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樹 編輯 | 胡雯雯
年末將至時，HBO的一部高分神劇，猝不及防地刷了我的屏，而且不黃不暴不狗血，還在豆瓣上拿下了9.4的高分。
《我的天才女友》改編自同名小說，原著出自埃萊娜·費蘭特，目前意大利最受歡迎的作家。但她本人神秘如幽靈，真實身份至今是個謎，也從未露面，僅以網絡溝通的方式參與了本劇的製作。
第一季收官後，原著粉紛紛讚譽，表示神還原了原著精髓。而在影像質感上，HBO也維持了一如既往的大手筆，貧民窟不僅實景搭建，語言也嚴格採用那不勒斯方言，交出的第一部外語作品相當漂亮。
儘管故事發生在歐洲，距今也半個多世紀了，但在許多中國網友看來，《我的天才女友》有如一面鏡子，跨越歷史、文化和性別。這個遙遠的故事，真切映照著我們自身的成長，映射出我們這一代人從未被講過的故事：浩蕩的時代裡，我們的成長和失落，悄無聲息，又勢不可擋。
不狗血的女女情
此劇共八集，圍繞戰後那不勒斯一個貧民窟中兩個女孩的友誼，羈傲不遜的天才叫“莉拉”，乖順的學霸叫萊諾，她也是本劇的敘述者。她們彼此相愛，相互支撐，卻不落百合大法的俗套，她們也暗自角力，暗生妒意，但沒有一地雞毛的撕扯。
從情節來講，這部劇集的故事線沒什麽特別，小孩子的世界，無非就那些：交朋友，談戀愛，吵架與和好，以及，“我們最終都變了”。作為主線的女女情，也沒有營造戲劇化的激奮和慘烈，不過是一些瑣碎的羈絆。
但《我的天才女友》的迷人之處正在於，把“我們最終都變了”這個極其樸素的主題（或者叫“成長”），寫進那麽多庸常和瑣碎的生活中，並在最後給我們鈍重的一擊。
比如當兩人走到命運的十字路口，莉拉不得已輟學，出於嫉妒，拉著“我”逃課去看海，試圖害“我”被抓，跟她一樣斷送前途。
事發後，“我回家被打一頓了，幸好仍可以繼續上學，莉拉也知道了，但之後她就病倒了。“我沒去找她。我知道她可能傷害我，但我原諒了她。”
那一次“看海”，對於貧民窟女孩而言，是一場遙遠而大膽的逃離，就像是她們與宿命的對抗。可實際呢，又是最好的朋友對“我”的欺騙和傷害。再往下一層，還有兩人命運背道而馳的悲涼和無奈。種種戲劇張力，敘述者一語帶過，留下一種深重的無力感，就像一首低沉的詠歎調。
女性視角的成長史詩
得益於視聽語言和表演的精準把控，這部劇的敘事，完全拘定於小女孩萊諾的所見：貧民窟裡那些可悲而絕望的人和事，對世界的探索、反抗，友情和愛情的波瀾，纖細畢現。
萊諾的所知以外，導演不願多給觀眾哪怕一點點資訊。於是，所有我們可能熟視無睹的日常，在一個小女孩的視角裡，頃刻間變得獨特起來。平靜的劇情下面，則是隱秘的壓抑和衝突，所有的逃離、反抗、妥協，愛與恨，觀眾只能窺見，而不能全覽。
在這部劇裡，你看不出什麽打怪更新式的快感，注意力完全被小女孩驅動著，她眼中的可悲與醜惡，她的不解和迷惑，一如我們自己所見。不加概括和總結，真實而直接，給觀眾一種輕柔有力的沉浸感。
劇中最迷人的角色，當屬“我”的天才女友，莉拉，她最是羈傲不遜，也聰明伶俐。面對父權社會的壓迫，面對猥瑣而醜惡的世界，反抗最決絕的，也是她。
但受限於 “我”的視角，我們只能通過少數的細節去窺見她的內心，比如，當這位天才少女受迫輟學時，劇中沒有渲染她任何的悲痛。只有圖書管的借閱榜，照見了她對知識的瘋狂，對改變命運的渴求。
儘管作品出自一名男性導演，卻能在毫厘之間，雕琢出女性視角的纖細與清晰，正好把平淡無奇的成長，譜成一部女性史詩。我們跟隨小女孩萊諾去觸摸他人，也在探知自我。我們沉浸在她內心裡，對生理期的恐慌，對外面的不安與好奇，對猥褻者的抗拒與曖昧。
種種細小的波瀾、抉擇以及無奈，人生的殊途不同歸，讓全劇迷漫著一種不可言說的宿命感。一如兩位主角的每一次出場，似有細微的變化，命運也是這樣刻下了不可逆轉的紋路。
直到後一刻，當她們從熱鬧的婚禮中如夢初醒，美好的人生瞬間崩塌，兩人四目相對時，落下淚來。至此突兀落幕，如一拳重擊，在骨髓中釋放出積壓已久的力道。
然後我們驚覺，原來，我們都是這麽長大的。
她們的故事，觸摸我們的成長
作為一個生於中國南方的90後男生，《天才女友》最讓我出乎意料的地方在於，我居然看到了自己的故事。而且我發現自己不是一個人，在豆瓣短評區，類似的觀感很多。
我們看了太多被濾鏡包裹、被狗血淹沒的青春片，“觸摸”這個詞，是一種樸素而獨特的讚美，帶著真實的觸感和溫度。
故事中，萊諾和莉拉屬於戰後一代，她們的成長，剛好趕上了所謂意大利經濟奇跡，短短十年，這個衰敗的國家成為工業大國，大量廉價消費品如汽車，電視和洗衣機湧入。還有人口膨脹，環境嚴重汙染，還有所謂“道德淪喪”、“自私與冷漠”。聽起來像不像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中國？
比如在劇中，人們在飯後紛紛趕往有電視機的人家，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暴發戶炫耀著新汽車，穿梭於飛揚的塵土，如此種種，也是很多中國人的共同回憶。
又比如，女主角肩負了全家人的使命，通過讀書，她要改變命運，要逃離“農村”，走向一個更大的世界。不過未來留給她的，可能只是前途迷茫。那些命運面前的繳械者，有的過上安穩富足的生活，當然也有人徹底屈服。
浩蕩的時代裡，無數人在抗爭或者屈服，命運裂開鴻溝。
我們同樣成長於一個浩蕩的時代，物質、精神、文化娛樂，半個世紀才能講完的變革故事，壓縮在二十年裡，並塑造了一代人的命運。但在螢幕上，我們似乎從來沒有自己的成長史詩。
因此當這部劇進入視線時，有如出現了一面鏡子，跨越歷史、文化和性別，真切映照出了我們這一代人，從未被講過的故事：浩蕩的時代裡，我們的成長和失落，悄無聲息，又勢不可擋。
我的天才女友 第一季
L'amica ge年le Season 1 (2018)
導演: 薩維裡奧·科斯坦佐
主演: 伊利莎·爾·吉尼歐 / 盧多維卡·納斯提 / 瑪格麗塔·馬祖可
語言: 意大利語 / 那不勒斯語
首播: 2018-09-01(威尼斯電影節) / 2018-11-18(美國)
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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