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本文由小陳茶事原創
丨首發於一點號：小陳茶事
丨作者：村姑陳
《1》
為什麼老有人鼓吹紫砂壺泡白毫銀針？
這首先要從紫砂壺的一項特殊性能說起。
眾所周知，紫砂泥是有活性的，它的吸附性很強，遇熱毛孔舒張，能將所遇上的東西都吸進身體裡，並儲存起來。
下一次，當它再次遇熱的時候，前一次儲存在它身體裡的東西，便將自然地釋放出來，與這一次所遇上的東西混合在一起，形成新的物質。
這可能有點抽象。
我們用茶來舉個例子。
當我們用紫砂壺泡過了一泡茶，它的毛孔裡，便因為遇熱舒張的緣故，大量的吸入了這一泡茶的香氣湯水滋味，這些香氣和滋味，在紫砂壺冷卻後，自然而然地儲存在了紫砂壺的毛孔裡。
當下一次，我們再用這把紫砂壺泡茶的時候，當它再一次遇熱，打算吸入新的茶的香氣和滋味時，卻在毛孔張開的時候，不由自主地釋放出了前一次從前一泡茶裡吸來的香氣和滋味。
此時，前一泡茶殘留在紫砂毛孔裡的物質，被釋放到後一泡茶的茶湯裡，兩湯香氣與滋味相融，令人難以分辨出你喝到的茶湯裡的香氣和滋味，單純是這一泡茶的，還是它與前一泡茶的部分物質相結合的產物。
也就是說，你喝到的是第二泡茶的全部物質與第一泡茶殘留物質的結合。
（室內拍攝，光線較暗）
《2》
而如果你使用的是一把泡過了很多次茶的紫砂壺呢？
是一把被各色茶湯滋養得十分有光澤，毛孔十分飽滿細膩了的紫砂壺呢？
那麼，每一次用這把壺沖泡茶湯的時候，它都會釋放出之前N次泡茶時吸入過的香氣和滋味，讓這N泡茶的香氣和滋味融入最新的這一泡茶，形成獨有「新」「老」交融的香氣和湯感。
讓我們想像一下，我們在泡不同品種的武夷岩茶。
水仙，肉桂，大紅袍，若都用同一把壺去泡它，它不停在前後各泡茶湯裡吸納和吐哺，讓各種茶香竄到一起，水仙茶湯裡帶入了銳利的桂皮香，而肉桂湯水裡又擁有了水仙醇厚感，要是盲喝，讓人猜茶，估計十個人裡的九個半猜不準究竟是哪種茶。
喝了半輩子岩茶，水仙肉桂竟然分不清，幾乎要懷疑人生了。
想一想還是有點恐怖的，你泡了一泡茶，喝到的不是它，或者說不僅僅是它的湯，而是很多泡茶疊加在一起的湯，這種滋味，很神奇。
很難去界定這樣好還是不好。
不純粹的東西，有人覺得好，有人覺得不好。
（室內拍攝，光線較暗）
《3》
可能有人要抬杠，說，你土啊，我的紫砂壺是開過的，專茶專用，紅茶一把壺，綠茶一把，鐵觀音一把，岩茶一把，白茶一把。不會竄味。
請問，你的專茶專用，是指一款茶用一把壺麽？
比如老張家的2017秋壽眉專用，或者老李家的2018春壽眉專用？
但凡你的壺沒有專茶專用，而是同一類茶使用同一把壺，那麼，同一類茶中的每一款的不同香氣和滋味，仍然會竄味。
同一把隻泡白毫銀針的壺，2018白毫銀針就會與2017白毫銀針的香氣滋味不一樣，沖泡時肯定會竄味。
同一把隻泡壽眉的壺，2013年的壽眉肯定與2017年的壽眉的香氣滋味不一樣，這兩種不同年份的白茶要是同用一把壺，沖泡後味道竄在一起，還真難以界定誰是誰的味。
也許有人喝到2017的壽眉擁有2013老壽眉的部分湯感，會欣喜萬分。
村姑陳卻覺得，這樣的口味混淆，簡直堪比恐怖片：每種茶都泡出了與它本身的味道極其不同的滋味，就像一場每個人都是戴著妖艷面具的假面舞會，你永遠不知道面具下的真人是誰，毛骨悚然，心驚膽跳。
就算你壺多，能講究到一把壺隻泡一個餅，比如精細到蝶戀花專用一把壺，雙語燕專用一把壺，荒野冬片再專用一把，那也不成。
白茶與其它茶類不同。它是會隨時間的流逝而變化的。
上半年它是這種香氣滋味，也許下半年它又變成了另外一種香氣滋味，那麼，就算同一把壺，只要是紫砂，只要毛孔會吸附，一樣會竄味——上半年的香氣與下半年的香氣混搭在一起，幾乎嘗不出這半年來它的變化，若是用於審評，這種不分彼此的茶湯，真真要令人崩潰。
（室內拍攝，光線較暗）
《4》
那麼，紫砂壺泡茶真的一無是處麽?
非也。
它獨有的吸附功能，就是一項迷人的化妝術。
尤其針對一些湯水不夠稠滑的茶，紫砂壺毛孔的這種吞吐功夫，能像一條完美的修正帶，修復這泡茶「湯水薄」的缺陷——原來從別的茶裡吸入的稠滑感，N年來從各種茶湯裡吸入的稠滑因子，如數釋放在這泡茶湯裡。
像被高明的化妝師化調理過一般，不但變美了，還是很高級的美，美在靈魂裡。
所以，賣茶的時候，有個約定俗成的習慣，如果一泡茶香氣不太好，但是水還較稠滑，一般茶掌櫃會換把紫砂壺來泡它給你喝。
反正紫砂吸香，衝出來的茶湯沒香也不打緊，不香的鍋讓壺背走。而稠滑的湯正巧被紫砂修飾過，變得更加稠滑溫潤，再不懂喝茶的人喝一杯，也必定知道好喝，迷戀上這種口感，痛快買走。
還有一種茶，雜味很重。
比如存放的時候不小心進了一些雜味。或者受了潮。
白瓷蓋碗是最佳的放大鏡，再小的缺點也能顯現出來。
這樣的茶就不能再用白瓷蓋碗了，要用紫砂壺。讓紫砂的毛孔吸走雜味和異味，這樣，茶湯的味道就正常了，雖然香氣不怎麼樣，但湯水卻變得柔和了。
這款茶被紫砂壺修正了致命的缺點，還修飾出了優點，自然很容易賣出去。
（室內拍攝，光線較暗）
《5》
現在，本文開頭提及的那個問題，有答案了。
為什麼明明知道紫砂吸香吸味、容易竄味，還極力推薦紫砂壺泡白毫銀針？
因為這批銀針品質不行。
品質不好的銀針，沒香沒韻，它才不怕紫砂吸走它的香氣泡。因為人家有恃無恐：我本來就沒香，你想吸也沒得吸！
一款山場不行，工藝不行的銀針，沒香沒水沒韻，若用白瓷蓋碗一泡，缺點比臉上的雀斑還多，想賣出去太難了。
但用紫砂壺一修飾，湯水變得淳和了，柔軟了，沒喝過真正好銀針的人，以為這就是上好銀針，當下就買回家了。
在這一場戲裡，紫砂壺化身了美顏相機，把這款缺點明顯的白毫銀針，美顏成了絕代佳人。
這就是為什麼老是有人鼓吹紫砂壺泡白茶的真正原因——茶不好，茶具來修補。
（室內拍攝，光線較暗）
《6》
老有人說，茶具只是輔助器具，與茶本身的口感無關。
其實這句話要修正一下。
茶器可以調整一泡茶的口感，但它確實與茶的品質無關，與茶品質有關的只是產區、品種、工藝和儲存。
有些人不喜歡白瓷蓋碗，覺得燙手。喜歡紫砂壺，覺得順手。並且用壺泡茶，既能養壺又能喝茶，一舉兩得。
但是，茶和紫砂壺，就像卞之琳的詩裡寫的：
明月裝飾了我的窗子，我裝飾了別人的夢。
茶湯滋養了紫砂壺的泥料，紫砂壺裝飾了茶的口感。
白瓷蓋碗與紫砂壺，並非魚與熊掌。在品鑒一款茶的口感時，是堅決要取碗舍壺的。完全不可兼得。
它們倆各有功能，又互相牽製。
總的來說，白瓷蓋碗，是好茶的聚光燈。紫砂壺，是劣茶的化妝間。
該識別茶葉真貌時，必定是選白瓷蓋碗。
該修飾茶的缺陷時，舍紫砂壺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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