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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父開微店記:收購價幾毛錢的奇異果能賣到12元

作者 | yangkeng

“陝西關中平原,遠比北京濕潤。”這是作為陝西女婿的我,過去4年來頻繁往返入陝而得出的“重大發現”。

原以為陝西地處西北,氣候會很乾燥。但實際情況是,無論春秋,關中平原的雨一下就是淅淅瀝瀝好幾天。即便到了冬天,空氣似乎也濕潤,不會輕易地被電腦鍵盤以及剛脫下的羽絨服電到。

在我生活了5年的北京,我每年都認真數了下,下雨一年最多不超過十場,每場最長也不過半小時。一到冬天,整座城市更是被凜冽的北風吹成乾燥的“電玩世界”,靜電小王子橫衝直撞、防不勝防。在陝西,“來電”的幾率體感上明顯少了很多。

經過四年的遊走,我似乎明白了,為什麽關中平原會成為對水土要求頗高的奇異果王國了。這一次的回鄉記,我想就從關中平原的“綠色寶貝”——奇異果說起。

遺產:一把菜刀

從西安坐車一路向西,經過鹹陽、武功、一直到寶雞。一路上,道路的兩旁,都是低低矮矮的奇異果樹。它們的枝藤,沿著農人們架設的鐵絲蔓延生長。

夏天時,近處是綠色蔥蔥的一大片,遠方則是巨大巍峨的秦嶺山脈。到了冬天,奇異果的枝葉早已落下歸土,任憑西北風肆虐蟲滅,但遠處秦嶺雄風仍在,只是戴上了雪帽,烘托著春節回家的氣息。

我嶽父母的家,就在這西安到寶雞沿線的眉縣青化村,這個村落剛好坐落在西安市與寶雞市的地理分界線中間。嶽父母家屋後就是秦嶺,屋前就是平原平地。處處綠色,空氣中的負氧離子,似乎多到可以聞得出香甜可口。

聽我的嶽父說,10幾年前,從西安到寶雞兩側的道路,還都是玉米加麥子地。自家門口的幾畝地,當然也是種麥子和玉米。糧價便宜,掙錢不多,家裡生活自然稱不上富裕。

“祖父母走的時候,我們家就分了一把菜刀。”這是我老婆對我說了無數遍的“分家血淚史”。這種情況,並非我嶽父母家“狀況外”,附近幾個村鎮都是如此。

為了多掙錢,嶽父母農閑時節,做了不少副業。借著緊鄰屋旁有一所青化中學的地利之便,嶽父母在家裡開了個小飯堂,專門供學生們早餐和午飯。“一碗面加一個饅頭,也就5毛錢一碗。”

學生們要是沒帶錢,就去玉米地裡撿兩根玉米棒,拿來充飯錢。“關鍵是這玉米棒,不少也是咱自己地裡的。”嶽父看到了也不多說什麽,他知道這裡的娃都不富裕,只有讀書,才能離開這裡,改變命運。

除了開小飯堂,嶽父母還在自家院子裡架起了卡拉OK和台球桌。打一場台球,也是5毛錢。經過10幾年風雨,歌早改在手機上唱了。台球也早沒人打了,但它仍然頑強的矗立在嶽父院子裡,成了流浪貓咪的躲雨屋簷。

俗話說,窮則思變,如何變呢?

10幾年前,青化人痛定思痛,最後決定翻了玉米和麥子地,重操“祖業”。

重操祖業

祖業就是奇異果。為何這桃兒成了“祖業”呢?

在市場上,來自紐西蘭的奇異果,一直是“寵兒”。以至於不少年輕一代可能都會有這樣一個誤區,紐西蘭是奇異果的重要發源地。

“大錯特錯。”嶽父每次聽到這個,都有點心急上頭。“秦嶺才是奇異果的家。”

事實也的確如此。奇異果是中國土生土長的水果。在迄今世界發現的55種野生奇異果中,中國佔了52種。奇異果跨越大山大河,去到紐西蘭,其實背後有這樣一個故事。

1903年,一名名叫伊莎貝爾的紐西蘭女校長來到中國。她利用假期去湖北宜昌看望她的姐妹凱蒂。在當地,伊莎貝爾愛上了一種水果,就是美味多汁的奇異果。第二年,伊莎貝爾返回紐西蘭的時候,把奇異果的種子帶回到自己的國家,給了一所學校學生的父親。

後來,這位父親又把這些種子給了在當地養羊和種果樹的農場主兄弟愛裡生。經過精心培育,愛裡生培養出紐西蘭第一株奇異果樹。1910年,這顆奇異果樹終於結果,可口的味道馬上吸引了第一批擁躉。這棵果樹也成了日後紐西蘭擴大栽培奇異果樹的“始祖”。

紐西蘭先後為這個綠色果實取名為“宜昌醋栗”、“美龍瓜”,都沒有流行起來。但因其味道美味可口,粉絲數量卻逐漸成長壯大起來。終於有一天,紐西蘭人想出了一個推廣妙招,就是把人人喜愛的紐西蘭國鳥的名字,也就是kiwi用在這個果實上,以顯示奇異果的珍貴與地位。於是,“奇異果”就這樣誕生了。

宜昌周邊的長江沿岸,是中國五大奇異果產地之一。第一大卻是在陝西秦嶺的眉縣、周至一帶,也就是嶽父母所在的地方。

嶽父母小時候,糧食是剛需。秦嶺望去,都是玉米麥子地。那是一個以“吃飽肚子”為最大目標的年代。直到十幾年前,城裡消費能力逐漸起來,經濟水果有了市場。這才是秦嶺腳下各村落翻了麥子地,種上奇異果的大背景。

奇異果從種子入土到能結果,中間需要跨越三到四年。奇異果喜光又喜濕潤,同時又不能太熱,怕毒曬,也不能下雨過多,真是“嬌慣得很”。然而秦嶺這裡得天獨厚的環境,給了奇異果最好的生長土壤。空氣好,水豐富而不澇,陽光適宜又不毒。“雖然是推倒重來,但只要地還在,好日子的希望就還在。”嶽父說。

嶽父的田地,就在家門口,零零碎碎加起來有四畝多。家裡的娃,不願意下田,嶽父也不強求,一個人扛著鋤頭就下到地裡。嶽父說,他待這些種子,就像待自己的娃一樣,甚至比娃還得用心。“畢竟養娃還有個媽,栽果樹基本上得從零開始,全靠自己。”

嶽父說:“土地對農民就是命根子。”大概沒有誰比農民更懂得珍惜土地、更懂得日月轉換、四季更替了。三四年前撒下的奇異果種子,在一日複一日的陽光雨露的滋養和春夏秋冬的變換中,逐漸長成成熟的果樹。

然而,“娃兒”長大就並非可以高枕無憂了。“冬天剪枝、春天翻土,到了清明時節,枝藤要綁上鐵絲,到了五月春光確定不跑了,小果子就長出來了。這時還得跟它們一個一個套上紙袋子,保溫和防止病蟲害,在盛夏長成大果子。”

嶽父的工作,跟著季節和陽光雨露走。象形文字勾勒出的浪漫生活背後,是更多不為我所知的辛勞。

在秦嶺大地千千萬萬農人們的辛勞耕作下,奇異果已經成為了陝西的一大特色農業。十幾年來,陝西的奇異果種植面積突破了100萬畝,產量佔全國的60%以上,佔世界產量的三分之一。

現在,全世界每三個奇異果就有一個來自陝西,而眉縣也成為了相關部門認證的“中國奇異果之鄉”,這裡連同附近周至縣等地的奇異果也成為了國家認證的“國家地理標識產品”,不但暢銷全國,還遠銷歐洲。

奇異果在自己的故地,沉睡了許久,終於又被喚醒,香飄四方。

一機在手 “桃”開四方

每年的九月末、十月初是奇異果收獲的季節。家裡的勞動力只剩嶽父,兒女都在外,他不指望,又捨不得請小工,從收桃到銷售,凡事都自己來。

幾年前,這裡的村民們賣桃,更多是等著上門收桃的大小經銷商。跟不少傳統產業一樣,基礎農產品經過這些經銷商的分發,一級一級往外賣,最終到達城市人的餐桌上。

農民們辛辛苦苦種了一年,但奇異果的收購價卻“便宜得驚人”。“一斤也就幾塊錢。幾畝地下來,年收入也就一兩萬多塊錢。”嶽父說。

種了果樹,收入比種糧好了不少。不少農民都推了以前的黃土房,建起兩層樓的磚房。但因為奇異果多是被經銷商收購,農民也沒有太多閑錢。家裡一些家電,農民們能省則省,捨不得添置,添置了又捨不得水電。人們渴望著一個新的改善生活的突破口,但又不知道突破口在哪裡。

不過三年前,改變的機會來了。

作為兒女,我們為嶽父買了一部智能手機,開了一家微店。直接把家鄉的奇異果,通過我們的朋友圈,賣給北上廣的朋友。

第一年,嶽父手機還不太會用,更多是在後方支持。他一個人摘桃,一個人曬桃,一個人稱重,一個人包裝,一個人開著車把桃運到鎮上,一個人找快遞填單子發貨。

相比較於經銷商一斤幾毛錢的收購價,微店上算上各種成本,1箱5斤賣60元,1斤能賣12元。除去勞動、農資和快遞等成本,每箱能掙十幾元。在北上廣看來,這十幾元的利潤著實不算多,然而對嶽父來說,已經比以前掙得多很多了。

最後一算下來,第一年就掙了2萬左右,客戶基本上都是我們北上廣的微信朋友。緊接著,第二年掙了4萬,翻了一倍。

在這個過程中,嶽父的手機也是越用越利落。我們也漸漸把微店的後台經營轉交給父親。父親逐漸能夠自己處理訂單,擔任客服處理收發貨起來,還會把微店地址,轉到一些群裡吆喝吸粉。

智能手機對我們來說,感覺使用很簡單。然而對於嶽父這個自嘲為“互聯網難民”的農民來說,能用成這樣,他感覺已經相當不容易。

今年春節,我們回到陝西老家。莽莽白雪覆蓋著的奇異果地裡,枝牙稀疏。不過嶽父相信,雪水滋潤土地,明年一定又是個好收成。

照理說,冬季是農閑季節,然而嶽父卻閑不下來,正月裡嶽父的家門口時不時就被隔壁左右的鄰居們上門請教,如何把來年的果子種的更好,有的還請教他微店運營技巧。

看見嶽父從“互聯網難民”變成“達人”,我們也跟嶽母買了一台新的智能手機,希望能讓她的生活早日“入網”,多點色彩。當女兒教嶽母使用微信語音聊天,嶽母第一次聽到自己的聲音時,嶽母笑得合不攏嘴,這和紀錄片電影《四個春天》裡的橋段完全一模一樣。

現在,秦嶺地區開微店的人越來越多了,當地龍頭企業、地方政府也開設了大小不一的各電商平台。以前窮困的青化村,因為奇異果行情這幾年看好,也都住上了小洋樓,通上了天然氣,開進了小汽車。

村裡的鄰居們說,自家開微店多少還是受了咱家啟發。“誰要咱家女兒是這個村裡出去的考上名牌大學的第一人呢。”嶽母在這個時候,總是會“嘚瑟”起來。

看不見、摸不著的互聯網,就像無聲的春風一樣,潛入到秦嶺腳下的千山萬戶。悄無聲息中,改變了這裡果農們的生活。嶽父的辛勞,變成了香甜的瓜果,互聯網讓田地的“美好”直通城中餐桌。

2017年,世界奇異果大會在陝西眉縣召開,來自海內外的客商雲集眉縣,品嚐美味奇異果。隨後,一箱又一箱的幸福維C,就隨著本地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的各類大小電商平台,走向了城裡人的餐桌,也走向了世界各地。

嶽父期待著,來年春節,自己的微店能夠更上一層樓,腰包能夠更厚實一點,讓自己在村裡走路更有風。

時間已經到了正月,除舊迎新,沒有什麽比來年的希望,更加讓人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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