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韋雨木
《這個殺手不太冷》中，瑪蒂爾德問裡昂，“生活是一直艱難，還是說只是年幼時艱難？”裡昂回答說:“一直這樣。”
對2018年的中國排球來說，亦是如此。世界杯、奧運會悉數奪冠的中國女排由於傷病和新老交替，在日本世錦賽上遭到了意大利的強力狙擊，最終未能再圓金牌夢；而創造亞運會和世錦賽歷史最差戰績的中國男排，更是顯得前路迷茫；那些人裡，郎平又老了一歲，作為隊長的朱婷身上擔子又重了……
但同時，中國排球也收獲著希望——女排的年輕人們開始學著挑起大梁；朱婷開始更加從容接受現在的身份；郎平的身後，更多的年輕教練開始站了出來；哪怕是中國男排，在奧運預選賽的分組結果也算是喜樂大於哀愁。
這一年，那些過去了的，無論好的壞的，對中國排球來說，既是挑戰，也是機遇。
一份不錯的成績單
世界女排聯賽總決賽第三，亞運會冠軍，瑞士女排精英賽第五，亞洲杯冠軍，世錦賽第三……2018年，中國女排繼續延續著前兩年的強勢，交出了一份不錯的成績單。
五項大賽，既有主力出戰的世界女排聯賽總決賽、亞運會和世錦賽，還有主要由二隊參加的瑞士女排精英賽和亞洲杯，最終以兩冠兩個第三一個第五收官，憑心而論，已經相當優秀。
亞洲賽場上的兩個冠軍，再度證明了中國女排的亞洲霸主地位無可撼動——全主力出戰亞運會，八場比賽一局未失，時隔八年重奪亞運會冠軍，老對手日韓泰面對中國女排毫無辦法。哪怕是在二隊出戰的亞洲杯，女排也佔據優勢，半決賽勝全主力出戰的泰國，決賽橫掃日本，繼續捍衛著亞洲第一的寶座。
在今年最重要的世錦賽上，中國女排獲得銅牌。實際上，女排僅僅是兩負意大利，在其他11場比賽中保持全勝。其中包括兩勝苦主美國、兩勝荷蘭，而俄羅斯、土耳其等強隊也均被中國女排擊敗。複賽最後一場選擇不讓球，全力以赴和俄羅斯一戰，更是讓女排受到了對手們的尊重。
當然，不可否認的是，和前幾年相比，中國女排面臨的競爭更大了。
歐洲諸強塞爾維亞、意大利、荷蘭紛紛躋身頂級強隊行列，俄羅斯慢慢復甦，美國依然強大，巴西也有著極高的競爭力。世錦賽期間，郎平就說，有六七支隊伍具有奪冠的實力，最終誰奪冠都不稀奇。
而女排呢？前幾年主力陣容退的退，傷的傷後，陣容深度陡然變弱，可以依靠的，似乎只有朱婷等少數幾人。世錦賽和意大利的兩戰均以失利告終，女排面對埃格努的無計可施，大戰中這個缺陷再度放大。
好在，女排精神一直都在，而年輕人也將源源不斷加入到隊伍中來。還記得那句高掛在總局訓練館的標語嗎？“走下領獎台，一切從零開始”，對於中國女排來說，後面的路還有很長。
郎平，從收獲者到播種者
對郎平來說，這一年看起來和以往似乎沒什麽不同。
三月結束康復歸隊後，訓練和比賽佔據了她大部分的生活——幾次集訓緊盯著隊員隨時糾正錯誤，比賽期間每晚帶領教練團隊看錄像研究戰術到深夜，多年的執教經歷，她習慣親歷親為，哪怕到了比賽場，她還見縫插針給隊員們普及一些經驗。
“我這人心重。我習慣平時多多付出，比賽之前多做一些準備，總擔心因為自己的一點點懈怠，對不起隊員，對不起大家。”
但不可回避的是，郎平58歲了，精力和體力上的衰退，已經不經意間在她身上顯露出來。
世錦賽半決賽輸給意大利的那天晚上，趁隊員洗澡收拾躺在床上休息的郎平，手裡拿著中意之戰的技術統計，但顯然有些疲憊。“真的是有點累了”，從劄幌到大阪，從名古屋到橫濱的二十餘日奔波，郎平笑言自己上樓時都會想想自己住幾層，在哪個房間，“幾天換一次酒店，我快連家門都不認識了。”
可她知道，她得堅持住。還有兩年，她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
去年，當郎平選擇續約帶隊再戰東京時，無數人松了口氣。他們知道，郎平對中國女排意味著什麽——她是這支隊伍的主心骨，是成績、甚至就是冠軍的保證。但郎平清楚，東京奧運是她在一線為女排“鞠躬盡瘁”的最後一戰，而女排後面的路還有很長。她需要盡快從一個收獲者，變成一個播種者。
於是，她開始慢慢把指揮棒交到年輕教練的手中。隊內八名年輕教練，郎平把整個訓練計劃、作戰方案都交給他們，而郎平自己則是在他們做完後進行檢查，提些修改的意見。
郎平坦言，這是一份責任，“像我到這個年齡肯定乾不了幾年了，希望在自己有限的排球生涯當中，能夠留下更多經驗。希望中國女排在未來的許多年之後，還可以位居世界先進行列。”
相比而言，對那些個人榮譽，郎平早已看淡。世錦賽後，有球迷對她未能帶隊拿下冠軍感到遺憾，說郎平錯失了教練生涯的“大滿貫”機會，可郎平多次談到世錦賽時，只是強調隊員和隊伍的提升，而絲毫不談自己。
她早說過，自己沒有任何私心雜念，最大的目標就是努力拽著女排走上一條正確的路線。
隊長朱婷
“國家需要你，球隊需要你，更多的承擔對朱婷來說是挑戰，她經歷這樣的成長，會成為更好的朱婷。”世錦賽後,郎平這樣評價朱婷。女排向前邁步，隊長朱婷必須得學著承擔起更大的責任。
去年年中，她成為女排新一任隊長。有時候，她會覺得不習慣。四年前，她剛來國家隊時還是個小球員，只需要把自己手頭的事情做好，而現在，她要學著把隊伍扛在肩頭，“當時是一個小孩，現在已經成為一個大隊員了。”
她的經歷，或許讓她比其他隊員更快適應這樣的身份轉變——在家裡，老三的身份讓她早早懂事，和姐姐們一起乾活；少年時離家去體校，遠離家鄉又讓她獨立。有人問她，“你內心沒有住著小女孩吧？”，她回應，“一個長大了的小女孩，不是太小的孩子。”
在她身上，“任性”是一件奢侈品，更多的是“承擔”。這種與生俱來的責任感，在她成為隊長後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賽裡體現得淋漓盡致。世錦賽，她在局間把隊友們聚起來叮囑幾句，落後時用大聲喊話和鼓掌激勵她們，隊友在場上漫不經心，也會被她吼上幾句……
“場上郎導需要我多招呼一些，因為經驗和年齡都不到，她們可能鑽自己的牛角尖，這個時候需要我們多說，多做一些。其實（這個過程）也是向老隊員學習，為什麽女排一代一代傳承？就是這樣。”
當然，成為隊長，也意味著犧牲。世錦賽，朱婷不得不去接一傳，去承擔防守保障的任務，她的個人數據較裡約有了下降，可13場比賽還是有10場拿下得分王，總得分依然排在得分榜第三。
她很謙遜，說得最多的就是——感謝隊友，我有很好的隊友在幫我。無論勝敗，她都看起來很平靜。這是她的性格特質，一次次向上攀爬的過程，她都比旁邊人要更顯沉穩，“穩，是我想要的”。
世錦賽後，她再一次出發奔赴土耳其。啟程時，她微笑著和送行的人告別，行囊中多了本賈平凹的散文集《願人生從容》。這是她效力土超的第三年，這幾年，歐冠、世俱杯、超級杯、聯賽……她收獲了不少冠軍，也拿下了不少的MVP。可她說，自己還要進步，還需要學會承擔，學會耐下性子來修練自己。
鮮花和掌聲中，本命年的她想讓自己學著去更加平靜接受一切——“即使我現在不好，我依舊是朱婷。我好的時候，也還是朱婷。”
李盈瑩的18歲
這一年，對李盈瑩來說必定難忘。
帶著聯賽歷史最年輕的得分王以及單場得分紀錄保持者的光環，18歲的李盈瑩來到了國家隊。年齡尚小的她，笑起來帶著一絲可愛，再加上那顆標誌性的虎牙，國家隊的隊友們都愛叫她一聲“妹妹”。
隨著魏秋月、惠若琪相繼退役，徐雲麗因傷病淡出，曾春蕾和劉曉彤漸漸跌出核心輪換……前幾年女排爭金奪銀的陣容已經有了變化，再加上張常寧、丁霞、顏妮等主力球員的傷病，女排在今年加快了新老交替的腳步。顯然，李盈瑩就是這其中的幸運兒之一。
從進入集訓隊，到世界女排聯賽總決賽，再到亞運會和世錦賽，女排的名單中，始終有她的身影。作為未來女排主攻位置上最有潛力的球員，李盈瑩也用表現證明了郎平的慧眼識珠：
從女排聯賽寧波站開啟首秀的稚嫩，到世錦賽時頂替張常寧的成熟，李盈瑩進步飛快。世錦賽對陣美國，她得到12分，成為球隊逆轉的關鍵因素，銅牌爭奪戰，她更是拿下20分全場最高。在聯賽中噴湧出來的潛力，已經開始在國家隊的比賽中兌現了。
同樣有機會參加世錦賽這樣大賽的年輕人還有胡銘媛和楊涵玉。胡銘媛也是國家隊“一年級生”，世錦賽中，她多次在局末關鍵分時後排替換顏妮上場發球，在半決賽對陣意大利第二局末段的兩記關鍵球得分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她感歎，“這一年參加了國家隊所有比賽，特別是世錦賽，對我來說是一筆非常寶貴的財富。”而作為前一年征戰世青賽的楊涵玉，雖然出場機會尚少，但也已經體驗過了世錦賽這樣的大賽氛圍。
像這樣年輕人“挺身而出”的事情，郎平已經再習慣不過——從她再次拾起女排教鞭時，她倡導的“大國家隊”戰略就帶來了一大批青年才俊，當時朱婷、張常寧、袁心玥從裡面走出，漸漸成為國家隊不可缺少的力量。
從女排今年兩期的集訓名單來看，人數足足達到了31人，除了上述幾人外，任凱懿、陳馨彤、孟豆、朱悅洲、孫海平、王唯漪、張軼嬋……這些新人的名字也首次出現在了國家隊的大名單裡。
對中國女排來說，未來是她們的。
男排，東京陷落？
這一邊女排戰績耀眼、備受國人矚目，那一邊的男排則顯得有些門可羅雀。
多年在成績上有些桎梏不前的他們，今年不進反退，向更深的谷底跌落。
八月的雅加達亞運會，缺少絕對主力的B隊首戰就不敵亞洲三流的越南，別忘了，隊中還有張晨、仲為君這樣的老將壓陣。而後他們也是贏得磕磕絆絆——3-2險勝泰國，3-1贏斯裡蘭卡，最終無緣小組前二，淘汰賽遭遇衛冕冠軍伊朗，三局脆敗。
7-10名排位賽，男排苦戰五局，輸給巴基斯坦……直到9-10名爭奪戰，男排才3-0橫掃沙特，以本屆比賽第一次完勝收官，但卻也創造了亞運會第九的歷史最差戰績。
如果說亞運會的低迷是因為主要是二隊出戰尚可理解，可由一隊征戰的世錦賽，男排也輸得灰頭土臉。
由阿根廷名帥洛薩諾帶領的A隊，提前一輪就宣告無緣世錦賽16強，最後交出的答卷是——五戰盡墨，隻拿下了三局。五場全負，哪怕在男排參加世錦賽的歷史裡，也是唯一的一次。
再看看我們亞洲的對手們世錦賽的表現吧——澳大利亞兩個3-1分別擊敗喀麥隆和突尼西亞，晉級16強；日本3-0完勝多米尼加，3-2力克阿根廷，拿下兩場勝利；伊朗更是只在小組賽輸給了世界冠軍波蘭，其余四場面對波多黎各、保加利亞、古巴和芬蘭取得全勝……這樣一比，高下立判。
緊張、保守、猶豫、不自信……男排的年輕隊員們，在這樣的大賽裡顯然有些“畏手畏腳”。
洛薩諾說，“我對這個表現完全不滿意，不是說比賽輸了，更難受的是我們輸的過程，我們沒有發揮出自己的訓練水準。”
但我們之所以失望，是因為看不到希望。連續交學費，連續創造最差紀錄，不斷刷新底線和痛點，中國男排能走多遠？洛薩諾的訓練方法的確有獨到之處，但是在競技賽場的體現的成績卻很冰冷。
和國內聯賽多年只是“京滬爭霸”的格局相似，中國男排的人員流動也像一潭死水。要是如此，明年的奧運預選賽甚至是兩年後的東京，我們又能拿出什麽樣的成績？
結語：
陰盛陽衰。
或許找不到更合適的詞語，去形容中國排球的2018年。
女排依然延續著榮耀，雖然世錦賽沒能奪金稍顯遺憾，但是銅牌的成績，以及堅持不讓球的風度，足以讓女排得到尊重。運籌帷幄的郎平，一邊不斷挖掘著諸如李盈瑩這樣的新人隊員，一邊培養著身旁的年輕教練，一切有條不紊。
隊長朱婷，在本命年裡，也更加深了對於隊長角色的理解。展望2020年以及更遙遠的未來，女排的成長都讓人放心。
相比而言，男排則有些灰頭土臉。二隊亞運會折戟，一隊世錦賽沉沙，阿根廷老頭洛薩諾的魔法似乎水土不服，男排想要進步頗顯舉步維艱。好在離奧運預選賽還有些日子，但顯然留給中國男排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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