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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魂一刻:我在P2P爆雷前一天成功提現

那些跑掉的,將原因歸結為難以捉摸的運氣。林曉的錢在爆雷前一天成功從P2P裡提了出來,在她看來,是提現前四天轉發的一條求好運微博幫了她。她說自己以前不信它,現在“堅定的信這個”。

來源丨後窗工作室

作者丨後窗小狐

程素素在回復工作郵件的間隙,拿起手機,LOGO類似錢包形狀的APP“荷包”右上角顯示有新的消息。她點進“荷包”,此前,她把平台中的一萬多元取了出來,現在“荷包”通知她,剩下的一萬多元,即將到提現的日期了。

她覺得“都一年多了,錢老在P2P裡面放著也不行。”就直接提現,拿到利息五千多元。朋友覺得她把錢都取了出來,虧了,“提的太早了。(平台)撐到明年沒問題,多賺一點是一點。”

但隻隔了一天,朋友口中“堅挺的荷包”就開始癟了,提現開始變慢。現在反倒成了她替朋友覺得虧——朋友在“荷包”上投了15萬,直到現在,錢還是沒能取出來。“頁面顯示一個進度條,完成99%之後,就停住不再動。”

“荷包”中提現的無意之舉,是程素素一百多天前的驚險時刻。這一年的六月和七月,P2P平台爆雷頻發。據新京報“尋找中國創客”統計,6月1日至7月13日的42天裡,全國共有108家P2P平台爆雷,日均2.6家。而互聯網金融的另一個圈子“比特幣”亦經歷了暴漲和暴跌,不少圈內人虧得血本無歸。

有人將這些入場者稱為“想要一夜暴富”的人,一些人最終“被割了韭菜”。

雷潮中,經驗似乎無用。王彪放在“銀順恆通”P2P平台上的錢,還要過三個月才能到期。但平台從今年8月份開始,返款不再到账。他先是陸續投了五家頭部平台,在進入第六家“銀順恆通”之前,觀察了一年多,“感覺還可以”,進場之後,“不小心中獎了。”最讓他放心的銀順恆通,恰恰成了爆雷的那一個。“該你了,你就跑不掉”。

“風險,全是風險。”一些人這樣說起P2P的投資經歷。就好比人人都可以乘船遠航,到海的更深處尋找財富。但洶湧的爆雷潮,將無數船只打翻,把出海者們裹挾回岸邊,肆虐的潮水掩蓋住遠處的財富。

那些跑掉的,將原因歸結為難以捉摸的運氣。林曉的錢在爆雷前一天成功從P2P裡提了出來,在她看來,是提現前四天轉發的一條求好運微博幫了她。她說自己以前不信它,現在“堅定的信這個”。她的公司有幾個踩雷的同事,少則四五萬,多至50萬,都被套在P2P平台中,無法提現。林曉建議:“去轉發(微博)吧,不管信不信,指不定你的錢就回來了。”

1天與93天

雷潮滾滾,林曉坐立不安,等著到期的那天。她每天點開平台APP看上一眼,“只剩兩天了”“還有最後一天。”她心想,“一定要撐住啊!”一天后,平台提醒她,“提現到账”。

“我的錢回來了!!!”她給朋友發了資訊。

第二天,這家在杭州注冊的P2P平台上,投資人的錢不再能順利兌付。

錢到账後第二天,林曉工作的P2P公司宣布解散。她為了求好運,要回被拖欠的工資,在朋友圈轉發了楊超越錦鯉桌面:“日常不得不迷信~大晚上撞破玻璃門腦門一個大包+貧困生等著發工資。轉發這個ycy希望水逆快走。”隔天工資如數到账。拿到錢後的林曉更加信了,就把頭像也設定成了楊超越。避開了煩心事,她和朋友一起到東極島看海,面朝大海比著“剪刀手”的手勢。

但就在幾個月前,包括林曉在內的很多人不會想到P2P平台會出現爆雷潮。

程素素還記得,2017年初,她剛在手機上下載“荷包”APP的時候,平台人氣火爆,58天、88天的短標甚至設定了搶購名額。

她在手機上設了鬧鐘,專門在開搶之前登進平台守著,也經常打開平台上的遊戲界面,通過玩遊戲,她能獲得加息或者搶到紅包。

到了春天,平台上的標的用不著搶了,紅包也不再需要通過遊戲獲得,她總是收到平台發來的返利。

更多人被誘使著入場。在某互聯網公司做程式員的李清,“財務”框裡的APP有45個,他滑了五頁,找到一個即將提取收益的APP。他仍在圈內沒有離開。11月21日,他發了一個朋友圈,“有投資需求的,隨時來撩。”配圖是一張截圖:P2P在投平台12個,共35筆,昨日收益823.24元。

李清曾在貼吧上宣稱,他7月份在投的有16家金融平台,其中12家是P2P,但“沒有一個雷的”。但雷潮湧動時,他還是對阿爾法金融有些擔心,阿爾法金融於2015年8月成立,截止今年11月中旬,平台累計注冊人數超過12萬人。“這是一家成立時間短,規模小,不穩定的平台。有跑路的可能。”

接觸到阿爾法金融純屬偶然。在同事的推薦下,他原本準備在手機上下載另一個P2P平台,搜索平台名稱之後,被推薦了“阿爾法金融”,該APP宣稱,“投五萬,直接返現一千,13%的收益,中間還有紅包。”李清算了一下,三個月到期後,他能獲得接近3000元的收益。

“那就冒個險。”他投了三個月的標,8月10日到期。

平日李清愛跑到京郊遊玩,可雷潮洶湧的那段時間,他沒法放鬆下來。連續兩周周末,他都沒出門,刷著手機上有關P2P的新聞。他害怕錯過那些和他相關的、提示危險的資訊,網貸評級軟體上發布的各家P2P平台最新狀況以及公眾號上發布的P2P文章,還有那些QQ群和微信群上的相關分析,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長時間對著手機螢幕,他的眼睛患了結膜炎。

8月15日,阿爾法金融回款開始出現問題,直到11月中旬,貸羅盤(基於網貸行業的數據系統)仍顯示,“阿爾法金融提現不到账,官方一直秘而不宣。”

就在5天之前,李清把本息共五萬三千多元成功提現,此刻距離他投錢已經過去了93天。

(8月份,李清在投的平台有十六家,其中P2P有十二家。受訪者供圖。)

“沒忍住”

林曉一開始對P2P平台很抗拒。去年,她進入一家小規模P2P公司工作,接觸的同類型公司,基本都是自融。“P2P就是賺快錢,一般P2P公司老闆不會只有一家P2P。”她發現身邊的人都在往P2P裡投錢,告誡自己不能冒這個險。但她認為,“在P2P裡,跑得及時就有錢可賺。”

畢業一年多,她已接連辭職兩次,對未來感到迷茫,沒剩多少積蓄,此前毫無投資經歷。只是聽說好朋友在一家剛上線沒多久的P2P平台做財務,就把所有存款都投進朋友所在的P2P公司。在那兒,平台新手年化收益15%,其他標的收益基本在12-13%之間。

無論踩雷的還是避雷的,他們都被P2P平台高年化率誘惑了。

李清最早接觸P2P時,方式是“Allin”。2017年年底,他畢業參加工作滿一年。他把父母轉來的20萬存款,先是放到某大型金融平台上,年化收益不到3%。隨後又把錢轉到另一家平台,年化收益超過5%。但還不滿足,他要找到“更高的平台”。

他被某p2p平台上“新手標21天,年化收益率12%”的宣傳吸引,340多元的利息讓他心動,在金額一欄輸入五萬元,點擊“立即出借”之前,他拿計算機再次算了收益,心砰砰直跳。

雷潮來臨之前的5月份,林曉見利率不太可觀,就把錢全部取了出來。之後,平台每天都給她發推送,“一會兒說加息,一會兒說送券。”她沒忍住又“加了倉”。

本打算投一個月就撤出來,但在錢到期的那天,她白天忘了提現,晚上才想起。“現在提現的話,明天到账,不就少了今天的利息嗎?”她想著,又把錢投出去了。儘管“那時候已經不太平了”。

跟據網貸之家的統計顯示,6月份,全國共計有46家網貸平台出現問題。而僅7月初幾天,又有多家平台爆雷。

續投之後,林曉眼看著杭州的P2P平台“天天爆雷,一天爆掉好幾家。”她晚上睡不著覺,想起兩年前,父母把一百來萬的存款投進非法集資的建築公司,最後都打了水漂。“我的錢要沒了怎麽辦?”為此難過了好幾天。

但又想起媽媽說過的“沒錢了有沒錢的過法,”她就不再心煩,隻覺得以前什麽都沒捨得買,太可惜。還盤算著,要是錢能回得來,就給爸媽買點營養品。

相比林曉的盲目,自稱P2P“難民”的余桐覺得自己是理性的投資者,做了萬全準備。

他讀經濟學專業,從事數據分析工作,投錢到P2P平台之前,他參加了平台的宣講會,並在線上觀察它的運作模式。

他看到,網站上顯示不同金額的借款標的,借款方個人身份資訊,抵押物和抵押物價值評估。“我覺得它好理解,就願意接觸。”他投了幾千塊錢進去,“先試試水。”

往後,他在這個平台上陸續投了15萬元左右,收益有4萬多元。眼看平台的規模還是沒能做大,今年5月份,余桐聽到P2P平台跑路的消息,決定把平台裡的錢轉移到另一家頭部平台。

“快撤乾淨了,只剩下3萬多,8月份到期。”但這3萬多元,到現在也沒能回到余桐的账上。撤離沒有跑贏爆雷的速度,“就差那麽點運氣”。

中國政法大學資本金融研究院教授武長海認為,“把老百姓整慘的”是一波偽互聯網金融泡沫。

他認為,根據設想,P2P公司應該可以利用互聯網優勢,降低獲客成本。但現實是,這些公司要通過其他管道獲得投資者和借款者,以及考慮到借款最終還款率不足50%這一因素,導致成本超過本金,利潤無從談起。

“互聯網金融監管卻沒能及時跟上也是一大因素”,武長海說,“這是我們第一次處在人人都能搞金融的環境中,投資者沒有培養起風險意識。現在一股腦進了p2p,金融的泡沫,說沒就沒了。”

“一股腦”讓李清想起《非理性繁榮》當中講述的內容:所有人都向著泡沫頂部出發,預想自己不會成為接盤俠。他回想起一次投資經歷,剛接觸某p2p平台時,該平台“除了利息,每推薦一個人,還給158塊的紅包。”他就把它推薦給了幾個同事,但同事興趣不大,他後來給了他們各五萬塊錢,讓幫忙投新手標。“這就是該薅羊毛的時候啊。”

(7月份,趕來杭州報案的投資者在黃龍體育中心和江乾區體育中心聚集。圖為維持秩序的警察。圖源:證券時報)

熬著過去了

林曉徹底離開了P2P行業。

在那個讓她憂心忡忡的7月,來自外地的P2P投資者們趕來杭州報案,烏泱泱的人群佔滿了體育中心。

警察到她所在的那家P2P公司檢查了兩三次,看了公司的營業執照,詢問了公司的實際業務操作。她一面擔心困在P2P裡面的存款,一面擔心隨時要面臨的失業。在順利提現一天之後,公司宣布解散,她聽到失業的消息,歎了口氣:“終於不用再擔心了。”

在後來的面試中,面試官聽說她已經換了四份工作,詢問原因。她回答:“我後面找的都是P2P。”

“那倒能理解。”對方說。

她被這家公司錄取,在畢業之後的第三年,開始了第五份工作,進了區塊鏈行業。

在“荷包”取現一個月後,程素素發微博感歎:“鬼使神差的把錢取了出來,想想真是幸運。”現在回想起來,她隻覺得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沒再接觸過P2P平台,“如果再投的話,只能投銀行的理財產品。”

一些P2P平台仍有大量款項沒能兌付。以“沙小僧”為例,根據網貸之家(P2P網貸理財行業門戶網站)公布的資訊,沙小僧於2018年9月19日出現延期兌付的問題,直至11月中旬,待還餘額仍有約1.5個億。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王彪這樣安慰自己。他始終不願提起損失的金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刀口舔血的活兒以後是再也不能幹了。”

儘管如此,李清選擇繼續冒險,“錢拿來折騰才有意義。”他覺得,努力和智慧在投資中並不算什麽,人人反倒都知道運氣的可貴。

他原本打算在10月份把P2P平台上的錢都取出來,但雷潮之後,許多平台在此時推出打折方案,利率更加可觀,以往他會留些資金周轉,但現在他把所有的積蓄都投了進去。

從4月份到現在,他在P2P平台上總共獲得了四萬多元的收益。“現在基本能覆蓋日常花銷。”他算了一筆账:“周末和朋友去一趟京郊,遊玩加上吃飯和交通大概要花800塊錢。這錢一天就能從P2P上賺回來。”

有過在平台爆雷前提現的經歷,熬過了回款慢的時間,李清覺得自己做好了接受損失的準備。晚上十點鍾,他從兜裡掏出手機。“今天有筆錢到期了,要快速提現。”說話的語速很快,氣氛緊張起來,他滑到APP,點了進去。原來這個App在搞活動,投2萬塊,能給他掙兩百多塊錢。

一會兒,他皺起眉頭,“好像下午五點之後,就沒法快速提現了。”手頭的錢湊不夠兩萬,他立馬讓姐姐給他轉了一筆,然後回到頁面,點擊“立即出借”。“好了。”他又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不能閑著,不能讓它虧錢。”

周末和朋友聚會,李清提到自己最近在P2P平台上的收益,笑著對一個踩過雷的朋友說:“要不要跟我投一個?這回肯定穩!”對方當他開玩笑,連連擺手,拒絕了。

(除武長海外,其他人物都是化名)

來源 | 後窗工作室 作者:後窗小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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