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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印度疫情中的普通民眾

◆ 據新華社:印度目前正遭受第二波疫情的衝擊。印度衛生部5日公布的數據顯示,該國過去24小時新增新冠確診病例382315例。印度單日新增確診病例已連續兩周超過30萬例。

◆ 記者對話了3位身在印度的普通民眾,分別是印度醫生納格拉傑、中國科學院福建物質結構研究所的印度留學生韋呂、中國舞蹈老師廣曼,從他們的視角看疫情之下的印度

原題丨那些身陷印度“疫情海嘯”中的普通人

記者丨彭茜

印度疫情之嚴重牽動全球神經。

由於新型變異毒株的出現、疫苗接種推進緩慢及防疫措施松懈等多因素疊加,這個人口密集的南亞國家遭受重創。

醫療系統不堪重負,氧氣、藥品短缺、病床告急……當地媒體報導稱印度正在經歷一場“疫情海嘯”。

《環球》雜誌記者日前通過遠程連線與幾位身在印度的普通民眾對話,試圖了解身處疫情漩渦中一些普通人的所見所感。

他們是抗疫一線的醫生,是逃離大城市的印度大學生,是被迫滯留印度的中國舞蹈老師。他們或許並非都處於印度疫情最嚴重的地區,但他們的個人視角卻提供了我們了解這個國家更多真實現狀的切口。

匆匆離去的年輕人

▲ 納格拉傑醫生接診病人

和印度醫生納格拉傑(Nagraj)的ZOOM連線比約定時間晚了近一個小時,疫情讓他的接診壓力陡增。

作為一線醫生,本應見慣了生離死別,但他仍對自己診治過的一些病人難以釋懷。

納格拉傑在班加羅爾一家診所工作,幾周前他接診了一位27歲的無症狀患者。“他當時沒有任何不適,但在得知自己檢測結果呈陽性後感到非常緊張,”納格拉傑說,“之後,他的各種新冠相關症狀都出現了。”

僅僅在確診一周後,這位年輕人就去世了,這令納格拉傑十分震驚和心痛。

而另一位97歲高齡的新冠病人同時患有皮膚癌,在被送到醫院時口吐鮮血。當時,所有醫護人員都認為他可能無法熬過當晚,結果幾天后他的症狀竟有所好轉,一周多後康復出院,至今仍居家正常生活。

“這樣的事實讓我很難理解和接受,所以我們不能想當然認為年輕人的免疫力就比老年人好,所有人都應該對新冠病毒重視起來,做好個人防護。”納格拉傑說。

在納格拉傑看來,新一輪疫情無論是從確診人數還是死亡率來看,都比去年嚴重很多。目前,醫院病床依然緊缺,很多病人無法入院,只能苦苦在家等待。去年夏天印度疫情達到峰值後趨緩,很多人因此放鬆了警惕,不再遵守防控措施,為疫情的再度抬頭埋下伏筆。

“印度是一個非常多樣化的國家,不同的群體都有自己想優先處理的事項。比如今年有很多大型宗教節日和選舉活動,很多人不願意被封鎖在家,大量人群聚集,為病毒傳播提供了契機。”他說。

納格拉傑介紹說,儘管政府已實施了嚴格的疫情防控措施,但政令在一些偏遠地區無法有效落實。那裡謠言依然盛行,如免疫力夠好就不會得病、新冠隻感染老年人等,所以很多人都不願遵守防控規定。直到今年4月,由於病毒變異等導致疫情迅速抬頭,所有人才開始意識到病毒的危險,“但這已經太晚了”。

納格拉傑已接種了兩劑疫苗。目前印度民眾可在公立醫院預約接種,如果想更快的話可以去私立診所,花費約250盧比(大約人民幣20元)接種。但他認為印度的疫苗接種工作遠遠不能令人滿意,近半數印度人因為擔憂疫苗的安全性不願接種。

納格拉傑還發現,因為疫情,很多有其他疾病的印度人因為擔心感染新冠不敢去醫院,造成病情惡化。他還在診所接診了很多有新冠症狀卻尚未接受檢測的病人,他們檢測出陽性後,診所就需要被關閉進行消殺。

“作為醫務人員我們也很擔心,但不是擔心自己被感染,而是擔心傳染給父母、愛人和孩子,”他說,“我現在幾乎每天要衝澡3到4次,還要不停的消毒,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身邊人的安全。”

去年,納格拉傑的弟妹感染了新冠,她工作的警察局全員感染,上周他的嶽父也被感染了,所幸二人均已痊愈出院。

“在病毒面前,任何人都不能心存僥幸,”納格拉傑說,“事先預防比事後治療更重要,希望所有人都能更嚴格遵守防疫措施、保持好社交距離。”

逃離大城市

中國科學院福建物質結構研究所的印度留學生韋呂(Velu),已經在印度南部的小村莊過了一年多的鄉居生活。

▲ 韋呂在家鄉的村莊做公益活動

由於擔心父母的身體,去年1月韋呂帶著父母從城市遷回位於印度南部泰米爾納德邦拉默納特布勒姆區的老家。

德裡、孟買等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如今是印度疫情重災區。他告訴《環球》雜誌記者,由於疫情越來越嚴重,從大城市逃離回地廣人稀的鄉村成為很多印度人的安全選擇。

“隨著確診病例的上升,人們每天都感到很緊張,”他對記者說,“除了精神方面,人們的經濟狀況也受到影響。大量中小企業倒閉,許多年輕人失業。”

“但你不擔心一些無症狀感染者回到鄉村,將病毒傳播給更多人嗎?鄉村地區檢測能力有限、醫療條件落後,一旦疫情擴散後果可能更嚴重?”《環球》雜誌記者問道。

“我們不太擔心,因為鄉村人少,有自然隔離,還有純淨的空氣、豐富的氧氣和健康的食物,這會讓我們比在城市居住獲得更多免疫力。”韋呂說。

他發給記者一段剛剛在家鄉拍的視頻。視頻中一條清澈的小溪緩緩流淌,這是全村人的水源地。溪邊是大片的農田和綠意盎然的樹林,一派田園詩般的景象讓人幾乎忘了疫情的存在。

▲ 韋呂介紹自己的家鄉

“就像這棵祖父樹一樣,生活在鄉村我們會越來越健康,”韋呂指著背後一棵直徑有臉盆大小的大樹說,這是他的曾祖父所植,“乾農活、多勞動也能增強大家的免疫力。”

韋呂現在過上了“半農耕”生活,每天早上6點起床幫父母乾一些農活,然後上網課、做一些自己的研究工作。

去年回印度過寒假的他因疫情滯留,無法返回中國繼續學業。他學習的材料物理和化學專業需大量實驗支撐,但印度南部的小鄉村顯然沒有任何實驗條件。現在研究生最後一年的他很擔心無法順利發論文和畢業。

“我想這是很多滯留在外的留學生共同面臨的問題,希望中國政府可以給我們這些國際學生提供更多幫助,比如是否可以申請‘線上畢業’,或減少對發表論文的要求。”他說。

隨著印度疫情形勢的嚴峻,當地政府收緊了疫情防控力度,鄉村居民也需遵守戴口罩、保持社交距離等防疫規定,大家終於開始意識到新冠病毒的危險性。

韋呂說,與疫情相比,印度村民更擔心的是基本生計問題,很多貧困的村民亟待援助。回鄉後,他和當地慈善組織一起做社會公益活動,為村民募捐一些生活必需品和食物。

“我的一個朋友就感染了新冠,他是全家人的經濟支柱,現在非常需要經濟上的支持。”他說。

不過,對於未來,韋呂依然很樂觀:“我相信最終我們會戰勝疫情,政府已經在做最大的努力,外國援助也源源不斷到來,幫助我們共度難關。”

屋頂樂園

33歲的中國舞蹈老師廣曼站在家中屋頂環顧,遠近印度人家屋頂多是嬉鬧的小孩。封城之下,屋頂成了孩子們的遊樂園。

▲ 廣曼在家練舞的照片

班加羅爾封城,居民除了在上午6點至10點可以出門採購生活必需品外,其他時間都只能呆在家中。

廣曼3歲和5歲的兩個女兒被允許在太陽快下山前,到屋頂短暫的“放風”,她們能聽見隔壁屋頂鄰居家印度男孩愉快的尖叫。

“我已經快一年沒和人這麽聊天了,”廣曼在電話裡和《環球》雜誌記者說。去年1月她來印度學傳統婆羅多舞蹈,丈夫和女兒陪同。沒想到疫情暴發,原本一個月的遊學成為長期滯留。因為孩子太小沒法戴口罩穿防護服坐飛機,一家人索性長住下來,等待情況好轉後回國。

經歷了印度兩波疫情,廣曼明顯感到這一次印度民眾重視了很多。

“第一次封城時,戴口罩的人還不多,大多拿著個帕子遮住口鼻;這一次印度人幾乎都戴了口罩,儘管有些人還是會把鼻子露出來。”她說。

與北部和東部一些疫情嚴重的市鎮相比,被稱為印度“矽谷”的班加羅爾,是執行防疫措施最嚴格的城市之一。“或許是這裡很多的科技企業帶來的秩序感吧,”廣曼說,“相對好管理、自覺性更高。”

▲ 廣曼早上買菜時拍的班加羅爾街景

而廣曼在德裡的朋友告訴她,那裡已經是一片恐慌,“人間煉獄”的感覺。

3個班加羅爾的華人百人微信群每天不停閃動,討論著各種疫情進展、交流著最新回國班機的信息。與印度人相比,他們對防疫更為謹慎,很少去公眾場合,盡量減少去醫院的次數,期待著能有更多班機接他們回家。長期滯留帶來的簽證、護照過期問題也令人頭疼。

在班加羅爾等大城市打工的印度人同樣討論著怎樣能夠趕快回鄉。廣曼發現,封城後,由於工地不開工,在班加羅爾打工的印度年輕人無法承擔高額的租金和日漸上漲的物價,回鄉成為不得不考慮的問題。然而,由於封城導致公共交通中斷,要想踏上回鄉之路越來越難。

“因為物資緊缺,物價真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漲,這對於那些打工的年輕人來說壓力太大了。”廣曼說,昨天去市場買的菜折合成人民幣8塊錢,今天買同樣的菜就15塊錢了;昨天花了3塊坐tuk-tuk車,今天起步價就是10塊錢。

除了對疫情的憂慮,對印度經濟走向和個人財務狀況的擔憂如一股暗流湧動於印度民眾當中。

雖然歸期未定,大部分時間都要居家生活,但廣曼依然努力讓自己的時間變得“有意義”:每天早上帶領家人一起做瑜伽,教女兒們讀書寫字和民族舞蹈,烹飪家鄉的菜肴……“我會讓生活充實起來,不然疫情中的生活就會很糟糕。”她說。

廣曼的微信朋友圈每天都會上傳自己身著印度紗麗跳舞的照片和視頻。在家中的那面彩色牆前,她隨著音樂輕盈的跳躍、旋轉。“每天我都要更新朋友圈,其實是希望國內的親人朋友知道我們一切都好,不再擔心。”廣曼說。

她無比想念國內的親人,但她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順利回到家鄉,見到親人們久違的笑臉。“一切的美好,都會不期而遇。”她在微信小視頻中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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