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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們的潤格費,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潤格,指書畫家出售作品所列價目標準,又稱潤例、潤約和筆單等。製訂潤格的好處在於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也可以使得一些“小氣鬼”望而卻步,省卻很多精力。潤筆費的報酬標準又因詩、文、書、畫的類別而異,各種不同的類別中又因其規格(比如詩、文的長短,書、畫的尺寸大小)而異。

古今書畫史上就有幾位大師有著“標新立異”的潤格。其中,有人在“潤格”措辭上“不留情面”,也有人“情致溫和”,總之,各有各的方式,也各有各的說法。

【清代】鄭板橋

1759年(清朝乾隆二十四年)的一天,畫家鄭板橋在揚州轟動了一把,他打出筆榜,公布了自己字畫的收費標準:

“大幅六兩,中幅四兩,小幅二兩。書條、對聯一兩。扇子、鬥方五錢。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現銀則心中喜樂,書畫皆佳。禮物既屬糾纏,賒欠尤為賴帳。年老神倦,亦不能陪諸君子作無益語言也。畫竹多於買竹錢,紙高六尺價三千。任渠話舊論交接,隻當秋風過耳也。乾隆己卯,拙公和尚屬書謝客。”

鄭燮《行書金農詩橫幅》

第一段開門見山,明碼標價:

大幅六兩,中幅四兩,

書條對聯一兩,

扇子鬥方五錢。

鄭燮《行書七絕詩》 揚州博物館藏

第二段說別送禮,直接給銀子:

凡送禮物食物,

總不如白銀為妙。

蓋公之所送,

未必弟之所好也。

若送現銀,則中心喜樂,

書畫皆佳。

行書論書鬥方

第三段說不能賒账,也不陪聊天:

禮物既屬糾纏,

賒欠猶恐賴账。

年老神疲,

不能陪諸君子作無益語言也。

鄭燮《行書論書軸》 紙本 揚州博物館藏

最後附詩一首,強調買賣雙方的兩廂情願:

畫竹多於買竹錢,

紙高六尺價三千。

任渠話舊論交接,

隻當秋風過耳邊。

都說鄭板橋有“三真”:真氣、真意、真趣。在潤格問題上,倒也體現得淋漓盡致。

鄭燮《墨竹圖》

鄭板橋的筆榜是乾隆二十四年所定,當時鄭板橋一大幅畫,價值約近一畝良田。鄭板橋的坦誠布公,將遮遮掩掩的文人酸腐之氣一掃而空,談錢可以不傷感情。鄙夷者有之,讚許者有之,詆毀者有之,但更多的人卻在微微一笑中接受了書畫市場的這一悄然變化。

【民國】

逐漸,書畫作品的經濟價值的獨立性越來越被人們所認可,金石書畫潤例被社會廣泛接納,至民國時期,潤格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北京文史作家通過對民國時期書畫家潤格的考察,得出結論,那個時代訂潤格的人大致有五類:

第一類是職業書畫家,靠鬻書畫為生計的。

第二類原為官員,退役後掛筆單,他們的潤格一般定得很高,不一定以此為生,但示人以“兩袖清風”。

第三類人還在官場,也通書畫,既掛筆單又做官,因為在位,求者眾多,以名養畫,這類人的生涯最不俗。

第四類學有專長,又藝兼眾長,因不滿時政,恥與流俗為伍,於是拾此“慧業”,借以保全名士的品節。

第五類屬於高士狂士一類,不修邊幅,視金錢如糞土,寄興於筆耕,雖訂有潤格,但完全超然物外,不按常規出牌,應與不應隨個人心情而定,儘管技壓群雄,由於他們的狀態和職業書畫家不同,他們應該是幾類人裡最特殊的人群。

吳昌碩

在上海,畫家訂潤例的風氣尤盛。一代宗師吳昌碩作為近代中國書畫金石界的領袖,當時其潤格更是一覽眾山小。

1913年吳昌碩訂《缶廬潤目》:

堂匾廿兩,齋匾八兩,楹聯三尺三兩、四尺四兩、五尺五兩、六尺八兩,橫直整張四尺八兩、五尺十二兩、六尺十六兩,書畫一例,條幅視整張減半,琴條四兩,書畫一例,冊頁執摺扇每件二兩,一為度,寬則遞加,上記:每兩依大洋一元四角。

《篆書七言對聯(贈施少墨)》

浙江省博物館藏

到了1922年,78歲的吳昌碩重新推出的“缶廬潤格”已是:

堂匾三十兩、齋匾二十兩、楹聯三尺六兩、四尺八兩、五尺十兩、六尺十四兩。橫直整幅三尺十八兩、四尺三十兩、五尺四十兩、山水視花卉例加三倍,刻印每字四兩,題詩跋每件三十兩、每兩作大洋一元四角。

從此張潤例來看,吳昌碩書畫的價格漲幅是很大的。

《梅花蒲草圖軸》

浙江省博物館藏

齊白石

從做木匠的時候起,齊白石就靠手藝吃飯,所以他賣畫賣印從不恥於要錢。齊白石最早的潤格是1902年清末詩人樊樊山給他定的篆刻潤例:

“常用名印,每字三金,石廣以漢尺為度,石大照加。石小二分,字若黍粒,每字十金。”這張潤格在遠遊十年中一直使用。再往後是吳昌碩為他定的潤格:四尺12元,五尺18元,六尺24元,八尺30元,冊頁摺扇每件6元。

《發財圖》 行書 成扇 水墨紙本

定居北京後,齊白石多自定潤格,在他客廳裡,長期掛著1920年寫的一張告白:

“賣畫不論交情,君子有恥,請照潤格出錢。”

1945年作 《桃》立軸 設色紙本

同年還有一張告白:

“花卉加蟲鳥,每一隻加10元,藤蘿加蜜蜂,每隻加20元。減價者,虧人利己,余不樂見。庚申正月除十日。”

《紫藤蜜蜂》 扇面 設色紙本

齊白石賣畫賣印,從不講情面,除極個別親友外。不論是誰,都要照價付酬,不能賒,不能減。齊白石有時請別人(如樊樊山、林紓等)寫序文、題辭或紀念文章,也都依照對方的潤例付酬,所謂“好朋友,明算账”,一點也不含糊。

一筆虎(鈐正大光明印)附齊白石篆刻“樂壽老人”印一枚

但他決不為錢而放棄自己的藝術追求。初到北京、還租住在法源寺時候,就寫過這樣一個告白:

“余年來神倦,目力尤衰。作畫刻印,只可任意為之,不敢應人示……作畫不為者:像不畫,工細不畫,著色不畫,非其人不畫,促迫不畫。刻印不為者:水晶、玉石、牙骨不刻,字小不刻。印語俗不刻,不合用印之人不刻,石醜不刻,偶然戲索者不刻。貪畫者不歸紙,貪印者不歸石,明語奉告。瀕生啟。”

《接福圖》

這段告白顯示了齊白石孤傲不同流俗的一面,畫要賣錢,但不喪失基本的自由,不能被人驅使。誠然,為了掙錢,他有時也不得不遷就顧主,但正是靠了對藝術自由、個人志趣和獨立人格的追求,才成就了他的傑出藝術。

1941年作 《秋柿工蟲圖》

抗戰期間,齊白石厭於日偽人員的糾纏,對賣畫賣印有所控制。1940年,曾在大門上貼出一張告白:

“畫不賣與官家竊恐不祥告白:中外長官要買白石之畫,用代表人可矣,不必親駕到門。從來官不入民家,官入民家,主人不利。謹此告知,恕不接待。庚辰正月八十老人白石拜白。”

不是不賣畫,而是明言不願意和日偽人員打交道。這樣的告白,無一不表現了白石老人的勇氣和膽量。

《松柏高立·篆書四言》

他在七十多歲時,因苦思作畫而少休息,說:“病倦交加,故將潤格增加。”在他家的客廳裡,掛著他親筆書寫的稿費標準,明碼標價,一清二楚。

余年七十有余矣,苦思休息而未能,因有惡觸,心病大作,畫刻日不暇給,病倦交加,故將潤格增加。自必叩門人少,人若我棄,得其靜養,庶保天年,是為大幸矣。白求及短減潤金賒欠退換諸君,從此諒之,不必見面,恐能病急。余不求人介紹,有必欲介紹者,勿望酬謝。

齊白石畫蝦

某天一人來求畫,但數數荷包裡的錢,只夠買一隻半蝦,但他想得到齊白石親筆畫的兩隻蝦。齊白石說:“我一生受苦,從童年至今,所以錢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沒錢,怎麽生活呢?”然後接過錢說:“放心,一定讓你滿意。”

齊白石畫蝦

隨後,齊白石揮筆作畫。先畫了一隻正在水邊嬉戲的蝦,活靈活現;又在旁邊,畫了一只在水面上只露出上半身的蝦,下半身被層層水波擋住,惟妙惟肖。兩人皆大歡喜。

齊白石就這樣巧妙地滿足了來客的要求,同時又嚴格遵守了自己擬定的稿費標準。

豐子愷

藝術家的潤格多是貼在自家屋裡,但也有人“厚著臉皮”在公開刊物發表,比如豐子愷先生。民國時期,他曾公開在名刊《論語》上公布自己的潤格及準則:

漫畫(一方尺以內)每幅八十萬元。冊頁(一方尺)每幅八十萬元,立幅或橫幅,以紙面大小計,毎方尺八十萬元。(例如普通小立方兩方尺,即一百六十萬元。余例推。)扇面與冊頁同。指定題材者加倍。其余另識。

賺錢不吃力,吃力不賺錢。

書潤照畫減半。對聯四尺八十萬元五尺一百萬元,六尺一百二十萬元。指定題材者加倍另識。

可歎無知己,高陽一酒徒。

屬件先潤後墨,半個月取件,或寄件。漫畫不須送紙,其余紙請自備,或附款待買亦可。外部請附回件郵資。廣告祝壽賀婚等字畫,除特例外恕不應屬。

從所刊潤格來看,其中所言還是頗為詳盡的。豐子愷在同時期出版的《論語》半月刊中,也刊登過類似的例潤,內容基本相同,不同的是還刊登了豐子愷在杭州的地址:杭州靜江路八十五號。看來豐子愷賣畫為真,並不是作秀。而且,由於通貨膨脹、物價飛漲,豐子愷不得不以賣畫來補貼家用。

草草杯盤供語笑,昏昏燈火話平生。

上世紀四十年代後期,即抗戰勝利以後,社會上通行的貨幣為法幣,1946年初,法幣一百元相當於現在人民幣一元,但由於社會的動蕩不安,加劇了物價飛漲和通貨膨脹,到了1948年8月,五六萬元才合現人民幣一元。這樣算起來,豐子愷的漫畫潤格可以說是很低的。

行書 立軸 紙本

豐子愷這種賦予生活以詩意,融於宗教佛學思想,將古典詩詞生活化,用幾根線條就能把人物、風景畫得栩栩如生的抒情漫畫風格,和殘酷的現實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雖在舊時代,畫家賣畫和文人賣文一樣,是很正常的事,但落在豐子愷身上,透著一種辛酸和無奈。

張大千

張大千可以說是20世紀中國畫壇最具傳奇色彩的國畫大師,其潑墨潑彩畫風的開創更是國畫技法躍上新台階的標誌,使得世界藝壇為之震動,中國山水畫進入一個嶄新的時代!從近幾年的拍場記錄來看,張大千的畫作也是極受藏家追捧,拍賣價格極高。

1976年作 《翠山溪流》 鏡心 潑彩紙本

而參照上世紀時張大千的作畫潤例,與他哥哥張善孖以及吳昌碩等人卻不可同日而語。

《紅拂女》 甲申(1944年)作

1926年,張大千推出他的首份潤例:

4尺作品為3到4元(2-3兩),幾乎為吳昌碩1922年潤例的十分之一,連他哥哥張善孖潤例的一半都不到。1928年時,張大千價格開始大幅上漲,4尺作品都在10元(7兩)以上,扇面6元(4.3兩)至8元(5.7兩),但仍只和1917年時吳昌碩的價位相當。

1967年作 《煙雲放棹》立軸 設色絹本

這樣的價錢對當時中上收入的家庭來說是什麽概念呢?王中秀先生在 《近現代金石書畫家潤例 》 的序言中,曾全文摘錄一位名叫沈毓齡的人所記1934年5月他的家庭收支細目,頗能說明問題:

1948年作 荷花 立軸 設色紙本

沈為某洋行的高級職員 ( 經理 ) , 1929年3月的薪水為55元, 1930年10月為 64元, 1934年為91元,應當屬於中產階級的收入,而這個月他的總開支為 161.97元,其中43元為定期儲蓄,屬非日用生活開支,其他均為正常日用開支,顯然入不敷出 。

潑彩山水 設色金箋

以此可知,一位洋行的高級職員當年若要購買一幅張大千的畫仍然是一件極為奢侈的事。

沙孟海

沙孟海訂潤格時還不到30歲,潤格裡涉及的書、印、文,即使是久負盛名的藝壇老手,亦不敢貿然以書印文三項同時面世,足證英年才高的沙孟海勃勃雄心,他晚年以一手高邁渾厚的榜書獨步藝壇實非無由。

沙孟海潤格:

凡書:楹帖修四尺者銀三元,四尺以上尺益二元。屏風四尺者扇銀二元,四尺以上尺益二元。橫幅稱是。署書以字計,尺以內字二元,尺以外倍之,大逾四尺九倍之。碑版每百字十元,不逮百字視百字。蓋額十元。卷冊方一尺二元。便面二元。金箋益什之二。作籀篆倍之。童傭研墨之資什之二。

凡印:花乳石字二元,象齒倍之。過大過細亦倍之。水晶貞玉之屬不應。

余年未三十,胸無墨氣,赧顏粥文,必遘世訾。然索者既夥,辭之不獲,而一文之成,動徹昏曉,其為艱苦,視上二者何啻什倍。夫奪作書治印之時以為文辭,而不獲與作書治印同其勞酬,亦事之不平者也。書印約訖,殿以文約。

凡文:壽言哀之屬六十元。傳志百元。短章碎雜十元。

陸儼少

陸儼少,又名砥,字宛若。中國現代著名國畫大師,有“上海書畫三傑”之譽。與李可染南北並稱“南陸北李”。擅畫山水,尤善於發揮用筆效能,兼作人物、花卉,書法亦獨創一格。

陸儼少潤格:

年老體弱、精神衰退,謝絕一切無報酬筆墨勞動以限示。

山水畫每平方尺一千五百美元;

蘭竹梅花每平方尺五百美元;

書法對聯每副四千港幣;

立幅每平方尺二千港幣;

題字詩堂每件三千港幣,以四字為限,過此面議;

1986年作 春山聳翠

匾額每件六千港元;

書法手卷每平方尺三千港元;

《千里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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