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島貴大：構築持續的溫暖感

水島貴大(Takashiro Mizushimo)

水島貴大出生於日本東京，畢業於東京視覺藝術專門學校。2009年，舉辦首個個展“東京孤獨心靈之島”，從此以攝影師的身份進行創作。2014年入圍日本1-WALL展，2016年成為圖騰柱攝影畫廊（TOTEM POLE PHOTO GALLERY）成員，2018年參加21_21設計視線策劃的“寫真都市——威廉·克萊因與生活在22世紀的攝影師們”展覽。

2016年開始，他的作品《長抱鎮》（Long Hug Town）先後在日本國內外多個展館和藝術節展上亮相。去年，這組作品亮相2019連州國際攝影年展，那些聚焦“社會邊緣人士”的街頭影像一經展出，吸引了很多人駐足觀看。有人說，他的《長抱鎮》是用照片建構起了一個攝影版的“小偷家族”。在長期的拍攝和交流中，水島貴大在他自己構築的這個街頭社會共同體裡尋找到的“持續的溫暖的感覺”也是對他昔日生活的記憶和映照。在展覽期間接受本報記者的採訪時，水島貴大對《長抱鎮》這組作品及他的攝影理念進行了詳盡的闡釋。

水島貴大攝影作品

( 請橫屏觀看）

中國攝影報：你的作品《長抱鎮》中，夜幕下東京街頭的生活風景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這部作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拍攝的？為什麽選擇拍攝這裡？

水島貴大：《長抱鎮》的拍攝開始於5年前，有一天我在澀谷散步，偶然間來到了那條街巷，當時有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向我借打火機，我借給了他。那個男人腳上纏著繃帶，上身赤裸地穿著夾克衫，完全是一副流浪者的模樣。所以，我當時就問：“我能不能給你拍張照？”他同意了。後來，經過他的介紹，我認識了那個群體，從那開始，我了解了更多澀谷的人際關係。從此，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去那裡，盡可能多拍些照片。

我在中學的時候，曾幾次離家出走，那時候，覺得和朋友們聚在夜晚的街上很刺激，這樣的經歷也給我的青春留下了深刻印象。對於我來說，那個時代的“夜”，與其說是留下了深刻的孤獨印象，倒不如說是，想要接近誰、向誰傾訴衷腸的一段時間。

我來往於澀谷的街上，和他們聚在一起，自己曾經的回憶似乎和現在重疊在了一起，我把這些都拍了下來。而且，我在自己創作的照片世界裡，似乎還找到了一種自己製造出的錯覺，那種將昔日的記憶和現在混雜起來的顏色不一的城市街道。從那以後大概一年半的時間裡，我一直在澀谷拍攝，而那個社會群體也逐漸消失了。之後我又開始在自己出生的地方、東京都大田區拍攝。至於為什麽選擇這裡，還是因為這片土地是我記憶中的城市街道的原點。

中國攝影報：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進行這種寫實街拍的？

水島貴大：我從18歲就開始街拍了，一直持續到現在。不過那時候發表的都是以自己身邊的人際關係和孤獨為主題的作品。那些作品都是在自我限定的人際關係中，以孤獨這個意象為主題來講述故事，繼而構建作品。由“孤獨”這個詞生發出的意象，是持續的溫暖的東西，這也是我當時真切的個人感受。

中國攝影報：為什麽選擇用攝影的方式表達自己？是什麽吸引著你去拍攝？

水島貴大：剛才聊到了我的切身感受，那種持續的溫暖的感情對於我拍攝《長抱鎮》來說非常重要，能夠深入這種感情的正是“拍人”。對於我自己來說，拍照是能夠最快實現這種感覺的一種直觀性行為。通過拍人去了解那種“持續的溫暖的”感覺，我想一直沉溺其中，這也是我現在拍照的理由。

《長抱鎮》畫冊

中國攝影報：在《長抱鎮》的前言裡，東京藝術大學美術學院媒介藝術系教授伊藤俊雄提到，“快照是生活的縮影（Snapshots are the epitome of life）”，你的作品中加入了童年的記憶。因為知道你從少年時代開始就經常過著一種流浪的生活，這樣的經歷對你的作品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水島貴大：流浪，是那個反覆離家出走年代的事情了，其實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流浪。思春期的記憶驅使我去拍照倒是事實，我對少男少女感興趣，拍了很多這方面的照片。在《長抱鎮》這部作品中，作為象徵性照片，就有以深藍色天空為背景的少年影像。最初，我遇見那個少年時，發現他正一個人在半夜的公園滑梯上待著。於是我朝他喊了一聲，和他進行了簡短的對話，給他拍了照片。他和曾經的我一樣，離家出走，所以那天晚上我請他吃了漢堡。在我曾經離家出走的那個時候，我也曾有過被別人請吃漢堡的經歷，我當時曾因此而高興。幾天后，我和他又在街頭碰到了，也是在那時候我拍下了那張藍色天空背景的照片。

中國攝影報：對於你作品中拍攝到的這個社會群體，你是怎樣理解的？

水島貴大：我將城市街頭這樣的巨大共同體看作是一個生命體。在我看來，存在於其中的人和風景、蟲和流浪貓，在這裡的所有一切，它們都因為某些原因而互有關聯。當然，與其說是大家相互聯繫，有時候倒不如說在這其中，相互之間都是一種共振狀態。當我覺得自己也存在於其中時，我就有了那種持續的溫暖的感覺。我也是以這種感情來認知《長抱鎮》的。

中國攝影報：你在街拍的時候和被攝者之間都有交流，後續還有相遇嗎？

水島貴大：攝影讓我的生活發生了很多變化，因為攝影我結識了幾個至親朋友，我其實沒有什麽朋友，平時一起去玩的朋友也都是在攝影時認識的。在澀谷的時候，那個跟我借打火機的人，當時是個流浪漢，他現在在幫我父親做事。諸如此類，我正是在這些人的支持下而堅持下來的。

中國攝影報：攝影讓你的生活發生了哪些變化？

水島貴大：平時，就算在街頭商店買便宜的蔬菜，這種極其稀松平常的生活瞬間，也會有人哭有人笑，不難想象這其中都飽含有豐富的感情和故事。我能從“日常、理所當然、平時”這些語言詞匯的意思裡感知到變化。生活中，我們會慢慢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存在於巨大的洪流之中。

中國攝影報：你有喜歡的攝影師嗎？哪些攝影師對你產生過影響？

水島貴大：有很多啊。在我開始攝影之前，我就看過瑪麗·艾倫·馬克（Mary Ellen Mark）、荒木經惟等人的照片，很有感觸，我被紀實攝影和私攝影這兩類形式強烈地吸引了。現在，我也會看很多各種各樣作者的展覽和書籍，時常會受到優秀作品的影響。

中國攝影報：除了《長抱鎮》系列作品，你還在做其他攝影項目嗎？分享一下接下來的拍攝計劃吧。

水島貴大：《長抱鎮》的拍攝是在2018年完成的，現在我有了新的視角，正在做一個以“生活在街頭的人們”為題的攝影項目。我時常在思考人與人和故事是如何在一個共同體裡面進行共振，這些又會讓我產生怎樣的意象聯想？我希望在日常生活的切身體會中抓住這些進行觀察，並將其表現出來。明年，我計劃去中國台灣，一邊在那裡生活一邊拍照。我以前去過幾次台北，我發現在那裡，街頭發生的事情跟我生活著的街巷稍微有些相像，所以我可以在打工的同時，繼續著和日本沒有兩樣的生活日常，我也著實想體驗一下在這些街頭又會產生怎樣的共鳴。

文章刊發於《中國攝影報》·2020年·第1期·3版

攝影：水島貴大

采寫：張曉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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