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魯迅先生說:
一部《紅樓夢》……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而我們今天看《紅樓》,大約是想在字裡行間,看到自己,和身邊的人。
小時候看《紅樓夢》,一個很不能理解的問題是:林黛玉的母親死後,賈府為什麽這麽著急要接林黛玉進京?
曹雪芹給出的解釋是:林家子嗣單薄,而賈母又格外疼愛林黛玉。
可是這個解釋至少在我看來是很無力的。
從“孝”的角度講。正因為林如海只有這麽一個寶貝女兒,老婆死了,黛玉更應該承歡膝下。
從“愛”的角度講。之前林黛玉似乎從未離開過父親身邊,和賈母、王夫人等根本見都沒見過,熱辣辣地死了母親,便要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難道不是依舊留在父親身邊更好嗎?
也許有人要說,是怕林如海這樣一個大男人沒法照顧女兒。其實根本不存在問題,書裡說了,林如海還是有幾房姬妾的,即使林如海自己身體不算好,姬妾們自己都沒有孩子,照顧一個林黛玉完全不成問題。
思前想後,我只能很無良地推測,賈府之所以這麽著急接林黛玉進京,而林如海竟然毫無異議,原因大概是——林老爺正在打算續弦。
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賈敏死後,並沒有給林如海留下兒子,而當時的林老爺不過五十出頭,就男子而言並估算太老,完全可以有“第二春”,而且他林黛玉出生之後,林老爺還有過一個早夭的兒子,說明林如海還是完全有這方面能力的。巡鹽禦史的大筆家財怎能沒有兒子繼承?林老爺當然還想抓緊時間努力一把的。雖然林如海自己在勸黛玉走的時候說“再無續弦之意”。原文是——
汝父年已半百,再無續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極小,上無親母教養,下無姊妹扶持。今去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正好減我內顧之憂,如何不去?
可這話怎麽看著都有些邏輯不通。沒有親母,還有姨母們啊?之前已經說了。從宗法而言,不要說庶母,哪怕是堂房伯母,也應該比舅家更親吧?王熙鳳一句,“哪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倒像是嫡親的孫女”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外孫女,說到底是外人。
至於說“姊妹扶持”更是奇怪了,林黛玉又不是男子,出仕做官,需要強大的家族後援團。女孩子不過是長到十五六歲嫁人,要什麽扶持?至於“內顧之憂”,也許我想多了,林如海這時候想的根本是另外一件事情吧?”
林黛玉進京以及之後很長一段日子(當時她父親還沒有死),眾人和她自己一直都強調自己的“孤苦無依”,以至於很多人都覺得林家好像很淒慘的樣子。
但事實上,我們只要認真讀一下原著就知道,林家的勢力,其實並不比賈府差什麽,甚至還要“清貴”得多。
林家也是世襲的侯爵,林如海自己又是探花出生,還當著巡鹽禦史這樣的肥差,顯然當時的他是皇帝眼中的“當紅辣子雞”,和榮寧二府那些靠著祖蔭坐吃山空的老爺們是不好比的。林如海不可能怕賈府,頂多是尊敬罷了。
可見,他送女進京一定是自願的,從他對賈雨村說的話“近日正思送女進京”,也可以看出甚至是主動的?
那麽,明明家世顯赫而富有的林黛玉為什麽總覺得自己是“孤女”?“寄人籬下”呢?
如果她和父親相親相愛,在賈府過得不順心,隨時可以回去啊?(至少在父親死前是這樣)我想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林如海其實已經動了續弦的年頭,甚至有了看中的對象,而且是一個頗有家世背景的女子(不是邢夫人、尤氏之類)。對方可能對林如海的拖油瓶有些想法,而賈府也怕外孫女被後媽欺負,於是兩家一拍即合,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林黛玉所說的“孤女”,大概更多的是這一層意思。
不是賈府要她來,而是父親要她走,她其實是被拋棄了。
文|聞韶
(圖片引自《戴敦邦繪紅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