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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枚發射失利的民營運載火箭

(圖片來源:全景視覺)

經濟觀察報 記者 沈怡然在不安中等待了一個小時左右,準確的消息終於傳來:火箭發射後飛行正常,一二級工作正常,整流罩分離正常,三級出現異常。邢強明白,衛星沒能順利入軌。

10月27日下午16時,“朱雀一號”火箭在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發射失利,該火箭擬搭載微小衛星並將其送至太陽同步軌道,但衛星最終未能入軌,這也是中國首枚發射失利的民營運載火箭。

發射失敗引起了業內外的關注。作為火箭的提供方,北京藍箭太空科技有限公司(下稱“藍箭航天”)初步分析稱,懷疑末修姿控動力系統某推力室輸送管損壞導致控制力下降和推進劑泄漏,後續將著手準備保險理賠工作,匯總全部數據後將進一步分析形成最終結論。

作為這次發射項目的總顧問,邢強參與全程。畢業於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宇航學院的他,在2008年創立了名為小火箭聯合會的工程師團隊。目前,小火箭聯合會以提供技術、谘詢服務和公益的產業科普服務為業務,為多家火箭公司以及傳媒、科普教育機構提供技術支持。

“我就是想讓中國民間盡早出一顆真正入軌的衛星”,雙肩包、運動鞋,在業內人眼中,邢強生活樸素,幾乎全部精力用在經營小火箭組織上。

邢強常和同事們在全球範圍內做調研,他們得出的數據是,全世界航天產業中,75.6%份額來自商業航天,歸屬於政府和軍隊的24.4%,而中國航天產業90%以上份額來自政府和軍隊航天。巨大的差值讓他覺得,在中國推進民營航天的發展仍有很大太空。

2017年11月,邢強主動找到央視《加油向未來》欄目組,彼時欄目組第三季剛開拍。他說服欄目組啟動“太空科學實驗衛星”項目,後者成為了他的第一個客戶。

為了這個項目,邢強用時將近一年:由央視《加油向未來》欄目組向全民公開征集太空科學實驗方案,並做公益搭載。2018年年初,小火箭作為項目總顧問,代表用戶方開始尋找火箭和衛星供應商。

當時可供選擇的公司有很多,市場上除了兩家出自傳統航天系統的“國家隊”,還有十家以民間資本位主導的火箭企業。在邢強看來,選擇國家隊雖然更穩妥,但即便入軌,對推進商業航天的發展毫無意義;而具備送衛星入軌能力的民營企業,只有藍箭航天一家。

藍箭航天是自中國開放民間資本進入航天產業以來首批專注運載火箭總體研製的民營企業,團隊中不乏來自傳統航天系統的技術人才。而出身金融行業的創始人張昌武,在同行眼中性格沉穩。

相比傳統航天系統的技術型企業家,張昌武更具有冒險精神。但這種精神,有時也被同業者看作“對技術不夠敬畏”。

失利之後

千域空天谘詢有限公司創始人藍天翼稱,通常來說,由於火箭首發風險大,商業運載公司發射第一枚火箭時,很難找到商業客戶或達成購買合約。度過0到1的階段,這些公司往往需要承擔巨大的資金和輿論壓力。出身傳統航天體系的藍天翼,離職創建了一家專注技術服務和商業谘詢的公司。

即便在軍民融合國家戰略的支持下,民間資本得以湧入航天領域。作為技術門檻高和風險極大的產品,商業火箭在具備常態化入軌能力之前,公司重點都會放在技術和產品的研發與積累。

發射失利後,投資人該作何反應?

“在首飛中遭遇失敗是正常現象”,一位專注高端製造戰略基金的投資人告訴記者,商業火箭作為一種新商品,採用新的設計思路、品質管控體系和試驗方法,和國家力量保證下的體系是完全不同的。相比之下,國家項目的運載火箭發射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該投資人表示,得知消息後不免為這家公司感到遺憾,但他此前也曾投資另外一家民營火箭公司,在談投資協定的時候,對發射失利就有一定預判。

但他也發現,這次失利卻引起了行業外投資人的擔憂。

公開資料顯示,目前為止,國內尚未出現專注於商業航天的國家基金,而多以社會資本為主,包括大美元基金、人民幣基金、以及定位軍工領域的戰略基金。

基於小火箭聯合會的調研數據和技術服務能力,不時有投資人向邢強谘詢,據他的觀察,關注航天領域的投資人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投資人夢想充沛,他們積極進入航天領域尋找標的,並支撐種子輪融資;第二類投資人更為理性,他們長期專注軍工或航天領域;第三類則以跟投為主。

上述投資人也表示,這些跟投的主要是財務投資人,也是數量佔比最大的群體。他們的投資往往建立在有技術保障的基礎上,一旦失敗出現,他們會過分看重企業發射失敗的結果,以至於對該領域產生悲觀判斷。

德聯資本高級副總裁樊雪松認為,這次發射失利或許能讓行業的投資氛圍回歸理性。德聯資本以軍民融合為重要投資方向,樊雪松曾在航天院所研發和管理崗位任職超過6年,目前尚未投資過商業航天領域的任何一家公司。

2018年2月7日,SpaceX公司重型火箭發射。Equidate數據顯示,SpaceX目前估值為215億美元,在15年間估值上漲了約303倍。

很多中國投資人為此備受激勵。但多位長期專注該領域的投資人告訴記者,中國民營火箭與SpaceX有本質區別。

首先是兩者獲得資金的管道不同。早在2008年,實現首飛的SpaceX便與與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簽訂總額為16億美元的國際太空站貨運訂單。這個資金規模比中國現存民營火箭公司的數輪融資金額之和還要多。

在邢強看來,中國與美國的民營火箭公司發展於不同的歷史條件。SpaceX的歷史意義在於打破了聯合發射聯盟在美國長達十年的壟斷地位,壟斷的背後是國家意志的體現。這也是該公司數次得到軍方和美國航空航天局(NASA)大金額訂單的歷史條件。

相比之下,以藍箭為例,截至今年5月,這家公司累計獲得投資超5億元。公司最近一輪B輪融資約2億元。區別於注資的SpaceX,中國民火箭公司多為融資,這意味著推動兩者估值的因素全然不同。

“推動估值上漲的一個重要因素是首飛成功”,這是通江資本董事總經理張嘉誠的觀點。通江資本在2018年1月跟投零壹太空最新一輪融資,5月這家公司實現首飛。

德聯資本高級副總裁樊雪松也認為,是否成功發射一枚火箭是推動估值上漲的重要因素,這意味著企業完成了一輪技術驗證的閉環,距離商業發射的距離更近了一步。

首飛之前

成立於2015年的藍箭航天,原本計劃在2017年初發射第一顆衛星入軌的商業火箭。作為一家以社會資本為主導的航天公司,彼時的藍箭航天並不具備自主研製火箭發動機的能力。為完成首飛,公司需要向隸屬某央企的某院簽訂固體火箭發動機的交易合約。

在今年2月面對記者採訪時,張昌武表示在2017年3月底,他聽說該合作方集團層面要求各院不得向集團外部門出售火箭發動機,這意味著首飛計劃終止。他的團隊經過反思決定自主研發一款獨立於傳統航天系統的、適應商業市場的液體火箭發動機:液氧甲烷火箭發動機。

從全球商業航天來看,這類火箭有很大商業前景。除招募一支較為完整的運載火箭液體動力和總體設計團隊,公司還在湖州建立了一座智能製造基地,官網顯示該基地在今年8月投入使用。

同時,公司在基地自主建設了熱試車台,作為一項火箭發動機測試設備,藍箭航天稱,這是民間唯一一家。在同業者看來,2018這一年,藍箭航天比起同業公司,在投資上更為激進。

然而,對這枚發射失利的運載火箭,公司CTO康永來曾稱,這並不是藍箭火箭體系中最關鍵的型號。在大力投資液氧甲烷運載火箭的階段,藍箭航天卻選擇在發射這枚火箭之前,先發射一款三級固體運載火箭。

“某種程度上,也是要向社會證明,我們擁有打通技術、供應商、保密品質安全等鏈條的能力。同時,對建立團隊自信心也很重要。”康永來表示,“無論如何我們要形成(生產)一款小火箭的能力。”

作為公司首飛項目,研發團隊人員稱,不到一年時間完成了從方案論證到飛行試驗的全部研製工作。今年8月,這枚運載火箭在西安完成總裝工作和總體測試。

康永來稱,團隊將這枚火箭命名為“朱雀一號”。根據公司提供的參數,這是一款三級固體運載火箭,箭體直徑1.35米,全箭總長19米,起飛重量27噸,起飛推力45噸。

之所以選擇做三級固體運載火箭,康永來稱,“從固體火箭性能本身來看,在世界範圍內,這類火箭要想做到真正入軌,至少在三級以上,最佳的方案是四級,團隊主要為了降成本,就選擇了可以滿足需求的三級固體運載火箭”。

從技術上說,現代火箭的動力一般採用三級推進模式,如按級數來分,運載火箭又可分為單級火箭、多級火箭。一定程度上,越往上一級推力越大。

但這樣的技術方案,在一位同業者眼中是非常冒險的行為。作為另一家民營火箭公司技術負責人之一,這位同業者給出的的理由是,三級固體火箭入軌在技術上有一定風險。

該同業者表示,根據藍箭航天提供的參數,三級固體運載火箭起飛重量27噸,用27噸的規模去打太陽同步軌道,本身運載能力就很弱。但他認為從成本角度看,這類火箭更為經濟,每多一級要相應在發動機和品質管控上增加更多投入。

儘管爭議與風險並存,但項目仍在持續推進。

今年8月,藍箭航天雙組元軌控發動機試車成功;10月,藍箭航天80噸液氧甲烷發動機短噴管狀態推力室熱試車成功。

在藍箭航天、小火箭實驗室共同完成申請商業運載火箭的發射許可、太空無線電頻率許可以及一系列測試後,10月底,這款搭載著一顆民營衛星的民營運載火箭,被樹立在酒泉發射場上。

10月27日晚,站在中國酒泉衛星發射中心,邢強告訴記者,這是他人生中刻骨銘心的一次經歷。

發射失利兩天后,邢強從酒泉回到北京,回程路上他寫下一份聲明,說他從未後悔選擇藍箭航天作為火箭供應商。他身處的航天界,多年來以科學家、工程師為主流群體,在民間資本一步步滲透進來,才真正認識到來自企業家的精神,以及他們探索商業的曲折。

據他所說稱,在寫作過程中,多位火箭工程師和多家火箭、衛星企業提出幫助大家圓夢的意向。而他下一步要做的,是尋找下一個火箭供應商繼續完成發射項目。他相信這不會是終點,而是新的太空探索項目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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