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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9的這場革命,為何被英國人稱之為“光榮”?

本文摘選於《英國人的故事:從羅馬時代到21世紀》,中信出版集團出版。

最後一位天主教國王

托利黨的反擊讓詹姆士二世順利繼位了,沒有人敢提出異議。議會表決通過了每年給他撥款190 萬英鎊巨款的決議,這足以看出他當時有多受歡迎。儘管詹姆士英勇勤謹,並且與他第二任妻子天主教徒摩德納的瑪麗(Mary of Modena)的私人生活也規規矩矩,但是作為一個國王,他幾乎跟他的父親查理一世一樣失敗。他從查理一世身上繼承了一些不好的性格特點,既頑固又非常不切實際。對天主教和專製主義的焦慮曾迫使17 世紀的英國人拿起武器戰鬥,如今在詹姆士登基之後,這一切又重演了。他之所以能夠登基,是因為有信仰國教的托利黨的支持。所以,當他將英格蘭轉變為天主教國家——甚至是人人厭惡的那種天主教國家——的打算大白於天下之後,他就注定要失敗了。

詹姆士從繼位之初就已經表現出他打算要做什麽事了,只不過因為當時他與輝格黨人之間的矛盾已經特別深了,所以不管他做什麽,其實都沒有差別。儘管他是由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桑克羅夫特(William Sancroft)按照新教儀式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加冕為國王的,但是在他登基後的第二周,國王就公開在白廳宮參加彌撒。他特意將舉行彌撒的禮拜堂的大門敞開,來往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在做什麽。接著,他又采取了支持天主教徒的措施,包括警告所有主教,國王不許神職人員再在布道時發表反對天主教的言論。而且,儘管他並不需要路易十四的錢,但還是接受了後者的獻金,因為“太陽王”希望能跟以前一樣,以這種方式讓不列顛在之後的爭鬥中保持中立態度。到1685 年夏天,流亡荷蘭的輝格黨人陷入了絕望。蒙茅斯公爵和阿蓋爾伯爵決定在詹姆士坐穩王位之前,努力發動一場革命。阿蓋爾伯爵渡海回到他自己在蘇格蘭的領地,而蒙茅斯公爵則去了英國西南部的幾個郡。在那裡,他宣稱自己是查理二世的婚生子,是真正的英格蘭國王。兩個人發動的叛亂都失敗了。蒙茅斯公爵在新森林(New Forest)附近的塞奇莫爾戰役(Battle of Sedgemoor)中落敗被俘。之後,在著名的懲罰性的血腥審判(Bloody Assizes)中,數百個支持蒙茅斯公爵的人被處決(其中大部分人被絞死、開膛、分屍)。主持血腥審判的是最高法院的首席法官傑弗裡斯(Judge Jeffreys)。另有數百人被流放到西印度群島。

詹姆士抓住蒙茅斯公爵叛亂帶來的機會,建立了一支隻效忠於他的天主教常備軍。他借口民兵素質不佳,組建了新的軍團,任命羅馬天主教徒為軍官,讓他們幫他對付已經初現端倪的革命勢力,而且拒絕解散這些軍團。到1685 年10 月,國王已經建成了一支由1.6 萬名士兵組成的軍隊。他們駐扎在倫敦郊外的豪士羅荒地(Hounslow Heath),時時操練,威懾敵對勢力。擁有一支由他掌控的軍隊之後,詹姆士更有底氣在議會中推行他的計劃了。他要求他們廢除《核驗法》,因為他覺得將他的天主教教友排斥在公職人員之外是毫無道理的。但是議會覺得有一個天主教徒做國王,《核驗法》的作用就比以前更為重要了,所以他們拒絕了他的要求。當詹姆士企圖動用他的豁免權來任命天主教軍官時,議會成員公開指責他的行為,並宣布他的任命無效。見此,詹姆士命令他的這一屆也是唯一一屆議會休會。同時,他也罷免了所有托利黨大臣,只有自私自利、毫無原則的桑德蘭伯爵羅伯特·斯賓塞(Robert Spencer,Earl of Sunderland)因為慣會投機,迅速改信天主教,才保住了自己的職務。

風雨欲來

之後的兩年裡,本就不樂觀的局面變得越發糟糕。1686 年7月,詹姆士違法設立了教會委員會法庭,由他的新任大法官、喜歡判處絞刑的法官傑弗裡斯主持。該法庭的目的是鎮壓教士的反抗,讓教會逐漸羅馬化。性情直率的倫敦主教亨利·康普頓(Henry Compton)反對這種做法,當即被國王罷免。在查理二世獲勝的那段時期上任的一些法官對此給出了裁決,宣稱只要詹姆士願意,他就有權無視法律,有權任命羅馬天主教徒擔任政府職務。接下來,國王充分地利用這項裁決,接連地任命天主教徒。牛津和劍橋都被天主教徒佔滿,還有4 名天主教徒進入了樞密院。1687 年4 月,詹姆士頒布了《信教自由令》,所有針對天主教徒和不遵奉國教者的法律都被廢止了。他希望此舉能讓一些不遵奉國教者倒向他的陣營,然而,儘管不遵奉國教者曾受到英國國教會的迫害,但是他們顯然更願意接受新教主義,而不是天主教信仰,所以完全不為所動。

如今,人們普遍認為事情照這個態勢發展,很快就會導致又一場危機。諸如丹比伯爵等老托利黨人開始與流亡的輝格黨人聯合起來,密謀更換君主。最合適的人選顯然是王位的順位繼承人瑪麗公主。她是個忠誠可靠的新教徒,已經和奧蘭治的威廉三世結婚。威廉乃路易十四的勁敵,此前他就通過各種管道明確地表達了他反對廢除《核驗法》、反對打壓新教信仰的立場。英格蘭方面與荷蘭大使多次會晤,開始秘密協商讓威廉出兵英格蘭、推翻詹姆士二世統治的計劃。人們感覺到新教主義信仰正面臨著滅頂之災,這種感覺在法國的新教徒胡格諾派信眾逃往英格蘭之後變得更加強烈。路易十四先前廢除了他的先人頒布的《南特赦令》,又在過去的兩年裡將40 萬名胡格諾派教徒逐出法國。那些從法國來的流亡者告訴英國人他們在天主教徒路易的統治下經受了多麽痛苦的折磨,令整個英格蘭的人民都恐懼到戰栗不已。他們開始擔心以當前的情勢來看,自己的房子被拆除、教堂被焚毀的日子已經離他們不遠了。

1688 年6 月,局勢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詹姆士的第二份《信教自由令》對事態起到了催化的作用。他要求在該月的前兩個禮拜日,每個教堂都要宣讀這份《信教自由令》。這讓曾為詹姆士加冕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聖潔隨和的老人家威廉·桑克羅夫特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和其他6 名主教一道向國王請願,懇請他不要讓牧師違犯法律。詹姆士正因為大部分牧師都拒絕在布道時宣讀《信教自由令》而惱火不已,於是他順勢指控這些請願的主教涉嫌發表煽動性言論,將他們關進倫敦塔。此事讓英格蘭人既震驚又反感,他們終於不得不相信新教的制度和自由權利即將被推翻。當押送主教的駁船駛向倫敦塔時,民眾自發地聚集過來圍觀,大聲地為他們祈禱。

安妮公主給當時身在荷蘭的姐姐瑪麗公主寫信說“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如果他們再繼續這樣下去,我相信過一段時間以後,沒有一個新教徒能幸免於難”。她還寫道:“我已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我的宗教信仰;不僅如此,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寧可陷於困窘,靠人救濟,也不願改變信仰。”像6位英格蘭主教這樣的重要人物都受審下獄,這極大地冒犯了英格蘭人的生活方式。儘管如此,但因為詹姆士的兩個女兒仍是虔誠可靠的新教徒,所以當時整個國家仍保持著冷靜克制。人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等到公主繼位之後,信仰新教的女王一定會糾正她父親的倒行逆施。

然而局勢的發展打亂了他們原先的設想。詹姆士二世的第二任妻子摩德納的瑪麗之前生的幾個孩子都夭折了,但是此時她又生了一個兒子,被冊封為新任威爾士親王。想到在年老的國王去世之後,繼位的可能還是一個天主教徒,英國人就覺得無法接受。國王夫婦已經許多年未有生育了,這個時候竟然奇跡般地生出這個孩子,這讓無數人都懷疑這個孩子究竟是不是國王的兒子——甚至有傳言說嬰兒不是王后所生,而是被放在暖床爐裡帶進王后臥室的。這個孩子來歷不明的謠言帶來了一個結果,那就是每當王位繼承人出生時,內政大臣都得在產房旁邊守著,以確保嬰兒沒有被人調換。直到近代,這種做法才被取消。

光榮革命

時間緊迫。6 月30 日那天,倫敦一個陪審團將幾位主教無罪釋放,令民眾欣喜若狂。同一天,一封關鍵的信送到了奧蘭治的威廉手中,請他出兵幫英格蘭擺脫暴政和天主教信仰。他必須帶上一支勁旅,既要能推翻詹姆士,又要能保障下一屆自由的新議會被順利地選舉出來。這封信是由7 個政治理念並不相同、來自王國各個地區的人共同簽署的。他們代表著數以千計的民眾,這些民眾有些來自軍隊,有些來自全國各郡,有些來自教會,有些來自已經被解散的議會,背景身份各不相同。他們都認為,在詹姆士的統治下,英格蘭新教主義信仰帶來的自由權利正在消失;這個共同的擔憂將他們團結到一起。簽字人之中有托利黨的長官人丹比伯爵——他曾是輝格黨人最大的敵人,有偉大的倫敦主教康普頓,有羅素家族和西德尼家族的成員——他們倆都是查理二世在位期間輝格黨殉難者的近親,還有富裕的輝格黨貴族——羅素家族的姻親德文郡伯爵(Earl of Devonshire)。

奧蘭治親王威廉三世的畢生之力都用來抵禦法國人,保衛他的國家,所以如今有機會與英格蘭締結同盟,共同抵抗路易十四,他當然不會拒絕。詹姆士派人在英吉利海峽攔截威廉,但是因為一場東風,威廉率領的艦隊沿海峽而下,避開了英格蘭的艦隊,兩軍之間沒有任何交戰。這場東風後來便被人稱為“新教東風”。

奧蘭治的威廉於11月5日在德文郡的托貝(Torbay)登陸。這個日期剛好是當年天主教徒企圖炸毀議會大廈的陰謀被挫敗的日期,所以在新教徒看來,這個巧合充滿了象徵意義。從托貝開始,這位荷蘭總督一路暢通無阻地穿過英格蘭西部,往首都前進。他帶了一支由1.5 萬名士兵組成的規模龐大的軍隊,其中有4000 人是當初支援荷蘭人的英國士兵。幸運的是,幾乎整個英格蘭,上至各郡的長官,下到軍隊計程車兵,都支持威廉來到英格蘭。按一封邀請威廉前來的信件中的話說,他的到來可以“在今年的這種局面下,給予我們足夠的幫助,減輕我們的痛苦”。在他趕往倫敦的途中,西部地區的所有貴族都親自迎接他。他振臂一呼,響應者雲集。

詹姆士召集了自己的軍隊,在索爾茲伯裡迎戰威廉,但是大量計程車兵潛逃了,結果他不敢一戰。威廉繼續緩慢地向倫敦推進。連詹姆士最喜愛的一位士兵——已經為王室服務了20 年的約翰·丘吉爾(John Churchill)都放棄了他,加入威廉的軍隊。詹姆士的女兒安妮公主也是如此。威廉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這也就是1688 年的這場運動被稱為“不流血的革命”的原因。王后和繈褓中的威爾士親王詹姆士·愛德華·斯圖亞特(James Edward Stuart)被送去法國。國王意識到大勢已去。他在梳妝台上留下了一封信,斥責國人背棄他。之後他將國璽丟進了泰晤士河,讓繼任的君主難以簽署官方文書。做完這一切之後,他試圖追隨他的妻兒去法國。然而令他難堪的是,在他出逃之後,兩個英國漁民認出了他,把他押送回去,最後反而是威廉放他離開了。

詹姆士自己潛逃了,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不會有軍事衝突,所以不必流血犧牲就能實現自由選舉。倫敦城原本已經陷入混亂之中,如今威廉的軍隊進入之後很快就恢復了秩序。1689 年1 月,他們發布了召集議會的令狀,這屆議會跟複辟前召開的那次一樣,稱為臨時議會,它的目的是討論出一個關於王位問題的解決方案。但是在此之前需要先解決一個根本性的難題。托利黨仍然相信君權神授,所以希望建立攝政制度:詹姆士二世仍是名義上的國王,由瑪麗在威廉的協助下實行真正的統治。但是輝格黨不負其革命傳統,希望能夠一勞永逸地廢除君權神授這套理論。他們的目標是確立國王應服從議會權威的原則。

如果建立攝政制度,那麽詹姆士二世和他的兒子就會永遠成為那些對當局不滿的人反抗政府的旗號。經過一番唇槍舌劍之後,臨時議會通過了最終的決議,該決議認為,詹姆士選擇逃往法國,就意味著他已經主動退位了,所以當前王位空缺。臨時議會還發布了《權利法案》(Declaration of Rights),歷數詹姆士的違法行為。為了不觸怒托利黨人和教會牧師,他們沒有責備國王本人,而是將這些非法行為歸咎於他的大臣們。

當時托利黨人就到底應該由誰繼承王位的問題猶豫不決,但是奧蘭治的威廉簡單地說了一句話就解決了這個問題,他說他來英格蘭不是為了“給他妻子當男老師的”。他要麽與她成為共治者,要麽就自己回荷蘭。既然威廉已經來了,那麽人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他又離開,於是他們很快同意讓威廉和他的妻子共同統治英格蘭。2月23日,威廉和瑪麗公主一起接受了議會讓他們繼承王位的請求,並簽署了《權利法案》。

斯圖亞特王室與議會之間的爭鬥大戲佔據了17 世紀的大部分時間,這場大戲最終以這種方式落下了帷幕。它為不列顛的君主立憲製建立了基本法則。後世將1688 年的這一事件譽為光榮革命(Glorious Revolution),它捍衛了英格蘭的新教信仰,而對英格蘭人民而言,新教信仰就意味著民眾的權利和自由,是他們賴以對抗天主教專製君主迫害的武器。儘管英格蘭王位上還坐著兩位斯圖亞特王朝的君主,但他們是由議會任命的,而且他們必須向議會負責。這場革命標誌著議會最終戰勝了斯圖亞特王室的所謂君主特權可以凌駕於法律之上的謬論。如今,國王終於變得只是一個政府職位而已,國王可以由政府廢立。君權神授的理論儘管依然被托利黨人尊奉,但是作為一個政治概念它已經完全失去了根基。議會戰勝了王權。

本文摘選於《英國人的故事:從羅馬時代到21世紀》,中信出版集團出版。經出版社授權刊發,未經授權,嚴禁轉載。

內容簡介

這是英國人的故事。如你所願,它從古羅馬時代的“不列顛尼亞”開始,一直講到21世紀,用1100頁的篇幅完整講述英國歷史。它又出人意料,在歷盡貴族、政治家、歷史學家的眾說紛紜之後,這本書把英國史重新還給詩人。這是一部英國的新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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