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寫：新京報記者 周慧曉婉

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新媒體編輯：吳冬妮

台上唱著《友情歲月》，台下氣氛熱烈，觀眾大聲呼喊著“浩南”和“山雞”，落幕時，鄭伊健總愛環顧全場，記憶與現實交相輝映間，情不自禁眼泛淚光。

陳小春說，鄭伊健是個長情的人，雖然不愛過多表達，但內心很容易被感動。被問到現在怎麽這麽容易哭，鄭伊健摸摸額頭，“主要是我年紀大了，畢竟這些歌迷、影迷，陪伴了我們太多年。”

局限於娛樂圈，人們往往忽略了生活和生命本身，總認為“紅”才是真理的。但鄭伊健說，他不要。

這個愛玩的大男孩兒，始終保持與娛樂圈的“格格不入”——人氣、走紅，並不是他演藝生涯追求的東西，“其實很多人不記得為什麽當初要做這個事情，但是我很清楚：我很想生活改善，我很想做自己有興趣的事。如今做到了，為何要在修成時想著去做更多的事？得到更多呢？”

如今，網絡上關於鄭伊健最多的討論，大概就是“為何比肩四大天王的第五天王會過氣”“為什麽他沒有好兄弟陳小春那麽紅”……置身於一個不往上爬就會被遺忘，不多露臉就說你過氣的名利圈，鄭伊健一向萬事不強求，始終以一種淡泊的心態面對世事，給人感覺似乎他“不想再紅了”。

問他這種想法是不是真的？他會靦腆一笑，“我沒有這個能力說不想再紅，但我始終認為紅不紅不是我能決定的。那件事情離我太遠了，對於我來說做藝人就是份工作，盡自己努力做到最好，就行。”

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當年曾夢想演聶風，結果被嘲笑

玩電動、看漫畫，是鄭伊健一直都有的愛好。他認為這些愛好和拍電影很像，都會讓他置身於天馬行空的世界裡。

那些年在電視台工作時，他愛在兜裡揣本漫畫，等班車時就掏出來看看。一次，他拿出本《風雲》，欣喜地說，“如果真的有導演可以拍《風雲》，能讓我演聶風就好了。”回去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同事，卻引來旁人的冷嘲熱諷，“你當然不行了，哪裡來的資格，怎麽可能拍得到？”

幾年後（1998年），劉偉強執導的《風雲雄霸天下》在香港上映，票房收入高達4150萬港幣，成為當年香港年度票房冠軍。

片中的聶風一頭長髮，抬頭看天，悵然若失，扮演者正是鄭伊健，連原著漫畫作者馬榮成都讚不絕口，“他就是從漫畫裡走出來的人，是凡事都不強求的聶風。”

電影《風雲雄霸天下》

電影《中華英雄》

那時，鄭伊健才知道，真的可以“夢想成真”，他說這幾年，這種想法越來越堅定，“曾經有段時間我覺得世界很複雜、很現實，很少會去做夢、幻想，現在發現，如果有些事情你願意去想，是有機會可以做到的。即使是在數十年後才實現，也會覺得開心。”

果然，數十年後“夢想成真”，“古惑仔”兄弟們（鄭伊健、陳小春、謝天華、林曉峰、錢嘉樂）把銀幕中的感情延續到了銀幕外，並合作了今日上映的全新電影《黃金兄弟》。

22年過去了，他們經歷了各自人生中的重要變化，為人夫、為人父。“娛樂圈很複雜，你覺得誰和誰很熟，但戲拍完了人就散了。我們幾個人的性格天差地別，如果沒有《古惑仔》估計不會有交集，雖說不是經常見面，但我們的關係就跟以前一樣，依舊童真，一直那麽好。”

接不到片約，做起兒童節目主持人

1996年，《古惑仔》讓鄭伊健一夜爆紅，用王晶的話說，“那段時間他的氣勢幾乎壓倒劉德華”。誰都想不到，等來這個機會時，鄭伊健已在娛樂圈蟄伏近10年。

或許源於他並非出生於有錢人家，他總覺得有份工作，能給個家用就好，除此，他不會過多要求什麽。中學畢業時，他和普通年輕人一樣，在報紙上看招聘廣告，面試找工作。

他曾想過考警察、去搭棚做建築，也想當西廚。

17歲那年，他在街上遇到星探，一聽“試鏡不用錢，拍廣告還能賺錢”，索性決定拍廣告補貼家用，後來一個檸檬茶的廣告讓很多香港人記住了這張青澀的面龐。一日，他在報紙上看到TVB新秀歌手大賽的招募，結果隻進了前100名，成績並不理想，但也因此受到無線電視台邀請去試鏡，最終考入TVB藝員訓練班。

性格安靜內斂的鄭伊健，在班上絕對不是表現最出挑的那個人，“那時我還沒怎麽面對社會，也比較羞於表現自己，面對鏡頭甚至還會打顫。”

藝員訓練班畢業後，成績並不突出的鄭伊健僅有一部片約，就被電視台派去主持兒童節目《四三零穿梭機》，想拍戲做演員的他自然無所適從。

不過，提起主持兒童節目那兩年，鄭伊健說雖然沒有興趣但卻是一個很好的鍛煉，“而且主持兒童節目會有雙糧（雙倍的報酬），只要能給家裡錢就好了，如果錢多的話我還可以坐計程車上班。”

演反派不適應，被劉青雲“痛罵”

但眼見旁人一個個聲名鵲起，鄭伊健真的沒想過紅嗎？

“我們這代人基本都有養家壓力的，擺在面前的就是解決生活問題。紅離我好遠，我覺得這就是個工作。”

1990年，鄭伊健受到導演李國立的賞識，給到他的角色是在《天若有情》裡扮演一個反派，且是一位同性戀者。還來不及開心回歸影視圈，他便陷入無窮盡的壓力和猶豫，“坦白說，我覺得自己演不了，因為沒有足夠多的人生經驗去做這類角色；另外我之前做兒童節目，這個形象和我不符，拍了一兩天就受不了了。”

那時，他突然覺得娛樂圈好殘酷，擺在面前的機會也就一兩次，錯過可能就再也沒有了。想要放棄時，他記得有個人凶神惡煞地從片場遠處走來，那是劉青雲，“他當時對我說，‘你知不知道這個角色我是替補，如果你演不了就我來演。現在是不是很多人教你要怎麽演？不用聽，怎麽樣演你自己決定，行是你自己，不行也是你自己。’”

《天若有情》

劉青雲的這番話點醒了他。但隨後的幾年，鄭伊健依然不得志，他拍的電視劇，諸如《王重陽》《成吉思汗》等被賣到海外做成了錄影帶，“東南亞觀眾都對你挺熟悉，香港本地人卻不認識你。有時跟香港人說自己是演員，別人都不知道你拍了什麽。”

無意留起的長髮，成就了《古惑仔》

1992年，在拍《南帝北丐》時，因為主角生病，整個劇組停工半年，原本短發的鄭伊健頭髮越來越長，雖然很多人建議他趕快剪掉，他反而覺得不錯。

《南帝北丐》

沒想到這頭長髮被劉偉強相中，那恰恰是劉偉強認為的漫畫裡英雄人物的氣質。兩人在《超級學校霸王》的初次見面就讓鄭伊健覺得很好笑，還是攝影的劉偉強對他說，“你還沒我高，如果你比我高就紅了，我就找你拍電影。”

《超級學校霸王》

誰都沒想到，幾年後攝影師轉型當了導演，給了他一堆漫畫，東拚西湊的陣容締造了《古惑仔》的經典，成為當年的票房黑馬。

回想開機第一天，鄭伊健在片場遇到剛做完造型的風火海（陳小春、謝天華、朱永棠組成的組合），因為不熟大家都沒怎麽講話，他心裡就想，“這些人怎麽會這麽像古惑仔”，“有些緣分好奇怪，當我們在片場就位的時候就很有默契，大家組成一班人，在劉偉強的指揮下試下這個、試下那個。我們小時候住屋村，很多古惑仔也住那些地方，都是懷著拚勁闖一番事業，我覺得這是吻合的。”

鄭伊健至今都記得，曾經一位導師說的話，“做演員就要像八婆一樣，一路上都要去看看旁邊的人在做什麽，再把這些靈感放入拍攝中。”

一部電影，收獲了鮮花也承受了罵名

文雋曾說，“《古惑仔》的走紅給當時陷入泥沼的香港電影業注入一劑新的力量。”

但對於鄭伊健而言，雖然陳浩南成就了他，可當時顧及歌手形象的他接拍這個角色很是擔心，他也不喜歡黑社會這三個字，“總之（感覺）不是很好，好不容易做歌手有了點成績，突然拍個打打殺殺的，我為什麽要拍這些啊？”

《古惑仔3》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陳小春回憶說，鄭伊健從《古惑仔》第一天開機，每天、每次拍完一個鏡頭都要說，“我的‘銀色旅途’又告一段落了。”

紅是紅了，批評的聲音卻不絕於耳，黑社會打架鬥毆爭搶地盤讓人熱血沸騰，不少年輕人效仿大哥小弟的義氣行為，誤入歧途，這對鄭伊健來說也是個巨大的心理負擔，他從來不曾想過一部電影會對觀眾有這麽大的影響。

“欣賞你的是一幫人，罵你的也是一幫人，覺得好看的認為有情有義，覺得不看好的就說教壞人，甚至因為形象問題政府和機構都不找你做活動。”

鄭伊健也和劉偉強討論過“要不我們就別拍了”，但劉偉強隻回了他一句話，“你永遠要記住我們是在拍戲，是拍電影。你不拍了那燈光師、攝影師、錄音師該怎麽辦？就沒工作了。”

鄭伊健轉念一想，“本就是做演員，剛好有這麽一個好的故事，我們就該做。”

做演員就是磨礪，不可能永遠有經典

在錢嘉樂眼裡，鄭伊健就像鄰居家的孩子，是娛樂圈裡少有的可以相處得很舒服的人，王晶評價他單純得像張白紙。紅得發紫的時候，他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工作，沒什麽太空可以思考，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事業高峰期，他又因“雙琪奪面”事件走入谷底，“普通人的感情和工作是分開的，做藝人就要把這兩個事情混在一起。但我認為這是我和周圍人的事情，可能外界會有不同的解讀，但當時的選擇我不後悔。”

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這些年，鄭伊健在接戲上也很隨性，但很多作品難以超越當年的經典，反響平平，“很現實的問題是公司要運營，也要賺錢；而且我認為做演員就是磨礪，順境時你成了經典，低潮時要嘗試改變，就像我不可能永遠和劉偉強合作，也會挑戰新導演、新劇本，這個階段應該享受藝術創作，做演員的部分我盡了力，其他控制不到。”

問他是不是真的沒有事業心，你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未來其實看得分外清楚，“我試過有段時間沒理會家人，只是有買樓給他們，但都沒時間相處。人生很多東西可以分配，全部分給工作可能會很有成就，但回頭看，也可能忽略、失去很多東西。平均分配，你會覺得可能失去些東西，但也得到了生活，還有開心。”

“香港第五大天王”？

上世紀90年代，鄭伊健是當之無愧的偶像天王。因為出道晚，沒有擠進四大天王，但連張學友都說“鄭伊健才有資格當上四大天王”。競爭殘酷又激烈的香港娛樂圈，外界給了他“香港第五天王”的稱號。

“其實我沒什麽所謂，四個就是四個，你改了這個名號事情就變得不那麽好了，就會成一個競爭對象。譬如其他藝人也很紅，別人會想為什麽是你，不是我？若沒有這些，就可以做自己，你就是個普通的歌手、演員。”說完，他指著《黃金兄弟》的海報調侃一句，“現在，這不也是五大天王了嗎？”（大笑）

後悔演“陳浩南”？

對於陳浩南，鄭伊健一直有一種矛盾心理，他覺得提倡兄弟有情仁義道德，感受江湖行俠仗義是好的，但打打殺殺混幫派，又有不好的影響。

他和幾個兄弟也不理解，隻不過是拍戲，為什麽外界一定要把這個當真，“以前我們從不知道《古惑仔》在內地有那麽大的影響，直到有次在內地酒店，有老師來敲門，遞了封信給我們，讓我們不要再拍了，真的會教壞人。”

曾有不少報導稱，鄭伊健因飾演這一角色而後悔，“‘後悔’談不上，但對這系列的電影，大家從誤解到諒解，再到接受，今時今日大家就會明白，這只是一部戲。”

【新鮮問答】

新京報：陳小春都要開個人巡回演唱會了，你有計劃嗎？

鄭伊健：是的我知道。我暫時沒計劃，看看明年有沒有排期。以前年輕時唱歌壓力不小，現在反而到了享受唱歌的階段。

新京報：你好像一直有當導演的想法，現在計劃如何？

鄭伊健：會開始想這件事，做演員你有太空，沒什麽包袱，但做導演很辛苦，也不簡單。你看嘉樂，操心很多，還越來越肥（笑）。現在真的很缺好劇本，有很多題材也有限制。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會爭取，盡量和新的人合作，用新拍攝手法嘗試下。

新京報：處於輿論流量時代，社交平台上你並不是個活躍分子，想不想分享更多生活給公眾？

鄭伊健：我是個比較老派的人，雖說有很多社交平台，但我覺得應該做自己，需要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可能有人會說你成天不出現，別人就記不住你，但我覺得做藝人需要用思想去尋找一些東西，如果我看到很好的科技類東西會分享給大家。但如果一會兒照花，一會兒照美食，這不是我的性格，我也不喜歡這樣。

新京報：你好像和這個圈子一直有些難以融不入的距離感，很多人說當年你也作了不少任性的決定？

鄭伊健：所以才搞成現在這樣啊（大笑）！其實這麽多年來，我沒改變、也一直認同的就是把工作變成一個娛樂的地方，如果不是，你會很辛苦，每天大家板著臉，不如都開心點工作。如果娛樂不到自己，怎麽娛樂別人呢？

鄭伊健和蒙嘉慧

新京報：結婚之後你的改變大嗎？很多人想看你的太太蒙嘉慧繼續拍戲？

鄭伊健：都有變化，也變得挺好的。現在有時間我們會去旅行，因為光纖化時代變化太快了，每天都不同，你需要知道、去探索。她其實也想拍戲，你們可以去問她（笑）。但這些事情不需要有壓力，如果有好的，就拍。

福利：

鄭伊健簽名照 1 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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