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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讀博更難的,是做一名高校青年教師

2019年7月2號,某學術論壇上,有人發布了這樣一個帖子,名為:“其實一半人的本子,已經出結果了吧”

很快就有人在下面跟帖:

“百分之六十多的本子結果已定,但寫本子的人大部分會把希望延續到八月中,然後在或驚喜或失落中度過暑期。我們這些套中人每年都用同樣的劇本出演,直到認命。

這是一個以碩博士和高校教師為主體的論壇。他們口中的“本子”,指的是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的申請書。而至於“套中人”,論壇裡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被算作是“套中人”。

外人或許很難想象中國學歷最高的一批人會用這樣的字眼來形容自己。

在外界看來,這些人大多體面地就職於各大高校或科研院所。通俗點說,他們就是人們所敬仰的“學者”、“專家”、“科學家”,或者至少是“準科學家”。

但他們中卻有許多人會在凌晨、深夜光臨論壇,在這裡“祈福”、“散金幣,求祝福”;也有許多人會在徹夜的失眠後發帖:“一直淡定的我突然昨天半夜醒了,不淡定了,失眠到天明”。

他們這樣寫道:“一把年紀的我,感覺自己很好笑。

落選率:80%

時間進入七月,每年的這個時候,論壇上的焦慮情緒都會逐漸開始爆發。原因只有一個:距離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評審結果的公布,只有大約一個月了

這樣的焦慮並非空穴來風。如果要選擇一個字來形容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申請,那就應該是

根據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給出的官方數據,2018年,基金委集中接收期間共接收各類型項目21萬餘項,全年共計資助項目4.4萬餘項,資助率約為20.77%。

即,在2018年的自科基金評審中,共有大約16.6萬個“本子”落選

從歷年的趨勢上看,落選的項目數量正在連年增長

統計數據顯示,自科基金的申請量在2009-2019年,已經從9.7萬項增長到了24萬項,11年裡增長了接近2.5倍。且從2014年起,更是保持著連續6年的持續增長,近五年的平均增長率達到9.75%

相應的,自科基金的資助量總體上看也呈現增長態勢,但與申請量近幾年迅猛的增長態勢相比,資助量的增長就顯得有些不緊不慢——2014-2018年,五年的平均增長率僅有2.88%

這就是說,儘管在國家的宏觀調控下,自科基金的資助率基本上保持在20%-25%之間,相對穩定。但每一年,落選的本子數目都在擴大

而這每一個落選的本子背後,都是一個寒窗苦讀20余年,突破重圍成功畢業的博士們失落的學術生涯。

個體的焦慮

自科基金對於這些高校教師來說的重要性,無論怎麽強調都不為過。

查閱各大高校教師職稱的評定規則不難發現,擁有一個“國家級項目”對於高校教師的重大意義。毫不誇張地說,這是掌握他們職業生涯的命脈之一

2019年1月,湖南省某非985、211,非“雙一流”的省屬高校人事處官網上,公示了最新一批申請副高級職稱(副教授等)的申報人材料。其中,研究領域屬於理學、工學的申報人共77個,僅有8位申報人沒有主持或參與過國家級項目

大部分申報人至少主持或參與過1-2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少數從中國博士後科學基金中獲得支持。而其中還約有5%的申報人主持或參與的自科基金項目在5項以上。

由此可見,擁有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等國家級項目經歷,已經成為這所高校評選副高級職稱的基本條件

在目前部分高校講師職稱無編制,合約期滿“非升即走”的大環境下,副高級職稱僅僅是許多教師事業步入正軌的開始。

而即便是在“四非”的省屬院校,沒有國家級項目的支撐,他們的事業也難以展開,甚至還有可能面臨失業

然而每年有80%的項目都不會得到資助。

80%的不通過率與100%的職稱評定要求,他們的困境還不止於此。追趕時間、與時間賽跑的緊迫和焦慮感,伴隨著大部分科研人員。

20余年寒窗苦讀,大部分博士生畢業時已經接近而立之年。但他們並沒有太多喘息的時間——博士畢業後,他們距離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個關鍵的時間節點,只有短短幾年的時間。

大部分青年人才項目都給出了明確的年齡限制:40周歲以下

如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科學基金,一旦年齡超過35周歲(女性40歲),就失去了申請項目的機會;超過38歲(女性40歲),將無法申請國家優青項目等;

不僅是國家級人才項目,省部級人才計劃也同樣如此。年齡的焦慮,可以說伴隨著各級高校與科研機構的所有科研人員。

各級各類的人才計劃看似機會眾多,但實際上每一個時間節點上的項目都是後來項目的重要砝碼,錯過一個,有時就有可能會徹底與“大部隊”脫節

學術的繁榮

至少在近幾年,這樣的競爭壓力,都只會愈演愈烈。

從大環境看,無論是從業者數量還是成果的產出,中國的學術界和科研事業都正處在一個前所未有的繁榮時期

根據中國科學技術信息研究所近幾年的統計數據,我國SCI論文數量正在逐年穩步上升。

2017年,SCI數據庫世界科技論文總數為193.83萬篇,其中收錄中國科技論文為36.12萬篇。中國已經連續第九年排在世界第2位,SCI論文數量佔世界份額的18.6%,所佔份額比2016年提升了1.5個百分點。

與此同時,中國在NS等頂級期刊的發文數量也在逐年上升。

從統計數據來看,自2012年起,中國大陸科研機構的NS論文發表量就已經進入了一個高速增長期,發文數量在幾年內驟增。近兩年的頂尖論文數量同樣可觀。

這與近些年科研隊伍的極大充實有著密切的關係。

根據教育部的統計數據,截止至2017年,中國高校專任教師總人數為1657238人,科研機構人員32823人,其中40歲以下的青年教師有近90萬。也就是說,中國在各大高校及科研機構從事學術工作的人數約有169萬人五年內增長8.3%

從業人數的激增,導致中國的學術界在短短幾年內,就迅速地由一個賣方市場變成了買方市場。

目前,眾多科技界前輩尚未離開崗位,而90年代初,科技人才“青黃不接”的形勢早已得到扭轉。在中國科研環境的大繁榮之下,安放著越來越多年輕的、焦慮的靈魂。

以自科基金中的青年項目為例,2001年,青年項目的申請數量僅有3441項,而2018年這個數字已經增長至8.6萬。近三年平均增速9.41%,資助率也已經連續4年持續下跌

這是一個十分可怕的增長速度。

如果青年項目的申請數量依照這樣的增長速度繼續增長,那麽到了2030年,將會有25.3萬個項目申請青年項目的資助,按照現有的資助率估算,其中超過20萬的本子都將面臨落選

與此同時,儘管申請難度增加,但單個項目的“市場價值”卻在下跌。論文與項目,作為職稱評定中的兩大“籌碼”,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值錢”。

根據學校人事處官網公布的消息,2019年,華東地區某211高校正高級職稱的評定標準已經與2014年尚在實行的華東某985高校正高級職稱的評定標準基本持平,甚至還要更高。

也就是說,理論上在2014年可以評上985高校教授職稱的人放到今天,已經未必能夠評上211高校的教授了。

而依據教育部和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發布的《學位與研究生教育發展“十三五”規劃》,國家將“適度擴大博士研究生教育規模”,也就是說未來幾年,科研從業者的數量還將有望進一步擴大。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中國學術界百花齊放的春天,但對於高校青年教師的個體而言,這似乎更像是一個“寒冬”。

然而,從 2018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全面深化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的意見》中的“要不斷提高地位待遇,真正讓教師成為令人羨慕的職業”,到同年10月科技部等五部門聯合開展清理“唯論文、唯職稱、唯學歷、唯獎項”專項行動,國家政策已經開始重視青年教師的低水準薪酬和科研評價壓力問題

寒冬已至,希望春天不會太過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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