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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這個,才知道什麽是盛世

上海古籍出版社最近刊行的《花舞大唐春:解讀何家村遺寶》一書,是幾年前同名之作《花舞大唐春:何家村遺寶精粹》的姊妹篇。早在2003年北京大學賽克勒考古與藝術博物館建館十周年之際,何家村遺寶中最具代表性的珍寶就被請到北京,不少文物一起首次展出,轟動一時。當時配合展覽出版的圖錄,同樣凝聚了以該書作者齊東方教授為首的策展團隊的大量心血,書中提供了74件(組)文物的多幅高清照片和精美線圖,每件文物所附的文字不是簡單的描述和介紹,而是內容翔實、語言凝練的短篇論文。

飛廉紋六曲銀盤

由於歷史原因,何家村遺寶迄今沒有完整系統的考古發掘報告,《花舞大唐春:何家村遺寶精粹》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這一缺憾。從編寫體例上說,它是中國文物展覽圖錄發展史上的一座裡程碑。時至今日,它在學術界的使用率和影響力仍然相當高。

鎏金雙狐紋雙桃形銀盤

在齊東方研究過的大量文物中,我始終覺得何家村遺寶於他而言,意義非同尋常。雖然他不是這一重大發現的親歷者,但可以說他用功最深。眾所周知,金銀器是何家村最為重要的器物類別,僅器皿類就出土了驚人的271件。齊老師1999年出版的重要著作《唐代金銀器研究》,幾乎對上述所有的器物都進行了專門研究。實際上,將“何家村窖藏”改稱為“何家村遺寶”,正是齊東方的意見。這一名稱的變動,當然主要是基於學術價值的考量。但在我看來,其間也蘊含了齊東方對何家村的特殊感情,就如同他常講的“如果問起,通過什麽文物可以認識大唐盛世?回答一定是何家村遺寶”。我相信,巧奪天工的何家村遺寶,一直給他帶來新的靈感與啟示,伴隨著他不斷走向盛唐文化藝術的深處。在跟隨齊老師的八年讀書期間,我多次在課上聽他講授何家村遺寶,每一次他都講得激情洋溢,好像是第一次觸及這個話題,仿佛在歷數自家藏珍。雖然他只是一位研究者,但何家村遺寶充實了他的生活,為其增添了許多旁人很難體會的幸福感。

鴛鴦蓮瓣紋金碗

從1981年本科畢業論文探討唐代金銀器皿花紋演變問題開始,30多年來,齊東方對何家村遺寶以及盛唐歷史文化的研究成果已經自成體系。2017年年底他登上央視《國家寶藏》,以葡萄花鳥紋銀香囊為例,向萬千電視觀眾講述何家村遺寶的故事。在公眾對歷史和文物興趣空前高漲的當下,齊東方推出這樣一本閱聽人面更廣的解讀何家村遺寶的著作,將他的思考和體會系統、全面地介紹出來,可謂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鎏金舞馬銜杯銀壺

不同於2003年那本由多位學者合著完成的同名圖錄,這本《花舞大唐春:解讀何家村遺寶》為齊東方獨著。全書的篇章結構顯然經過精心謀劃,圍繞著最大的謎團,即“在長安一個居民坊中,誰能將這些不同來源的器物組合到一起?何時、為什麽要埋入地下?”齊東方從多個角度加以解說,抽絲剝繭,層層推進,使得整本書讀起來像一個解謎過程。

全書第一部分“開篇”先介紹了1970年的驚世發現,但著墨不多。緊接著筆鋒一轉,大篇幅地講述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裡,何家村遺寶是如何被賦予多重意義的。如同今天重大考古發掘之後緊接著舉行的成果展一樣,何家村遺寶在1971年就開啟了它的展覽之路,但引起的巨大轟動效應,遠非今天任何一個考古類展覽可以比擬,因為這許可證物的影響力從一開始就超出學術界,一方面它反映了當時人民群眾難得的文化生活,另一方面它還成為唐代形象的代言,當起了外交的使者,如同齊老師所說,“何家村的文物周遊世界,竟然為20世紀70年代中國的外交突破,作出了不大不小的歷史性貢獻”。這讓我想到同樣發生在1971年的“乒乓外交”,生動詮釋了什麽是“讓文物活起來”。不僅僅在學術史的視野中,而且放到整個社會歷史環境中看待研究對象,一直是齊老師學術思維的重要路徑,這對我們做學生的啟發尤大。

獸首瑪瑙杯

對文物的具體解讀構成了全書的主體,也就是第二部分“大唐風華”。雖然和同名圖錄一樣,內容上也是以單件文物為綱,逐一進行細化分析,但在提煉主題方面可謂煞費苦心。這一部分又分為“玉石品第”“真金白銀”“錯彩鏤金”“異寶奇珍”“金石延年”五個小節。做這樣的分類,並不是簡單依據文物的材質或外形,而是最大程度找尋到每組文物的共性,方便讀者快速抓住最具特色的東西。讀者在閱讀時可能會有這種感覺,書中連續出現的文物,彼此之間存在密切關聯,產生集群效應。例如“異寶奇珍”一節選取的都是富有異國情調的文物,它們有些是舶來品,有些則是中外工匠通力合作的結晶,共同反映出絲綢之路為盛世輝煌注入的活力。又如“錯彩鏤金”中列出一堆以異獸作為主體紋樣的金銀器,在齊老師的筆下,獨熊、雙狐、靈龜、鳳鳥、飛廉都活了起來,一個喧嘩熱鬧的動物世界浮現眼前,藝術家和工匠們凝聚在器物上的種種巧思,把讀者帶入了唐人編織的斑斕夢境。

葡萄花鳥紋銀香囊

齊老師對每一件文物的解讀,都不止於文物的物理形態,而是基於他豐富的學術研究成果,把文物置於歷史發展的時空框架中,由點及面,透物見人,往往從一件器物談到一類器物,書中也有許多分析人們信仰追求和審美情趣的內容,構建起一個繁複多彩的知識網絡。書中配好了一把把鑰匙,等待讀者拿來打開盛唐的大門。

白玉忍冬紋八曲長杯

上述五個小節在排序上也大有深意,將玉石置於篇首,起初讓我頗感意外,畢竟這類文物不是何家村遺寶的大宗。似乎為了解答這樣的疑惑,齊老師寫道:“有唐一代,無論進行怎樣的服飾改變,即便是皇帝下詔禁止奢侈,‘三品以上飾以玉,四品以上飾以金,五品以上飾以銀’的制度,都不曾改變。”原來古人最重服色服等,可以穿什麽,不能穿什麽,衣服上能裝飾什麽,不能裝飾什麽,都有嚴格的規定,玉帶銙一類器物是當時身份等級的標誌物,是探尋主人身份的直接線索。

鎏金伎樂紋八棱金杯

條分縷析之後,本書第三部分“沒有結束的結語”,又將這些珍寶合為整體,直面全書一開頭就提出的謎團。在介紹了其他學者的種種說法後,齊老師給了自己的回答。他發現唐代傳奇小說《無雙傳》中記載的許多情節,竟然都能與何家村遺寶相吻合,他小心勾連著理性客觀的考古類型研究和曲折動人的文學作品的聯繫,最後揭開了一個新奇、驚奇甚至有些離奇的謎底。這樣的故事未必人人都能接受,對何家村遺物的探索也確實遠遠沒有結束,但正如齊老師所言,“有時精彩的錯誤或許比平庸的正確給人帶來的啟發更大”,而我想說的是,假如擺在我們面前有兩個都合乎邏輯的推論,為何不去選取更有意思的那一個呢?

齊東方 著

上海古籍出版社

差不多就是何家村遺寶在北大展出的那一年,齊老師解鎖了一項人生新技能——戶外運動。我在北京家中敲下這些文字的此刻,他正在非洲攀登積雪的乞力馬扎羅山。十多年來,我能感覺到戶外運動讓他對自然和人生有了更多體悟,而只有對生活飽含熱情的人,才能讓冰冷的文物說話。打開這本《花舞大唐春:解讀何家村遺寶》,書頁翻動之間,也是一場行走,跟隨他的腳步,去穿越光陰的隔阻,去品讀另一些生命的喜怒哀樂。(本文作者系中央美術學院人文學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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