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撰文：沈洋
很多年後，我們回憶起2019年4月11日，才會恍然大悟，這一天，我們見證了一個時代結束。
德文-韋德的NBA職業生涯，在好友雷霸龍-詹姆士、卡梅隆-安東尼以及克里斯-保羅的注視下，結束了。當“風塵四俠”合影的那一幕，有些感性的球迷，乃至現場記者，都忍不住哽咽。
但這不是全部。
一個屬於舊時光的時代，一個傳承於邁克爾-喬丹、科比-布萊恩特的老派時代，一個將NBA魅力展現得淋漓盡致且讓我們為之歡騰的得分後衛時代，結束了。
再見了，韋德，你帶走了一段美好時光。【NBA專題】
技術，韋德之後再無韋德
人們總是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記得更牢固。
美航中心球館的很多球迷，在被騰訊體育問及自己心中最佳的韋德時刻，竟然有很多人提到了一個多月前，2月27號的那個晚上。
韋德用一款無法複製的三分線外的神仙拋投，將勇士絕殺。他跑向了記分台，一猛子跳了上去，張開雙臂，迎接全場的山呼海嘯。那是一種重溫，更是一種意外，沒有人會料到，在他職業生涯的倒計時裡，在那些都已經預備好要交換的球衣橋段之外，還能迎來這麽一幕。
韋德也許會遺憾，他那件賣的極好的世界巡禮的粉色長袖衫出的太早。他的後面一條條標記著韋德作為球員最為重要的時刻。如果等到全部賽季結束，那一場或許也該被提起。
那個拿了三個總冠軍的男人，奉獻了無數經典時刻。絕殺這樣的詞匯，早已伴著這個籃球場上的殺手貫穿職業生涯的太多鏡頭。
“只有韋德才能投中那樣的球，只有傳奇才能相信那樣的時刻可以發生。”騰訊駐邁阿密的特派員劉洋興奮的描述著那一個被自己親歷的神奇夜晚。
那場比賽的賽後，邁阿密的老跟隊記者們也抑製不住的內心的激動。他們有些人從韋德的第一個賽季就來到了這裡，然後看著他走完了職業生涯的全部旅程。
“如果不是絕殺勇士，可能大家不會有這樣的感動，可就是因為打勇士，才讓那些沒有經歷過他最高光時刻的年輕人知道，他的意志是怎樣的強悍和強硬。” 駐熱火多年的記者Ira說。
說起來，比起那次三分線外的絕殺，其實Ira更加夢想著美航中心最後一戰當韋德拿著球直殺禁區，準備扣籃的畫面能夠成真。“如果能讓我再看一眼那樣的韋德，我的人生也就心滿意足了。”
那是他眼裡最為韋德式的韋德。他永遠都穿梭在風裡，然後一個大跨步暴力的殺入禁區，將自己騰空拋起，皮球用各種方式肆虐網窩，之後他自由落體。
你幾乎很難再在場上看到一個得分後衛去那樣做了。現代籃球的演變讓得分後衛的投射範圍不斷拉大。他們不再需要總是拿著一把利刃用最披荊斬棘的方式直取上將首級，他們更像是弓箭手。古代戰爭中，弓箭手只是攻城略地的第一個部分，可是在現代籃球中，已經不需要再借助身體的最直接碰撞，就可以迅速的完成戰爭。
這是現代籃球的樣子，也是現代社會的樣子。人和人的距離，被拉的很開，大家保持著基本的客氣友好，迅速地解決各種問題。
有多久，你都沒有熱血沸騰，抓耳撓腮的期待著誰和誰在球場上一對一單挑了？ 甚至連記者們都不再去問球員們那樣的問題。
曾幾何時，媒體們總愛問一些類似於那樣的問題，比如如果巔峰時期的喬丹和科比一對一。又比如，巔峰的韋德對巔峰的科比到底誰會過的了誰。這是對曾經那些最優秀的得分後衛群中，最普遍的問題。喬丹、科比、艾佛森、卡特、麥蒂再到韋德。
當然，韋德和那些分位，還有一些不同。
“他讓很多人想起了以前的得分後衛，但是又是獨一無二的。”主教練斯波在美航最後一戰的賽後回答騰訊的提問時這樣說：“他是劃時代的球員，當我第一次看到他之後，卻沒有一個人想他這樣。他是一個全能型後衛的同時，又是個側翼的球員，防守能力也非常突出。”
斯波說他想不到任何一個現在的球員能夠讓他在場上想起韋德，“我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樣的球員了。”
有人說，韋德是那個可以為舊時代做終結，但是又在自我不斷改變去適應時代改變，起承轉合的最後一個老派後衛。 他從低位開始，然後是中距離跳投，隨後開啟了擋拆的時代，到他人生中的最後一戰，一共扔進了4個三分球。這讓自己的老婆尤妮恩都驚喜不已。
“如果我生在這個時代，讓我去投三分，我也可以做的很好。如果那是歷史的趨勢的話。”韋德曾經這樣說。“只是那可能不是我最喜歡的方式罷了。”
所有接觸過韋德的人都能了解到他是那種生存能力尤其突出而腦筋也最為靈活的人。那是在芝加哥那種最複雜和惡劣的生存環境下想要存活，想要出頭所鍛煉出來的技能。
“他真是一個身段靈活，見招拆招的人。球場上他最常主動調整自己的打法和定位，而且幾乎每三年就能完成一次。這是體現她自我調整、手腕和身段靈活的完美例子。球場外，他和萊利可以分分合合，可以從騎士的亂局裡全身而退，還有一次季後賽他狀態很差，膝蓋狀況更加糟糕的時候，他迅速找到大學教練開導自己，然後完美回歸。再到他和李寧那麽多年的一個成熟的合作。都讓人感受到他的適應和調整的能力。” 當年作為記者常駐邁阿密，現在為品牌經理的郭海舟這樣評價心裡的韋德。
鬥志，你大爺還是你大爺
在韋德最後一舞的最後一個月，全世界都在為他的離開做最後的迎接和道別時。其實韋德的心情並不輕鬆。一方面是對於球場的不捨，但是了解的人卻說出了別人不曾想到的另外一個原因。
“他們最後幾場關鍵的季後賽衝擊戰都輸了，他特別沮喪。” 韋德身邊的朋友告訴騰訊體育。
還是那件世界巡回之旅的粉絲長袖衫背面，將最後一個時間定點在了4月9號，也就是主場最後一戰。那是因為那場比賽確實具有最特殊的意義，可是他卻不想把4月10季後賽的最後一戰當成是人生的最後一戰，儘管就在4月9日的那個最重要的晚上，他們在第四節得到了活塞贏球的消息，對韋德職業生涯的最後一戰正式落槌。
賽後的韋德說，自己可以接受這樣的結果。 或者說，所有人都希望在這樣的溫馨中好聚好散。到了季後賽，76人不可能再打的如此漫不經心，那裡的狀況也許會讓韋德更加傷感自己的遲暮和老去。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最好的安排。
可是，那不是韋德的心。 他還想贏，他從來都痛恨一切的失敗。“取得勝利是我站在場上全部的原因，不管我是20歲還是30歲的時候，到最後一天我都是這樣。” 韋德曾經說。
鬥志，燃燒的鬥志是韋德的標簽。這才讓那句話特別適合他。“你大爺永遠都是你大爺。” 現在這句話被李寧搶注了下來，然後當作一個標語，一個信條印在了韋德相關產品上。韋大爺也成為了中國球迷送給他的新外號。
每一次，每一個高光時刻，每一段幫助我們對於他黃金歲月的閃回，這句話都會被提及。他是想告訴別人，不管在什麽時候，他永遠都是那個殺人不償命，人狠話不多的德懷恩－韋德。
什麽時候，他都沒有忘記他是如何從芝加哥那個毫無希望的家庭中找到了希望，又是如何一步步的成為一個人生的贏家。命運的高低起伏之中，唯有鬥志才是唯一的答案。跌倒了，爬起來，再跌倒，再爬起來。
還記得那個畫面嘛？韋德用總冠軍的香檳潑灑在發燙紅腫的膝蓋上。忘記在哪裡聽到的一個故事，說韋德來到中國的時候，曾經邀請中醫按摩師幫他按摩和放鬆膝蓋。那個按摩師走出來搖搖頭說，我很意外的是，這樣糟糕的膝蓋，一般人連走路都難。
可他是韋德，他就是用那樣的膝蓋打了16個賽季，直到他跟每一個人說，“我的身體再也不允許我堅持下去了。” 我想人如韋大爺的恨，但凡他還能找到留下來的理由，他都不會輕易的離開。
而這個時候，還是到來了。如果不是安東尼的勸告，恐怕韋德早就在去年夏天揮手告別。可他還是用最後一年的時間，完成了傳承和交接，完成了一個NBA超級巨星，一個最後的老派後衛該做的事情。
“如果不是靠著意志，我想在他女兒出生之後，他可能都不會回來了。”劉洋說，女兒剛降生的那一個月，熱火隊完全聯絡不到韋德，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幹什麽，更沒有人知道他還會不會再回來。
“後來他還是回來了，並且在回來以後，他好像比以前更加的具有鬥志。他的上場時間，進攻和防守效率大大提高，最後的第四節他一直都待在場上。他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幫助到球隊打進季後賽，他還想帶著這些年輕人再往前衝一衝。”劉洋說。
可是，他最終還是沒能做到心中所願。
忠誠，他留下的最後禮物
4月9日的邁阿密就像過節一樣。尤其是美航中心球館周圍。韋德的條幅掛在一個個燈柱之上，球場外的大LED螢幕不停的播放著他的回憶短片。各大電台、讚助商、甚至是韋德和露天看台合作的韋德大巴車都開了過來。球迷們早早的來到這裡，購買商品，合影留念。
球場的安保大姐梅麗莎從人群中闖過，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走進場館開始工作。她也停了下來，看看周圍的一切。“那一刻，我感覺特別的幸福和滿足。”
梅麗莎說，邁阿密人把韋德當成自己的兒子，親人。“這裡永遠都是他的家。”
韋德離開的那一個半賽季，梅麗莎和她的同事們都乾的了無生趣。她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將球場地板的一個入口管理好，只有有證件的人才能通過。韋德不在的時候，她有時看看不到五成上座率的球場，看看意興闌珊的球迷，再看看身邊提不起精神的工作人員，心裡恨透了帕特-萊利。
而當韋德宣布回來的時候，每一個人的眼裡都綻放了光彩。“感覺親人回家了。”梅麗莎笑著說的時候，自己的眼裡也有些濕潤。“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愛D-Wade, 最重要的是我們都知道，D－Wade也愛我們這裡的每一個人。”
韋德回家的這兩年，梅麗莎總恍惚於時間的流失，她老覺得韋德就像從沒離開一樣，卻又感歎時間過的太快。一轉眼，他又要離開了。這一次，他是真的要走了，以球員的身份做最徹底的離開。
可是梅麗莎覺得這一次，她感覺到的卻是一種幸福的感覺。 這種幸福帶著感激和祝福，她感激韋德對於這座城市和這個球隊的無限忠誠。“這個城市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我現在的感受。他是離開了，但是對我而言，他永遠都不會離開。”韋德是將自己的名字刻在了邁阿密人和這支熱火隊的心裡。而這些都是用16年的忠誠，對，16年換來的。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忠誠這個詞在利益面前總是敗下陣來。人人告訴你，聯盟就是商業的組織，NBA就是個最現實的地方。什麽時候，忠誠又變成了那麽奢侈的詞匯，當然你必須成為了強者，有了做選擇的權利，並開始跟金錢相提並論了，然後考驗自己是否忠誠才真正到來。
一個小兵好像不配談忠誠，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似乎也沒人在乎他是否忠誠。那些人性中美好的一面，好像被世俗的標準被拿來有選擇性的刪改。
可是幸好，你還可以在某一個時刻，在某一些人身上看到那些本就該發光發熱的東西在持續燃燒著，比如韋德。
你會看到，他在一個最令人遺憾的家庭背景下產生，卻對母親不離不棄，他想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父親，他將自己的家庭角色放在所有選擇的最關鍵位置，他想要永遠的將心留在這個家，他的朋友和給他土壤和天空的這座城市。
你會知道，原來忠誠是在骨子裡的東西。他是那個時代留給韋德的遺產，也是韋德留給我們的最後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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