操作之典範。

3.

民國京劇圈的粉絲,不但狂熱度不比現在的影迷歌迷球迷低,品質也相當高。

聽戲就要買門票,這個門檻就首先過濾掉了一票路人白嫖粉,因此捧角兒的粉絲都是真情實感砸錢來的。

和今天的粉絲團一樣,民國的粉絲團體也有自己響當當的稱號,比如“痰迷”(即“譚迷”,譚鑫培迷)、“羊迷”(楊小樓迷)、“瑤癡”(王瑤卿迷)、“梅毒”(迷梅蘭芳迷得中毒)等。然後又催生出專業的飯圈團體組織,比如捧梅蘭芳的有“梅社”,捧尚小雲的有“尚黨”、“醉雲社”等,這些社黨完全自發,無需注冊繳費,完全是死忠粉們自發組成。組織一發聲,粉絲們就互相呼應,有演出了,大家相約捧場,需要宣傳一波,則由粉頭們帶領萌新廣而告之。

粉絲團的運作相當給力。因為來自各行各業,粉絲們也會充分利用自己所長為愛豆的名聲貢獻力量,比如能寫文的劇評家,除了日常吹捧,要是有愛豆的新劇上映,就撰文一篇投送報社,既為票房做了廣告,又對輿論做了導向。有錢有力的,甚至還能直接搭台邀請愛豆來唱戲,既滿足了自己追星的願望,也順便為愛豆增加了曝光度,說不定還能為組織吸引更多新粉。這裡就頗有點養成的意味了。

更令人瞠目結舌的,還有民國飯圈的“對撕”。1936年初,梅蘭芳每禮拜一至禮拜五被邀請到給孤寺第一舞台公演,為避免撞車,尚小雲則把演出放在了星期六日兩天,其他幾天休息。當時程硯秋尚屬後起之秀,但勁頭頗猛,社會上對他常有趕超梅蘭芳的評價,為了讓程老闆跟梅老闆剛一剛唱腔和觀眾緣,程迷直接讓程硯秋禮拜一至三在中和園登台,跟第一舞台的梅蘭芳大唱對台戲。

然而梅黨也不是吃素的,粉頭一呼應,大家都去戲院捧場,第一舞台是北京最大的戲園,兩千人的坐席,場場爆滿,相比之下,中和園就遜色多了。

這種組織有序,應援給力的粉絲團,可以說是飯圈榜樣了。但唯一一點跟現代不太一樣,過去捧愛豆,總還要建立在角兒們的業務能力之上,能唱能演勤登台的,才能受到追捧,不比現在賣賣人設就能圈粉。

何況過去的公眾對明星私德也尤其看重,比如“四大名旦”強有力的競爭者徐碧雲,就是因為德行不檢被踢出競選行列,後來甚至一路flop至銷聲匿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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