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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去了遠方卻寫不出詩

作者:董悠悠

來源:《品讀》2019年第7期

一位身穿墨綠色衣服的男子佇立於陡峭的山巔,他一手拿著拐杖,輕輕點地,另一手插在兜內,左腳踏在一塊更高的岩石上。他身形穩定,風只能吹亂他的紅髮。

一片雲海在林立的群山間翻滾,在他的面前展開。他似乎是剛到達此地,欣賞一下這眼前的風景就準備離去,又似乎為眼前的景象著迷,隻留給我們一抹孤獨的背影,他瀟灑的姿態讓指點江山的豪情盡顯無疑。

當從眼前壯觀得令人暈眩的景致中逃出的時候,便發現這幅畫似乎有些與眾不同之處——畫中唯一的男主角,居然隻留給我們一抹背影。這到底是為何?

這幅畫題為《漫遊者在雲海上》,出自德國畫家弗裡德裡希之手。觀察這位畫家的其他作品便會發現,他似乎非常迷戀人的背影。

仔細對比,他畫中的背影並不像安格爾畫中那裸女的背影,露出豐腴的美背,引人對她的臉進行無限的遐想,不畫臉,便可以是最美的臉。

在弗裡德裡希的畫中,所有展現給我們背影的人物,都面對著風景。他們看景的視角就是觀眾的視角,似乎做著一個引導者的角色。

前景離我們又是如此近,使我們不由得將目光從他們的背影移向他們眼前的風景,令人有一種身臨其境之感。

出於好奇的本性,還是不禁想問句:畫中這位胸懷大志、英姿颯爽的壯士是誰呢?

當看見畫家的自畫像時,便發現他有著和畫面中男子一致的紅髮,也許畫面中的男子就是畫家自己。

也有評論家認為畫面中的紅髮男子,身著綠色的制服,是德國在抵抗拿破侖戰爭中犧牲的一位上校(死於1813年或1814年)。他出現在這裡,有宣揚愛國精神的意味。

既然畫家煞費苦心地想讓我們看眼前的景,那我們就看看,到底是怎樣的景。

嶙峋的怪石奇峰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峭壁與山脊不斷上升,仿佛層層相疊而上。包圍著群山的雲霧,藍白相間的色調和起伏形狀,不禁讓人產生錯覺:

是否是大海?眼光所到之處並無盡頭,連綿山脈的淡影一直延伸到透著霞光的最遠處,天地在此無界,好不驚奇壯觀,讓人心潮澎湃。

想要通過山的剪影來找尋他到底畫的是哪裡的風景時,發現山包的形狀是如此多樣,現實生活中竟找不到一處與之相像的景致。但是假如把山分割開,便可以分別找到相對應的地方。

但是,現實中,這幾座山峰位於不同的地理位置,唯一的解釋是畫家人工PS,把不同地方的風景拚起來,形成了畫中的景象。

然而,畫中不真實之處也不只有這處景象。是否想過,男子所立之處的岩石位於四周的眾山之巔,借此推斷,他應該走了不少路了。但是,他的衣著裝備似乎是無法應對長途跋涉、翻山越嶺的。

畫家為什麽要將這些不可能同時出現的景致組合在一起呢?

這種做法非常具有浪漫主義特性。打破現實中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呈現出來的畫面,似乎暗示著大自然的多變與神秘。

如果將畫中山脈的輪廓線描畫出來,便可發現巧合之處——幾乎均交叉在畫家的身上,仿佛一切自然景觀的產生都源於畫家的心中,可謂象由心生,境隨心轉。弗裡德裡希覺得:藝術家不單單是畫出眼睛所見的,也應當畫出內心感受的。

與橫向的風景畫不同,縱向的構圖仿佛是人體的延伸,仿佛眼前此景是他內心的投射,人是萬物的主宰。“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國。君掌盛無邊,刹那含永劫”。

可人真的是萬物的主宰嗎?伴隨畫面帶來的暈眩感,我開始懷疑。仔細一想,原來是畫家把中景去掉了,只剩男子所在的前景和遠方的遠景,使人感覺男子如臨深淵。

這不可攀及的絕崖、一望無際的雲海、黑暗無底的深淵,不僅使人著迷,更有種靈魂向上提升的感覺,頃刻間讓人感慨自然的無限與強大,人生的短暫與脆弱。

畫家對畫面光線的處理也極具象徵意味。畫中的逆光,來自無限遠的不可攀的高山之後的遠方,而男子所在的岩石則是黑暗、深淵。仿佛在向人指明:這邊是看不透的黑暗,那邊則是無限的光明;這邊是凝固,那邊則是生命。

畫家弗裡德裡希小時候母親和姐姐相繼去世後,哥哥又溺死於波羅的海。自然的深邃與強大,人的渺小與脆弱,以及人物的孤獨與憂傷,充斥在他的風景畫中。

如今,隨著現代交通工具的發展,遠方不再遙不可及。

我們掛著相機,搭著飛機,卻展示著窮遊的態度,以為簽到了位置等同於征服了景致;我們淘了很多Logo顯著的爆款潮牌,以為流水化生產的美顏細腿就是格律優雅的長詩。

我們所有對自然的敬畏,對人文的關懷,都心浮氣躁地一鍵修圖,刀銳奶化,承載在5寸屏能容納的照片上。霧海上的漫步,成了霧霾中的狂歡。也許這才是為什麽,真正的旅行者,從不回眸看鏡頭。*END

作者:董悠悠

摘自:《被誤會的藝術史》

來源:《品讀》2019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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