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與虞山詩派文物”：呈現罕見錢謙益書法與柳如是像

清初詩壇沿襲明季余緒，雲間派、虞山派、婁東派鼎足而三，其中虞山派和婁東派，因錢謙益和吳偉業主領，出現新的局面，影響最大。澎湃新聞獲悉，從今天（8月1日）起，江蘇常熟博物館將舉辦“錢謙益與虞山詩派文物特展”，展出文物六十多件，通過大量文物、書畫、古籍文獻，呈現明末清初錢謙益及虞山詩派的成就與影響。

錢謙益（1582—1664）曾是明末東林黨領袖之一，後降清為禮部侍郎。歷史上因其降清對錢謙益的評價富有爭議，但事實上，入清後錢謙益仍多次私下策反降清武將、暗中資助反清等。尤其就文學地位而言，錢謙益與虞山詩派的影響較大，仍應得到肯定。錢謙益的書法真跡極少，此次展覽展出了錢謙益楷書《與仲雪等唱和詩》卷、錢謙益行書王維詩扇頁、柳如是畫像等。

錢謙益像

虞山，既是名山，又是常熟的代稱，自古被認為是常熟最為獨特的文化地標。虞山文化，內涵豐富，流派紛呈。虞山琴派、虞山詩派、虞山畫派、虞山印派、虞山藏書派……形成了常熟傳統文化的主乾，彪炳於中國文化史冊。

明末清初的“虞山詩派”，以錢謙益為代表，宗法老杜，下及昌黎、東坡、劍南，立足盛唐，兼祧唐宋，學古而化，繼往開來，啟有清一代詩歌風氣。在理論方面，他先尊後抑明前後七子“詩必盛唐”的複古言論，又揚棄了警察派、竟陵派“純性情”的主張，而擴容為“靈心”“世運”“學問”三者結合的詩學理論綱領。

清吳谷祥《虞山十八景》冊之拂水晴岩常熟博物館藏

此後三百多年，一脈如縷，綿延不絕。錢曾、錢陸燦、瞿式耜、馮舒、馮班、錢良擇、錢龍惕、毛晉、歸莊、柳如是、趙執信……張鴻、徐兆瑋、黃摩西、楊雲史、錢仲聯、曹大鐵等等。

虞山詩派開山錢謙益

明末清初，以錢謙益為首的虞山詩派巍然崛起，聲譽遠播。錢謙益詩文成就卓著，並為培植後俊傾注了大量心血，被後人推尊為虞山詩派開山。

錢謙益（1582—1664），字受之，號牧齋、蒙叟，東澗老人，萬歷三十八年（1610）探花，東林黨領袖之一，官至禮部尚書。錢謙益的詩歌始從明七子入手，中年以後轉而出入唐宋，有“杜（甫）韓（愈）之骨”，又受到李商隱、蘇軾、陸遊、元好問等的影響，學古而反對墨守唐人，反對明七子的模擬聲調。虞山詩派的理論與創作是從錢謙益開始和完備的，他主張把靈心、世運、學問三者結合統一起來，為虞山詩派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明錢謙益楷書《與仲雪等唱和詩》卷（局部）常熟博物館藏

《與仲雪等唱和詩》卷藏常熟博物館，縱22.2厘米、橫212厘米，為錢謙益在明崇禎元年（1628）與友人魏浣初（仲雪）等人唱和詩墨跡。錢氏歿後遭清代乾隆帝多次下諭，列入“貳臣”，其書籍被禁毀，墨跡亦大部廢失。此卷墨跡為錢氏存世的稀見珍品，對研究錢氏書法和研究錢氏詩歌均具價值。

明錢謙益行書王維詩扇頁常熟博物館藏

明亡後，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擁立福王，建立南明弘光政權，錢謙益依附之，為禮部尚書。後降清，為禮部侍郎。錢謙益的評價富於爭議，尤其是降清、仕清之舉成為其道德症結，清乾隆將之視作失節者，刪禁其著作；但也有學者指出，入清後錢謙益仍多次私下策反降清武將、暗中資助鄭成功反清等等。若就文學地位而言，則錢謙益仍應得到肯定。

《虞山詩約序》

崇禎十五年（1642），錢謙益門生陸貽典將常熟士人之詩作編集為《虞山詩約》，並請錢謙益作序。錢謙益以“希風真風雅”、“抒發真性情”為主旨成稿,序中有“以吾邑之詩為職志，刻石立墠，胥天下而奉要約”之語，透露出虞山詩人設壇立派的明顯動向，顯示出闡揚群體創作特點的自覺意識。

錢謙益藏書宏富，曾築絳雲樓以收藏宋元古籍，此為古籍中的絳雲樓圖

錢謙益藏書宏富，築絳雲樓以收藏宋元古籍，海內聞名。順治七年（1650）絳雲樓不幸毀於火災，錢謙益痛稱為“江左史書圖籍一小劫也”。

牧齋著作豐碩，有《初學集》110卷、《有學集》50卷、《錢注杜詩》20卷、《投筆集》2卷、《苦海集》1卷等，另編選《列朝詩集》77卷（順治間刊本作81卷）、《吾炙集》1卷。

明錢謙益撰《牧齋初學集一百十卷》清燕譽堂刻本常熟博物館藏

明錢謙益著《投筆集二卷》清抄本常熟博物館藏

明錢謙益編《列朝詩集八十一卷》清順治九年（1652）汲古閣刻本常熟博物館藏

李流芳、程嘉邃、吳偉業等是錢謙益的重要詩友。李流芳詩文以自然平易、質樸清新的風格，書寫自己的真情實感。錢謙益對程嘉邃的詩極為推崇，稱“中年奉教孟陽諸老，始知改轅易向”。而婁東詩派首領、太倉人吳偉業與錢謙益詩文相唱和，交往十分密切。

清高塏題《柳如是畫像》軸（局部）紙本設色縱96厘米橫30厘米

柳如是，號河東君，早年即有《戊寅草》《湖上草》兩本詩集。崇禎十四年（1641）嫁與錢謙益為妾，相伴二十餘年。順治十三年（1656），錢、柳移居白茆紅豆山莊。康熙三年（1664），錢、柳相繼離世。柳如是詩詞皆擅，境界甚高。在《春日我聞室賦》中，柳如是寫道：“裁紅暈碧淚漫漫，南國春來正薄寒。此去柳花如夢裡，向來煙月是愁端。畫堂消息何人曉，翠帳容顏獨自看。珍重君家蘭桂室，東風取次一憑闌。”陳寅恪指出：“今觀《初學集》中所存與牧齋唱和之作，頗多別有意境，非複牧齋所能企及。”

清高塏題《柳如是畫像》軸紙本設色縱96厘米橫30厘米

此件《柳如是畫像》軸採用白描技法勾畫柳氏姿容，線條細膩，運筆流暢，神態畢肖。畫中柳如是長髮重髻，雙目明亮，素衣寬袖，籠手依靠圓窗，低眉似沉思，儀容端莊嫻靜。畫幅上方為高塏嘉慶庚午（1810年）題寫查揆所撰《河東君墓碣》，鈐“爽泉”朱文方印、“高塏私印”白文方印。畫幅左下角有俞鴻籌題識。高塏（1769—1839），字子才，號爽泉，浙江杭州人。曾為阮元幕客。工篆刻，善小楷。精繪事，尤工花鳥、草蟲，取法宋元，勾勒設色，均極精妙。

展覽同時還呈現另外一幅由常熟博物館收藏的清代畢琛所繪柳如是儒服小像圖。

虞山詩派，詩風傳承

由於錢謙益的地位和才學，在他周圍聚集起了一大群學生和追隨者，從而形成了聲勢浩大的“虞山詩派”。虞山詩派陣營強大，除主要人物錢謙益、馮班、錢陸燦外，錢謙益門生馮舒、瞿式耜、陸貽典、嚴熊、何雲，族人錢曾、錢龍惕，妾柳如是，馮班子馮行賢、侄馮武，錢陸燦門人王譽昌、族子錢良擇等，都是該詩派的中堅。

虞山詩派的傳承譜系及影響

詩派創始人：錢謙益

第一代

瞿式耜、錢謙貞、馮舒、馮班、孫永祚、毛晉、錢龍惕、歸莊、陸貽典、柳如是、鄭成功、嚴熊、錢曾、吳歷、顧琨、陳璧、陳玉齊、戴淙、何雲、陳式、鄧林梓、陶式玉等

第二代

蔣伊、翁叔元、馮行賢、馮行貞、嚴虞惇、錢錦城、嚴煒、陶元淳、瞿嵩錫、馮武、孫揚光、陳協、汪繹、顧文淵、魚翀霄等

旁系傳承

錢陸燦、王譽昌、錢良擇、張九苞、王應奎等

周邊影響

黃宗羲、王士禎、趙執信等

余韻嗣響

張鴻、徐兆瑋、汪榮寶、楊無恙、孫景賢、黃人、楊雲史、錢仲聯、李猷、曹大鐵等

清馮舒、馮班撰，張鴻輯《常熟二馮先生集（默庵遺稿十卷鈍吟雜錄十卷）》 1925年鉛印本常熟博物館藏

馮舒（1593—1649），錢謙益門生，論詩主張與馮班相近，詩宗晚唐，力詆七子、警察、竟陵。順治六年（1649）因邑中錢糧之弊，為民請命，被縣令瞿四達以“謗訕”之名屈殺於獄。著有《默庵遺稿》《詩紀匡謬》等。

馮班（1602—1671），錢謙益門生，與兄馮舒合稱“海虞二馮”。論詩講究“無一字無來歷”，窮源溯流，極力反對宋代嚴羽《滄浪詩話》的“妙悟說”。遭遇朝代更替、自身不得志、兄馮舒屈死等，其詩作多寄情宣泄，以晚唐溫庭筠、李商隱為範式，錢謙益稱讚“其為詩，沈酣六代，出入於義山、牧之、庭筠之間，其情深，其調苦，樂而哀，怨而思，信所謂窮而能工者”（《馮定遠詩序》）。著有《鈍吟集》《鈍吟雜錄》等。

明瞿式耜書劄卷常熟博物館藏

抗清英雄瞿式耜十六歲時拜錢謙益為師，萬歷四十四年（1616）中進士，官至文淵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封臨桂伯，因抗清在桂林被俘，英勇就義。詩風蒼涼悲愴，有較多與師錢謙益酬唱之作，崇禎十六年（1643）為牧齋刻《初學集》110卷並作序。

清錢陸燦《調運齋詩文隨刻》常熟博物館藏

錢謙益族孫錢陸燦學問淵博，秉承其師顧大韶“詩從讀經史中出”的主張，強調詩、史結合。推崇杜甫，包納義山（李商隱），不廢西昆，繼“謙益長東南文壇數十年”。批評複古派詩作“以嬌豔為溫柔，堆砌為敦厚”，推進了虞山詩派的發展，為錢謙益後虞山詩派盟主。曾手批《李義山集》《唐人八家詩》，著有《調運齋集》《圓沙詩集》等。

明鄭成功、鄭經撰《延平二王遺集》常熟博物館藏

鄭成功，初名福松，福建南安人，抗清名將、民族英雄。師錢謙益，錢為他取表字“大木”。早年遊虞山，賦有《春三月至虞謁牧齋師同孫愛世兄遊劍門》及《越旬日複同孫愛世兄遊桃源澗》二詩。

清王應奎編輯《海虞詩苑十八卷》清刻本常熟博物館藏

乾隆年間，常熟人王應奎（1684—1757）在自己人生的最後二十年編成了《海虞詩苑》，全書選錄錢陸燦、馮舒、馮班等182位詩人1688首詩。此詩集總結了前賢時彥的詩歌成就，保存了鄉邦文獻，擴大了虞山詩派的影響。既展現了虞山詩人群體形象，又具有突出的地域特色，是一部地域詩歌文學史，同時在詩人及作品的編選上，也體現了王應奎本人的詩學觀念。陳祖范在詩集序言中稱：“吾邑雖偏邑，有錢宗伯（錢謙益）為宗主，詩壇旗鼓，遂凌中原而雄一代。”

虞山詩派，余韻流芳

乾隆年間，神韻、格調、性靈諸派成為詩壇風尚。乾隆中期以後，錢謙益被乾隆帝打入另冊，其著作遭到禁毀，全國為之震動，常熟地區更成為文學災區。在這種高壓態勢下，詩派的分化是必然的，但是分化並不意味著消解，虞山詩人的創作仍具有地域性群體的特色，其潛流不息、嗣響不絕，影響至今。

近代張鴻《墨梅圖》常熟博物館藏

受馮班宗法晚唐、尚西昆體之影響，清末光緒、宣統年間，虞山詩人張鴻、徐兆瑋等在北京西磚胡同，同李希聖、曾廣鈞、曹元忠、汪榮寶等結社酬唱，並編匯西昆體詩集《西磚酬唱集》。他們詩宗馮班所推重的李商隱，詩風沉博絕麗，可視為虞山詩派潛入近代的余響。

近代楊圻《梅花圖》扇頁常熟博物館藏

楊圻（字雲史）深受虞山詩派的影響，具有詩學兼精、以詩敘史、詩史結合等創作特點。詩風博涉諸家，成熟期的面貌以盛唐為宗，擅七古。弱冠作《檀青引》，後作《天山曲》《江山萬裡樓詩詞鈔》等。錢仲聯讚其詩“才華富麗，魄力沉雄”。

近代楊無恙行書扇頁常熟博物館藏

楊無恙既工詩文，又擅書畫。詩源出杜甫、李商隱，旁涉陳與義，兼收厲鶚、李賀等人的特色，悉心賦練，是虞山詩派後期的勁旅。詩集有《無恙初稿》《續稿》《三稿》《光天集》《便埋集》《虛廓詞》。

近代王遽常、錢仲聯撰《江南二仲詩（明兩廬詩三卷夢苕盦詩四卷）》鉛印本常熟博物館藏

錢仲聯，號夢苕，浙江湖州人，生於常熟。1926年畢業於無錫國學專修學校，歷任大夏大學、中央大學、江蘇師范學院、蘇州大學教授，長期致力於中國古典文學的教學與研究。詩歌轉益多師，推崇錢謙益，認為：“有清一代詩人，工七律者無過牧齋”。窮三十年歩韻《秋興八首》五疊，功力當代無匹。著有《夢苕盦詩》《人境廬詩草箋注》《鮑入伍集補注》《劍南詩稿校注》等，主編《清詩紀事》。

曹大鐵集宋十二家詞對聯常熟博物館藏

曹大鐵，名鼎，號菱花館主。學詩於楊雲史，學書於於右任，學畫於張大千。詩書畫皆能，精鑒賞，古籍書畫收藏豐富。專業為土木工程，故自稱“梓人”。其詩崇尚古意，尤擅仿白居易長慶體，多作長篇歌行。著有《梓人韻語》《大鐵詞殘稿》等，所作詞被譽為“詞史”，是對虞山詩派的一種延伸拓展，被中國作家協會評選為“當代舊體詩詞十大作家”之一。

（本文圖文資料綜合自常熟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