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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毅不會打仗”,這個電報到底是怎麽回事

魯南國民黨軍於10月7日晨,在炮兵、飛機的掩護下,以整編第26師為主攻,共展開8個團的兵力,向嶧縣、棗莊地區發起攻擊。山野1縱倉促轉入防禦,接戰不利,7日晚原擬以第2旅兩個團配合第1旅向第77師實施反擊,因國軍第59師已佔泥溝,堵住了反擊路線,故未遂行。8日國民黨軍進佔嶧縣、棗莊,繼佔郭裡集,1縱以一部反擊郭裡集,激戰一夜未能奏效,只能撤出戰鬥。[1]

10月8日2時,陳毅致電各部,發出“關於目前行動與準備工作指示”,稱:“決以華野一、六師南殲由兩淮東犯漣水之敵,爾後再回師執行原計劃。目前山野應鞏固運河、新安鎮、沭陽及六塘河以北陣地,並準備西進”,[2]要求山野各部“注意集中主力休整進行深入政治動員與戰鬥補習教育,迅速醫好傷兵【病】員,補齊棉花檢查彈藥及其他各項準備工作”。[3]據該電可證,此時陳毅尚無回師魯南的打算。但就在當日晚些時候,陳毅致電華中分局、華中軍區,突然提出得知魯南之敵已於7日開始北攻,“如魯南緊張,則應考慮山野回固根本”,“我便不能南來你處,只好分任南北”。[4]

10月9日,張雲逸、黎玉、袁仲賢致電軍委報告:“虞日徐州頑以廿六師及五十師一部為左翼,以七七師為中路,五九師為右翼,向我文峰山、牛山間地區進攻,與一縱主力接觸竟日,我陣地被敵佔,一縱自動撤出,齊日頑已佔領嶧縣、棗莊”。陳毅一面令山東軍區等“準備長期戰爭,決不喪失該地區”,一面於當日午時致電中央及華中、山東長官人,指出:“由於一、六師南下,山野便只能在宿沭間處於防禦鉗製地位”,“因此半月來我們所準備之山野華野拆【會?】合出擊不得不推遲,但敵情變化甚快,恐不待華野再北上,敵在淮北有新增,西進便難操勝利”,且“魯南情況突緊,敵將繼進山東,局面堪虞”,明確提議:“目前辦法是以山野回魯南退敵,或華野在南面打一仗後迅速北上鞏固淮海,或竟不怕淮海糜爛讓山野北上打敵之後再南下。如山野留此無仗打,華野在南面一時難以北返,則魯南破碎,於全局不利。我主張山野突然轉回魯南能打仗,華野派隊接替淮海”。[5]

陳毅這一主張等於丟開華中方面的後路不管了,立刻招致華中長官人的激烈反對。8日華中軍區即複電陳毅,強調:“如華野南下兩淮作戰,而山野又北上魯南,則淮海有被迅速佔領,切斷我華野歸路可能,如此則華中戰局勢將不可收拾”,“我們意見今後華中、山東長遠相依,合則俱存,分則俱亡。因此我們認為華野、山野必須合並,陳粟必須一起行動,以便統一軍政財糧之支配”。[6]9日,張鼎丞、鄧子恢、曾山秘密致電中共中央告狀,對陳毅率山野出擊以後的指揮提出強烈的批評,認為“山野、華野分開行動,對將來戰局無法改變,對全國戰局亦有害處”,“堅決反對陳這種布置”。[7]

軍委10月10日的回電采取折中的方式,一面同意“山野以適當兵力回魯南配合葉飛擊敵這是必要的”,另一方面亦指出:“山野全部回魯南與華野平分兵力,於目前形勢下作戰不利”。[8]依此,陳毅於當日14時致電華中軍區和華中野戰軍,決定帶2縱、8師回魯南,7師留在淮海地區擔任防守。[9]

平心而論,雖然華中變卦和魯南受攻使得山野處境尷尬,但陳毅的這種部署“實際上是將主力部隊平分在三個地區和敵人作戰”,[10]違反了此前各方均強調的集中作戰的原則,也忽視了確保沭陽這一軸心位置的安全。故此這一主張不僅招致華中長官人的反對,甚至山東軍區的長官人也不以為然,張雲逸等在10月16日的一份電報中提出:“我們意見,目前我華野、山野主力仍以集中力量求得殲敵一部以改變華東戰局為有利。如山野北上入魯,則華野亦恐難連續戰鬥,且山野入魯後如敵即乘此進佔沭陽與隴海線,將對整個華東戰局不利”。[11]這是較為顧全大局的主張。

粟裕也敏感地覺察到,一旦山野棄淮北回魯南,則華中野戰軍將陷於非常被動的境地,故此主張兩方各退一步,集中兵力於淮海地區作戰。10月11日,他單獨給中央及陳毅、張鼎丞、鄧子恢、譚震林去電指出:“魯南不利,華中將難於堅持,但華中如不能堅持,則將使我大軍局促於魯中地區更為不利,造成山東莫大困難。為欲挽救此種危局,非集中華野、山野全力以赴不可。為此,必須拋開次要求其主要”,建議集中華野、山野主力沿隴海路西進,威脅徐州,直逼津浦,這樣可解魯南之危而避免調動八師,淮海壓力亦可減輕。粟裕並強調此方案“對魯南極有利,惟對華中要吃虧”。[12]同日,華中軍區致電陳毅,稱已停止對兩淮以東之敵作戰,擬於日內即北來,要求山野華野統一指揮、集中行動。

陳毅在與張鼎丞、鄧子恢、曾山會面商談之後,於12日辰時致電軍委,稱華野主力日內北移,我們即會合統一指揮。今後出擊地區一是魯南、二是淮北,魯南戰場好但比較遠離淮海、鹽阜,淮北戰場可兼顧蘇魯,但魯敵冒進,臨沂亦難保。[13]陳毅提出:“要穩妥則宜出魯南,要大勝則一直向西”,認為“在魯南或在淮北作戰各有利弊,請中央指示”。[14]

顯然,此時華中長官人作出了妥協,認為還是以集中兵力作戰為上,但對於作戰區域,則力主仍在淮北。譚震林12日亦致電陳毅等,主張在先殲睢寧北之敵,再殲魯南之敵。[15]但山野長官人傾向於回魯南,陳毅13日致電中央,認為“如需要向西行動,亦需回魯南打一仗,補足兵馬、幹部、冬衣,布置工作,才便利西征”。[16]毛澤東本就認為集中兵力是決勝的關鍵,此時華中方面的態度和方案恰恰是有可能造成這一集中的最佳方案,故此,毛澤東當即表態支持,13日致電陳毅等,認為集中山野、華野全部在淮海地區打大仗開展局面,對各方均有利,指示8師暫不回魯南。[17]

也許是憋了一股氣,此時的陳毅堅持不妥協,一定要先回魯南。13日陳毅致電軍委,稱“目前行動以迅速出擊魯南為宜”,“在魯南,戰場好,供應便利,易求運動戰,可避開桂系。山野、華野同去,勝利有把握”。為說明在魯南打仗比淮北好,又強調“在淮北,敵有準備,工事堅固,敵火下渡河困難,戰場不好”。[18]

毛澤東察覺到了陳毅的分離傾向,極為不滿,在14日的複電中抓住陳毅來電中的邏輯矛盾嚴厲質問:“渡運作戰是你自己曾經同意之方案。此次你與張、鄧、曾會商,亦以渡運作戰列為方案之一。何以元亥(10月13日)電又不相同?”並且提出,如果按照陳毅建議執行,將會在山野和華中長官人之間產生更大的分歧,“請對各方利害分析再告”。[19]

經此嚴厲批評,陳毅不得不改變了原來的決定,和華中分局討論後於15日致電中央,決定“令粟率一、六兩師北回沭陽集結,可能打幾個好仗”,“山野擬選蔣軍一路,從一個團到二個團著手”進行作戰,“故回魯南的打算已暫緩”。中央當天複電,認為雙方:“決定在淮海打仗,甚慰”,“在陳長官下,大政方針共同決定(你們六人經常在一起,以免往返電商貽誤戎機),戰役指揮交粟負責”。按照毛澤東的意見,應集中全力(華野、山野)在淮海地區先以內線作戰殲滅敵一部(“殲滅東進之敵”),然後再轉入進攻(“然後全軍西渡收復運西”)。[20]該電中,毛澤東同意山東和華中合並的意見,規定以陳毅抓總,統一華中、山野等各方意見,而以粟裕作為戰役指揮員負軍事上責任。這一安排實質上是明確了陳毅在華中的地位,為今後華中和山東的統一長官打下基礎,在某種意義上相當於將華中的一把手改為陳毅,但張鼎丞等華中分局原長官人因為在六人長官集團中佔據大多數,所以仍然是一種微妙平衡的局面。唯一比較突出的是粟裕,雖然這時粟裕的地位只是六人長官集團中的一員,但其傑出的軍事才能已經為毛澤東所認可,故而被授予更大的指揮特權,也使得華中長官人對於貫徹其軍事上的主張有更多的信心。許多文章或書籍中片面強調“戰役指揮交粟負責”,以為是對陳毅作戰指揮權的剝奪,其實誤讀了該電報的內在涵義。

10月18日,陳粟譚發出“合署辦公”後的電報,預定“華野、山野主力均於本日集結沭宿兩側,待機迎擊東犯之敵”。[21]同日,以陳毅、張鼎丞、鄧子恢、粟裕、譚震林、唐亮、陳士榘聯名對山野和華野發布了調整部署的指示,除規定了部隊的具體部署外,還用了很長的篇幅給各縱隊、師、旅的長官分析局面,指出國民黨軍“由西向東者均是戰鬥力較差之各師,如六九、六七、二八、二六、七七、三九等,可能有個別較強的旅參加”,而“由南向北者均為較強的七四師、七軍等”,因此決心“對東進之敵逐一殲滅”。同時為鉗製“由南向北之七四軍、第七軍之一七一、一七六等師之四至五個旅,故決心留十、十一、九等三個縱隊及皮旅擔任此種艱巨任務”,“估計七四師即以漣水為目標,七軍將以沭陽為目標,沭陽為我全軍作戰之依托軸,決不能讓敵迅速接近而影響整個作戰。因此決以十一、九兩縱及皮旅共十個團擔任鉗製桂頑(按:此處原文疑有誤,應為七十四師)五至六個團之進攻,九縱在戰局發展過程中,準備西渡運河,作為全軍戰略迂回作戰之任務,因此僅以七個團來對抗桂頑之五至六個團”。[22]

10月19日,國民黨軍整74師及整28師之192旅共4個旅,分三路向漣水進攻。為保證沭陽這個“全軍作戰之依托軸”不被敵迅速接近,陳毅、粟裕等決心先對漣水方向之敵的進攻予以打擊,於21日午時致電中共中央,決心“以一、六師,九、十、十一三個縱隊,共二十三個團集結漣水近郊,達到殲滅七十四師之大部,再看情況變化,決定新的行動”,而以山野主力監視沭新等地,如敵向東北攻臨沂,則以7師、8師北返魯南,而留2縱堅持淮海。[23]這樣,華野主力23個團南下漣水求殲整74師,山野主力15個團位於沭陽待機,等於基本又回到10月7日華中長官人電報的布置方案。不過,這一次陳毅汲取了教訓,山野在行動上和華野的配合已大為改善。如22日粟裕為防止桂系軍配合整74師進攻,要山野令2縱一個旅南開進駐錢家集一帶。陳毅23日即下令調2縱第19旅控制錢家集一帶,並同意將原駐劉皮鎮一帶之第13旅調向漣水參戰,而由2縱主力來接替第13旅的防地,並要求該部“歸粟直接指揮”。[24]

漣水戰役之後,因魯南之敵“似有極大可能日內東犯”,10月27日張雲逸等報告嶧縣之敵分三路出動,[25]陳毅於當日再次提出北返,認為敵方在受教訓之後會更加謹慎,因此我軍囤集漣、沭、宿、淮無好仗可打,西渡攻擊敵強固工事也不利,所以建議華野就地休整,而山野司令部率8師北返魯南。[26]這次陳毅的建議很謹慎,不僅保留2縱,且將7師留在淮海,隻帶8師北歸。陳毅帶8師北返魯南後,於11月上旬發動了台棗路反擊戰。此戰的目標是調整部署中的國民黨軍第77師,但由於兵力不足,未能獲得預期的戰果。

這一階段山野和華中野戰軍雖然名義上已經會合,但是由於未能在沭陽這一線獲得戰機,西進又感把握不大,故此仍是分頭作戰,十一月至十二月初華中野戰軍經過第一次漣水保衛戰、漣南戰役、淮沭路出擊、鹽南反擊戰等戰役戰鬥,穩定了淮北方向的南翼戰場;山野則利用台棗線出擊戰,遲滯了魯南方向敵人的進攻,使得隴海路北翼之敵進展遲緩,至12月中旬,山野終於有了一個短暫的時機,可以南返沭陽作戰了。

[1]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軍編印:《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十軍第三次國內革命戰爭戰史》,1963年。第32-33頁。

[2]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粟裕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第191頁。

[3] “淮漣戰役作戰命令”,高等軍事學院訓練部資料室翻印。

[4]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粟裕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第191頁。

[5] 《張雲逸傳》編寫組、海南省檔案館合編:《張雲逸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12年。第294-295頁。

[6] 粟裕文選編輯組:《粟裕文選(第二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2004年。第167頁。

[7] 張雄文:“陳毅不會打仗:張鼎丞、鄧子恢、曾山報毛澤東絕密電”。該電時間標為“10.4”(10月4日)有誤,應為10月9日。另參見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粟裕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第191頁。

[8]《張雲逸傳》編寫組、海南省檔案館合編:《張雲逸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12年。第295頁。

[9]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粟裕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第192頁。

[10] 陳士榘:《內線還擊 馳騁華東——憶解放戰爭第一年的華東戰場(征求意見稿)》,1985年5月。第32頁。

[11]《張雲逸傳》編寫組、海南省檔案館合編:《張雲逸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12年。第297頁。

[12] 粟裕文選編輯組:《粟裕文選(第二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2004年。第168頁。

[13]《張雲逸傳》編寫組、海南省檔案館合編:《張雲逸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12年。第295頁。

[14]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粟裕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第193頁。

[15]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粟裕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第193頁。

[16] 《張雲逸傳》編寫組、海南省檔案館合編:《張雲逸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12年。第296頁。

[17] 《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三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522頁。

[18]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粟裕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第193頁。

[19]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粟裕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第194頁。

[20] 《毛澤東軍事文集(第三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525頁。

[21] 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編:《粟裕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年。第195頁。

[22]“淮漣戰役作戰命令”,高等軍事學院訓練部資料室翻印。

[23] 粟裕文選編輯組:《粟裕文選(第二卷)》,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2004年。第173頁。

[24]《漣水保衛戰》,江蘇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64-65頁。

[25]《張雲逸傳》編寫組、海南省檔案館合編:《張雲逸年譜》,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12年。第299頁。

[26] 劉樹發主編:《陳毅年譜(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75頁。

本文作者 :嚴可複,公眾號“這才是戰爭”加盟作者 ,未經作者本人及微信公眾號“這才是戰爭”允許,不得轉載,違者必追究法律責任。

公眾號作者簡介:王正興,原解放軍某野戰部隊軍官,曾在步兵分隊、司令部、後勤部等部門任職,致力於戰史學和戰術學研究,對軍隊戰術及非戰爭行動有個人獨到的理解。其著作《這才是戰爭》於2014年5月、6月,鳳凰衛視“開卷八分鐘”欄目分兩期推薦。他的公眾號名亦為“這才是戰爭”,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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