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達NT》不配叫做高達

　　原創： 虞北冥

　　福井晴敏到底寫了個啥？

　　我甚至找不到任何借口，來掩飾我對《機動戰士鋼彈NT》的厭惡之情。

　　作為第一部正式在大陸地區上映的高達劇場版動畫，相信日升對《機動戰士鋼彈NT》寄予了厚望。當然，他們也的確有這個理由。

　　NT是《機動戰士鋼彈 UC》的外傳，劇本都由福井晴敏所寫，而UC在將近10年的時間裡，已經成了日升動畫，還有母公司萬代南夢宮的搖錢樹。主角機獨角獸高達的各種模型，林林總總出了幾十個版本，甚至被許多模型玩家叫做“騙錢獸”，可想而知萬代從中賺了多少。

　　騙錢獸因為變形架構的問題，可動性並不高，有些部件也容易損壞，但衝著機設好，愣是瘋賣十多年。我也收過好幾個版本。

　　毫無疑問，UC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可能就是出於這個原因，日升希望在NT身上把UC的成功複刻一遍，甚至為更遙遠將來的《機動戰士鋼彈 UC 2》鋪路。

　　但他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UC的成功，並不意味這它是一部優秀的作品。是的，UC有漂亮的機設，有成功的角色形象，有細膩的作畫，有動聽的音樂。但恰恰是這渾身的優點，掩蓋了本該致命的缺陷。而這個缺陷，在NT終於徹底暴露了出來。

　　UC和NT的故事，基於“宇宙世紀”的世界觀。這是高達系列動畫最久遠、作品最多，也是最正統的世界觀。富野由悠季1979年執導的動畫《機動戰士鋼彈》為宇宙世紀奠定了基礎，其後包括《Z高達》、《逆襲的夏亞》、《機動戰士鋼彈0080：口袋裡的戰爭》在內的多部動畫和OVA，把這個世界更加完整地呈現在了觀眾們面前。

　　安彥良和的《高達THE ORIGIN》，講述了宇宙世紀故事的源起，比較符合富野的那套設定。

　　富野的設定裡，宇宙世紀完全是是現實歷史的延伸。彼時人類剛剛進入了太空，在太陽系的幾個拉格朗日點和月面建立了定居點，由於地球聯邦政府鞭長莫及，各個殖民衛星漸漸發展出了自己的政權，後來和地球居民產生了這樣那樣的矛盾，乃至戰爭。

　　在這樣的宇宙世紀裡，人與人，組織與組織，政權與政權相互之間的關係都十分寫實。一年戰爭的交戰方地球聯邦和吉翁公國，內部絕非鐵板一塊。格裡普斯戰役期間的奧古、提坦斯和阿克西斯，關係更是錯綜複雜，遠非“敵人”或者“朋友”可以簡單形容。屢獲戰功的英雄遭軟禁，天才少年患上PTSD，都是切切實實發生在這個世界裡的事。

　　躺在病床上的小哥名叫卡繆，最強新人類之一，但在戰爭中精神受創幾乎崩潰。

　　有意思的是，構築這樣一個現實世界觀的富野，骨子裡卻是一個浪漫主義者。在他的宇宙世紀裡，極少數的人類已經發生變化，成為了“新人類”(New Type)。他們有著極強的空間識別能力，是宇宙作戰的天生好手，但更重要的是，他們能在特殊條件下進行心靈感應，甚至爆發出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而這種情況一旦發生，就只能冠以“奇跡”之名。

　　宇宙世紀0093年，高達駕駛員阿姆羅·雷集合人類的意志，將落向地球的小行星推開，避免了地球生態毀滅，無疑是其中最大的奇跡。而福井晴敏寫的的UC和NT，故事就發生在幾年後的0096和0097年。無論這微小的時間跨度，還是同樣以“奇跡”為故事的關鍵，都能看出福井試圖接過富野的班，續寫高達的神話。

　　被推開的小行星阿克西斯。這個由新人類所創造的奇跡，是高達史上最經典的場面，也不幸開了UC和NT的濫觴。

　　問題在於，別說拙劣的模仿了，福井寫的那些玩意兒，根本是對經典的背離。

　　就像之前說的，富野構築的是完全基於現實的世界觀。這個世界裡的人們不論做什麽，行事都有著合理且明確的動機。新人類展現的些許奇跡，也是極端條件下的偶發事件，難以複製。我們完全可以說，正是因為現實冰冷無情，才能凸顯出奇跡的偉大，才能打動人心。

　　《宇宙世紀憲章》原典。

　　但福井晴敏，似乎打算顛覆這一個基礎設定。高達UC裡，多方爭奪的“拉普拉斯之箱”、決定人類政治走向的關鍵、百年前《宇宙世紀憲章》的原典，它的第十五條上居然寫著：

　　"將來，如確定產生了適應宇宙生存環境的新人類，則應優先讓其參與到政府運作之中。"

　　大哥，這憲法誕生的時候，“新人類”根本就是個子虛烏有的概念。能把這種鬼扯淡的玩意兒寫進憲法，我只能想到如下幾種情況：

　　一，立憲的人腦子挨驢踢了。

　　二，他是有預言能力的超能力者。

　　三，他是未來人，穿越回了過去。

　　——但不管是哪種，好像都不是特別符合常識。這他媽是《機動戰士鋼彈》，又不是《涼宮春日的高達》。

　　更操蛋的是，福井還說政府內的極右翼，為了防止條款生效，暗中策劃了對憲法原典的破壞和對首相的刺殺。就是這些事件，直接催生了日後宇宙居民的分離主義傾向，一年戰爭和提坦斯的崛起等等事件。

　　這條文本身就夠莫名其妙的了，而看福井的意思，還有人願意冒著巨大風險，為了阻止它的實行而策劃了一系列流血事件?做風險這麽高，收益還無限趨近於零的買賣，你說，這不是神經病嗎?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機動戰士鋼彈UC》的劇本敗絮其中是不爭的事實。但之前也說過，它的機設、作畫、音樂都屬上乘，而且還貢獻了幾場極其精彩的打戲。結果呢，UC不但維持住了金玉其外的表象，甚至還成了一棵碩大的搖錢樹。

　　諷刺的是，日升大概以為UC的成功裡，福井晴敏居功至偉，所以讓他繼續撰寫NT劇本，甚至還讓此前隻負責演出，沒挑過大梁的吉沢俊一，替換了經驗豐富的老動畫監督古橋一浩。我們從畫面上就能感覺到NT的質量下降，澤野的音樂也沒之前那麽驚豔。而當漂亮的皮相不再後，故事拙劣的核心劇本，終於赤裸裸地展現在了觀眾們面前。

　　古橋一浩老師做過《浪客劍心》的三個OVA，今年拍《多羅羅》去了。

　　NT的劇本可以用一詞以蔽之：神棍。這個問題在UC的後半段，其實已經為不少老高達粉絲所詬病，像是浮遊飛盾，機體晶化擋衛星炮之類的橋段都讓人匪夷所思。但它們和NT一比，實在小巫見大巫。

　　NT裡，聯邦和新吉翁都在追蹤獨角獸三號機“鳳凰”。它獨自行動，來無影，去無蹤，行跡不定。如果這是正常的高達作品，那麽你會認為它的駕駛員在執行什麽隱秘任務，有組織和勢力在為它暗中提供補給，然後隨著劇情慢慢揭開真相之類。即使退一萬步，這台機體真的是獨行俠，那大概也是靠了什麽自主AI，或者有人遠程操控，才能做到神出鬼沒這麽久。畢竟，高達只是載人機器人，本質上和飛機坦克沒有區別。

　　但福井在NT裡的解釋是：這台機體被新人類的幽靈附身了。所以，這台機體的一切行動，都是幽靈操控的。

　　迫真宇宙女鬼。

　　WTF?我就不要求福井對宇宙世紀有所尊重了，可他至少應該知道，自己寫的是科幻劇本，而不是奇幻小說吧?要不是鳳凰還長成了機器人的形狀，我真以為這是《加勒比海盜》裡幽靈船傾情出演嘞。沒有政治陰謀，沒有人性光輝，有的只是被女鬼纏身，造型俗不可耐的金色機器人，這樣的破玩意兒，也配叫機動戰士鋼彈?

　　新人類幽靈附身機體的設定，還直接降格了“新人類”在高達裡的意義。我們很難明確定義對於富野的宇宙世紀而言，新人類到底算什麽。按照吉恩共和國創立者的說法，是“在宇宙中生存，將有新的生活、新的思想的宇宙移居者。

　　這些適應了宇宙的人類因為空間感知能力出眾，常常被貼上王牌機師的標簽。但新人類同樣會迷茫，同樣會因為沉湎於權力欲望或者復仇而走上錯誤的道路。從本質上來講，新人類並不完美，他們只是兼具了部分超人特質的凡人。而時代，就在這些凡人的糾葛間，一步步向前。

　　富野的新人類打起架來，和凡人沒有任何不同。

　　可是福井的NT裡，新人類變成了什麽?是能看穿時間之人，是創造黑科技之人，是靈魂不滅之人，成了新人類，你就可以不老不死。為了證明這一點，他還乾脆安排了主角之一現場示範化灰變鬼，以此來證明自己的理論。

　　銀幕上出現新人類米謝爾自殺變鬼那一幕的時候，坐在我身邊的朋友見到了銀幕上的這一幕，憤怒得發出了哈哈哈的笑聲。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戰爭和傷亡本來是非常沉重的話題，而福井這麽一搞，完全失去它應有的嚴肅意味，變成了馬戲團的滑稽演出。

　　是的，在NT裡，新人類能回溯時間、能天界召喚、能隔山打牛，還能永生不滅。怎麽說呢，這樣的角色，出現在網文裡大概也是渡劫過好幾次的狠角色，居然就這麽硬生生地降臨在了宇宙世紀應該以寫實為基調的戰場上。原本殘酷的戰爭，分分鐘就變成了法爺炫技。就好像嫌揮揮手天崩地裂的架勢還不夠，福井最後甚至讓高達還羽化出翅膀?

　　“新人類”在福井手上，就類似於“量子”，啥亂力怪神的都可以往上套。

　　我不知道他這到底寫的啥玩意兒。

　　福井忘掉了一個道理，就是來看電影觀眾，對於高達，心裡是有一個預期的。當初富野的《機動戰士鋼彈》之所以能從多如牛毛的機器人動畫裡脫穎而出，就是因為它和當時偏熱血的超級系動畫不一樣，世界觀和故事都趨向真實。這四十年來，大多數觀眾們實際上已經把高達作為了真實系機甲動畫的代表。也就是說，觀眾走進影院，想看的肯定是機甲駕駛員們鬥智鬥勇，而不是法爺搓招。

　　舉個最好的例子，UC剛剛開場，就是泛用量產型MS傑剛，對陣強化人/新人類專用MS刹帝利的一場戰鬥。無論從性能、造價，還是所攜帶武裝方面來看，傑剛都不是刹帝利的對手，但是它的駕駛員從長途奔襲，到果斷拋棄彈藥耗盡的肩負式火箭發射架、手持巴祖卡，再到與敵機周旋，最後讓陽光干擾敵機攝影頭，同時發動舍身突擊的全過程，看得人驚心動魄。

　　從劇情上講，這段戰鬥有什麽必要麽?其實沒有。它和故事的主線聯繫微乎其微。但這場戰鬥一下子就把真實系機器人的這個概念給呈現出來了，觀眾也看得很過癮。

　　而高達NT的戰鬥，很遺憾，從我走出影院的那一刻起，就在記憶裡變得模糊不清了。唯一有點印象的，還是故事前期主角駕駛Narrative高達追逐鳳凰高達的一段戲，但這也不過是因為主角身為福井式新人類的力量還來不及爆發出來，打戲還還來不及變成荒唐的笑料而已。

　　當然，有人可能會說，我攻擊NT的點，在於它不符合傳統。但事情不是這樣的，《機動戰武鬥傳G高達》在叛經離道的路上走得比UC和NT更遠，可我並不討厭這部熱血超級機器人動畫。你瞧，它的世界觀自成一體，故事也講得跌宕起伏。

　　《機動武鬥傳G高達》

　　可是福井連正常敘事的能力都沒有。

　　拋開對宇宙世紀世界觀的背離不談，這部電影本身的角色形象蒼白，沒有一個能真正立起來，反派乾脆還訴諸於“丫就一神經病”的設定，讓人十分無語。但這一點，我們勉強可以推辭給電影時長。如果它和獨角獸一樣是OVA性質，能拍個六小時，那角色的可信度也許能高點兒。但是，時長一般而形象出眾的電影，依然一抓一把，所以這至少說明了福井的能力，不足以擔當起為影片寫劇本的重任。

　　更糟心的地方，在於他推進劇情的方式。如果你不幸看了NT，就知道主角之所以開上高達，麗塔之所以變成女鬼，是因為他們小時候被抓進實驗室做人體試驗，偷聽到了觀察室裡研究員的對話以後采取的一系列行動所致。換句話說，整個故事始於一場偷聽。不過這做人體試驗的觀察室，居然沒有一點隔音效果，真是蠻奇怪的。

　　反派佐爾坦是個失心瘋。

　　而到故事的高潮段落，強化人佐爾坦之所以暴走，開著新吉翁2號出來無差別攻擊，同樣在於他偷聽到了埃裡克中尉和上級的對話，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棄子。所以我們可以說，整個故事，又終於一場偷聽。問題是宇宙戰艦裡的艙房——還是特務專員的艙房，居然也沒有一點隔音效果?

　　如果說影片裡隻出現了一次拙劣的偷聽戲，哪我還算理解，但它出現了整整兩次，還都是在至關重要的位置上，這就讓我深深地懷疑起福井是不是徹底喪失了對角色，對劇情的把控能力，只能借用這種異常簡單粗暴的手段。

　　新人類神奇能力之強搶MA。

　　去年日升在高達作品發布會上，說高達UC要出續作，NT只能算其中的一個插曲。UC2的故事會發生在宇宙世紀104年，也就是NT的七年之後。

　　這個消息讓人很擔心。NT畢竟只是外傳性質的作品，即使遭到了高達核心粉絲的強烈反對，對福井晴敏地位的影響可能也有限。如果日升沒有意識到UC到底成功在哪，NT又失敗在哪兒，繼續讓福井挑大梁，那麽UC2只會失敗得更加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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