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蔣肖斌
在家吹著電扇、啃著冰棒、第N次看《射雕英雄傳》的孩子可能不會想到，多年之後，在電腦上重新打開心頭好，會因為馬賽克一般的畫質而棄劇。
那，如果童年經典有了高清版呢？
畫質成為95後00後追經典的最大障礙
每一代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童年神劇：70後、80後追小燕子，被《亮劍》激發出血性；90後跟著許三多學會什麽是不拋棄不放棄，在《潛伏》中看到信仰的力量；而00後在《歡樂頌》中體驗到生活和真情都不容易。
這麽多年過去了，經典依然是經典，經典依然有人看。優酷的觀看數據顯示，《天龍八部》《尋秦記》《封神榜》等經典老劇，依然位居熱播榜的TOP20甚至TOP10，熱度不輸新拍劇。
可是問題來了——老劇的畫質實在“太感人”。彈幕上經常可以看到這樣的吐槽，“這畫質，用兒童手錶看都富裕”“全程馬賽克”“畫質差到不想看了”……阿里大娛樂首席技術官莊卓然說，“棄劇率”是被互聯網平台經常用到的數據，因畫質太差而在一分鐘內棄劇的比例達到70%，換言之，畫質成為95後、00後追經典的最大障礙。
吐槽激發“鬥志”。
近日，在第七屆中國網絡視聽大會上，中國網絡視聽節目服務協會副會長羅建輝說，此前，我國保護和修複老電影的工作主要由政府投入資金支持，截至2011年12月31日，實際財政撥款2.65億元，累計入庫影片數字模板4810部，而現在，互聯網企業成為影視劇修複的新力量。
對老片修複，現在兩種方式並存：一種是匠人式的手工修複，一種是使用互聯網、算法、人工智能等技術。前者一天能修一集電視劇已是專家級，後者目前的速度是一小時修複一部4K電影——仍在加速中。2017年，優酷啟動高清修複計劃，採用超分辨率視頻增強技術、AI機器學習技術等先進科技手段，批量去噪、去模糊、去劃痕、去閃爍、去抖動、高幀率等。
阿里巴巴資深技術專家江文斐介紹，最開始修複的是片源品質較好的好萊塢片和港片，從2018年11月開始，著手修複庫存和需求更大的國產劇。目前團隊三四十人，基本不是全職，速度也已達到一周能修複一百多集。
從標清到高清，修舊如舊還是修舊如新？
清晰度和畫質是老劇最普遍存在的問題。在沒有高清電視機的年代，沒人覺得標清的畫質模糊，可現在一看，有的簡直是“奔跑的馬賽克”；有的劇年代久遠，存在嚴重色偏；有的經過多次轉存，畫面邊緣已是鋸齒狀……還有一些細節問題，比如，過去電視機螢幕的長寬比是4:3，而現在主流是16:9。
江文斐表示，以上問題都能通過技術手段解決，但修複並非“炫技”，仍須忠於原作。在修複《士兵突擊》時，他們發現網上所有數字版都模糊到缺乏細節，“我們的技術能做到添加細節，但盡可能不做無中生有的事，於是找到了這部劇的母本，重做膠片轉數字來提升清晰度”。
影視是一門藝術，所以，留給工程師們最大的挑戰也是藝術問題。羅建輝說，由於電視劇的拍攝技術更新快，修複除了要呈現高品質畫質，還要盡可能地保持作品的年代質感，這對影劇修複提出更優質、更高效、更標準化的要求。
作為一個技術男，江文斐並沒有“唯技術論”，他堅持修複的重點不在於用技術取代藝術，把標清變成高清就一步到位，而是提供一種工具，要不要修、修成什麽樣，讓導演和觀眾來選擇。
“以前很多電視劇的色調是黃黃的，從技術上說，修成什麽樣都能做到，那我們就要評估觀眾喜歡哪一種。”江文斐說，目前的策略是，抗日題材等觀看門檻不高的劇，就“修舊如新”，朝著符合當下審美趨勢的方向走；像《教父》那樣觀眾可能追求原汁原味的內容，就“修舊如舊”；還有一類風格明顯的電視劇，如TVB的港劇，也保持原貌。
2006年的電視劇《士兵突擊》經過修複，調整了顏色趨勢，使其更符合現代風格，同時調整了畫面比例，使其適合在手機、電腦、電視等不同顯示設備上觀看。
江文斐說，之前在修複老電影時，修出的版本特別乾淨，沒有那麽多膠片噪點，這時候就面臨一個技術和藝術之間的選擇，“有的觀眾覺得沒噪點效果好，而另一部分觀眾覺得，這不像我當年看的電影了，像網紅臉”。於是，江文斐和小夥伴們又在修複版本上加了一些噪點，重塑老電影的感覺。
“目前在修複老劇時，我們還沒有加噪點的操作。但隨著劇集製作水準的提高，一些新拍劇有了電影的感覺，也有噪點，那將來在修複這些劇集時，就要做相應處理。”江文斐說。
老劇修得好，讓年輕人愛上經典
具有修複價值的影視作品是海量的，先修什麽呢？優酷目前的選擇依據，一種是根據觀看時長和彈幕的大數據統計，另一種是根據時下熱點，比如金庸去世，就修複了一批金庸劇。無論哪一種，出發角度都是觀眾。
江文斐是85後，堅持83版《射雕英雄傳》是“史上最佳”，且不接收辯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青春，我也會有私心，讓團隊先把這部修好。”江文斐透露，自己在公司人緣頗好，因為經常有同事拉他過去商量，“能不能先把×××給修了？”
修完後怎麽辦，難道是重新放回倉庫？羅建輝認為，老片修複不能停留在修複和保存，要重在傳播，在與觀眾的互動中延長作品的藝術生命，讓經典影劇修複既面向未來的觀眾，也服務當下的觀眾。
互聯網的優勢在於，把老片重新送到這一屆年輕人面前。
莊卓然介紹，2019年，隨著修複能力和數量的提升，優酷開設了大屏4K專區和小屏高清經典專區。除了《倚天屠龍記》《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鹿鼎記》《天龍八部》等金庸劇，還有四大名著系列、《康熙王朝》《雍正王朝》《包青天》《鐵齒銅牙紀曉嵐》《大宅門》《鄉村愛情》等經久不衰的經典電視劇，總計近4000集。
社科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世界傳媒研究中心秘書長冷凇說，自己小時候有英雄夢，愛看英雄片，前兩天把《上海灘》翻出來看，發現“開兩槍畫面都拉毛”，頗傷童年感情。“技術上的修複，現在應該已經不是問題。更重要的是，我們也在修複年輕人的觀念，讓他們覺得經典很棒”。
修複版老劇靜悄悄地上線後，在沒有任何運營活動的情況下，彈幕的畫風變了，變成“為什麽大家都說畫質不行，我覺得挺不錯的呀”“奇怪，我怎麽有藍光1080p的”……觀看數據變化顯著：《江南鋤奸》修複後，播放量增長3倍，蘇有朋版《倚天屠龍記》增長451.8%；觀看人群的變化也十分明顯，《家有兒女》《愛情公寓》的觀眾，90後佔比均超過65%。
瞧，年輕人不是不想看老片，修得好就能讓他們愛上經典。
視頻平台也正在嘗試用專題、活動等方式，進一步增加老劇的曝光率和到達率。有時候還有意外之喜：一部2010年的電視劇《李衛當官之大內低手》上線後，突然湧進來很多觀眾，他們是來看趙麗穎的——當年只是不起眼的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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