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迎：緬懷導師詹姆士·莫裡斯

緬懷導師詹姆士·莫裡斯

文|張維迎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

1996年10月8日，瑞典皇家科學院宣布，該年度的諾貝爾經濟學獎被授予英國經濟學家詹姆士·莫裡斯（James Mirrlees）和加拿大籍經濟學家威廉姆·威克瑞（William Vickery），表彰他們對非對稱資訊下激勵理論的開創性貢獻。當時，莫裡斯60歲，在劍橋大學三一學院任教，威克瑞已是82歲高齡的老人，從哥倫比亞大學退休多年。不幸的是，獲獎消息公布三天后，威克瑞就因心髒病突發與世長辭，莫裡斯沒能在12月的頒獎儀式上見到與他一起分享諾貝爾獎的長者。威克瑞生前的同事、哥倫比亞大學的羅威爾·哈裡森（C. Lowell Harriss）教授代表威克瑞領了獎 。22年後，也是在82歲的年齡，莫裡斯於2018年8月29日在劍橋的家中因病去世。兩人同年獲獎，又在相同的年齡走完自己的人生旅程，這當然是一種巧合。但82歲，或許就是上帝召喚他們的年齡。

莫裡斯和威克瑞之間沒有合作，我也不知道他們曾經是否見過面，但威克瑞的思想對莫裡斯肯定有影響。因為莫裡斯在他1971年發表的最優所得稅的論文中，引用了威克瑞1947年出版的著作《累進所得稅議程》。他後來在一篇文章中也提到，他確實是想解決威克瑞20多年前就提出、但一直沒有人關注的問題。這一引用對威克瑞獲獎或許有所幫助。今年3月24日在莫裡斯的家宴上，我親耳聽斯德哥爾摩經濟學院的J?rgen W. Weibull教授說到，正是這個引用，讓他們順藤摸瓜，發現了威克瑞在資訊經濟學方面所做的開創性研究，把他們兩人獨立做出的貢獻聯繫在一起。J?rgen W. Weibull當年是諾貝爾經濟學獎評選委員會的成員。威克瑞當時在學術界已不再活躍。

我曾把莫裡斯對激勵理論的貢獻總結為兩句話：如何讓人說真話；如何讓人不偷懶。在新古典經濟學完全資訊的世界裡，讓人說真話和不偷懶是很容易做到的，因為真話假話容易識別，偷懶與否一目了然，只要對說假話和偷懶行為進行直接懲罰就可以了。但在非對稱資訊的真實世界裡，由於沒有辦法直接獲得有關個體特徵和行動的真實資訊，直接懲罰沒有可能，激勵機制就必不可少。但無論激勵機制如何設計，完全資訊下的帕累托最優不可能實現。沒有最優，只有次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